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幅畫
在俞想看來,