21 原諒

因為是被警車送來醫院的,俞想稍一打聽就問到了三人的病房。

俞洪和朱春霞在一個病房,俞英彥還在重症監護室觀察。

俞想先去了重症監護室,他透過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俞英彥,身上到處都裹着紗布,仿佛木乃伊。

據醫生所說,他鼻梁骨折,肋骨也折了兩根,胃部有內出血,還有多處的軟組織挫傷,顯然是綁匪的重點打擊對象。

但看着俞英彥這樣子,俞想不僅沒覺得同情,反而只想說上一句活該。

俞洪應該怎麽也沒想到,他想出的自以為的“好辦法”,不僅沒坑到俞想,反而坑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而不知道俞英彥會怎麽想被自己父親坑了的這件事。

仿佛感受到俞想的視線,俞英彥悠悠轉醒,隔着窗子幽幽地看了一眼俞想。

這個眼神中有憤怒,有怨恨,唯獨沒有抱歉和後悔。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俞想冷笑一聲,看來指望他們改邪歸正是不可能了。

俞想伸出雙手,貼在玻璃上。然後趁着醫生護士不注意,迅速給他比了個兩個中指。在護士轉過身來前,他早已大搖大擺地走開。

甚至不用看,俞想都能想到俞英彥被氣到滿臉通紅的樣子。他越想越快樂,就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他一路來到了俞洪和朱春霞的病房。

聽到門響,兩人期待地看向門口,待看到走進的是俞想時,表情又紛紛凝固在臉上。

“怎麽是你?”俞洪問道。

“怎麽?不能是我?”俞想拖過一把椅子坐到了病床旁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兩人。

他們的身上也有着深淺不一的傷痕,朱春霞更要好上一些,但也多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你來幹什麽?我兒子呢?”朱春霞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早已無法保持冷靜。

她近乎歇斯底裏地吼道:“英彥呢?我兒子在哪?”

“你兒子啊,”俞想壞笑了一下,挑眉道,“死了。”

“什麽……你說什麽?”朱春霞如遭雷擊,身子一軟就癱倒在床上。而俞英彥也顫抖着雙手,試圖坐起來,卻失去了全部力氣。

俞想欣賞了十幾秒的默片之後,趕在朱春霞開口號喪之前又說道:“逗你們的。”

朱春霞的嚎哭聲被生生地堵在了喉嚨裏,但還保持着大張着嘴的姿勢,十分滑稽。

“你不要騙我,我兒子到底怎麽了?”俞洪拼盡全力,終于坐了起來。但因為拉扯到傷口,疼得五官猙獰。

俞想腳尖用力一頂床腿,椅子向後滑去,在瓷磚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尖銳聲響。

他靠在櫃子上,低着頭無聊地摳着手指的死皮,随口問道:“想好了?從此你們就一個兒子了?”

俞洪沒想到這時候俞想還在關注這件事:“你……我……”

“行了,”俞想懶得和他們計較,“你們的寶貝大兒子目前還活着,當然,還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放心就趕緊去ICU看看,萬一人突然就沒了呢。”

“小想……”朱春霞叫了他一聲,“那個,我們有話想和你說。”

俞想原本已經準備離開了,現在猶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我還有事,你們長話短說。”

朱春霞微微低着頭,不看他,聲音很小:“小想,對不起,是我們的錯,我們一時鬼迷心竅,才想逼你拿錢,我們知道錯了。”

說完,她看着俞想,臉上露出了一絲愧疚。

但俞想卻沒有預想之中的感動,想法,他露出了一個有些嫌惡的表情。

俞洪卻沒看到,而是接着朱春霞的話說道:“小想,是爸爸不對。爸爸不該問你要錢的,當時确實是……”

“打住,快打住。”

俞想終于聽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坐下來聽他們說這些廢話:“你們直接說想幹什麽吧,是不是想讓我原諒你們。”

俞洪和朱春霞沒想到俞想竟然直接說出了他們的真實目的,他們頓時尴尬起來。

“不是的,我們只是……”

這回,俞想沒有耐心聽他們說了。他打斷道:“看你們的反應,你們應該知道,從你主動提出自導自演綁架的那一刻,你就變成了詐騙罪的罪犯。”

“所以你根本不是綁架罪的受害者,你是詐騙罪的未遂犯。”

俞想的話語擲地有聲,他來之前咨詢過警察,也自己查過法條,知道俞洪的這種行為已經構成了詐騙。

但因為俞想選擇了報警而非交贖金,于是他們沒有構成既遂,只是詐騙未遂。

然而,對于詐騙未遂犯來說,只要達到了情節嚴重的标準,也可以比照詐騙既遂犯從輕處罰。

也就是說,俞洪已然觸犯了刑法,将會面臨牢獄之災。

俞洪的臉色陣陣發白,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才感到恐慌的。

他還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小想,我沒想傷害你,真的。只是我們再不還錢都會被打死的。爸爸錯了,求你原諒爸爸好嗎,小想?”

“別這麽叫我!”俞想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俞洪,眼中滿是嫌惡,“你們叫得出口,我聽着還嫌惡心。”

“而且,你求我沒有用,你犯的是刑法,我不需要你賠償精神損失費,不需要你道歉,不需要你的忏悔,我什麽都不需要。”

“至于你的眼淚,我也不需要,你留到法庭上給法官和檢察官看吧。”

說着,俞想轉身離開了病房。

背後傳來俞洪和朱春霞的喊聲,他們喊的內容俞想聽不清,也不想聽。

正值醫院早班交班之際,醫院走廊人來人往,醫生、護士、實習醫學生、病人,大家在走廊上擦肩而過,認識的彼此點個頭,不認識地默默錯身。

只有俞想自己格格不入。

“讓一下,”“借過。”

俞想聽見身後的聲音,側身給人讓路。後面兩個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擡着一具紙殼棺材走過,然後陣陣撕心裂肺的恸哭聲傳來。

醫院是個神奇的地方,這是普通人能見到的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俞想看着遠去的棺材和逝者,喉頭突然梗住了。

如果原世界的自己去世了,爸爸媽媽也會像這樣難過嗎?

俞想越想,覺得鼻子越是發癢,他只能強迫自己想些別的。

還有多少副畫沒完成;事業才剛剛起步,該如何将直播流量有質量地變現;要攢夠多少錢才能實現真正的獨立……

俞想有個壞習慣,他思考的時候喜歡低着頭看腳下。因為這個毛病,他撞過好多次樹和電線杆。

他正低着頭想事情,突然額頭又是一疼。

又撞到什麽了嗎?俞想懊惱地停下來一看。

居然是宮修筠。

“宮……先生?您怎麽在這?”俞想捂着額頭問道。

但看見宮修筠依舊發黑的臉色,他突然意識到。按照他和宮修筠的身高差,外加剛才他彎着背低着頭又縮減了将近十公分。

所以,他額頭剛剛撞到的地方是……宮修筠的胸?

要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宮修筠的胸撞不得啊!

俞想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捂着嘴,只剩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宮修筠。

大概是為了盡最大可能讓人不感到壓抑,醫院走廊的燈十分明亮,在俞想的眼中反射出一圈光暈,盈盈的光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含了一汪眼淚。

“你啊。”

只聽宮修筠輕嘆了一聲,就在俞想懷疑自己聽錯了的時候,一只大手卻已經落在了他的頭頂。

宮修筠不甚精細地抓了抓他的頭發,他手指修長有力,五根手指不得章法地抓弄了幾下,不像是在安慰他,倒像是理發店裏的小哥在給顧客洗頭發。

想到這,俞想頓時滿頭黑線。

但宮修筠的好意他還是心領了,雖然他根本沒有任何難過,甚至還有點開心。

然而,為了維護宮修筠那可憐巴巴的自尊,也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俞想還是假裝難過地低下頭,十分配合地抖動了兩下肩膀。

這下在宮修筠眼裏更坐實了他很失望和難過,于是宮修筠說:“走吧,我們回家。”

說着,他自己走在前面,俞想跟在他身後。

走着走着,俞想才突然反應過來:“宮先生,您是……生病了嗎?”

“我?沒有。”

“那您為什麽會來醫院啊。”俞想又問。

宮修筠不說話,腳下步子也不停,就這樣帶着俞想上了電梯,一路下了樓。

直到他們走到大門口,準備上車的時候。俞想才聽見宮修筠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來看看是不是有個小傻子在偷偷抹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看老宮實在太可憐了,就悄咪咪甜一小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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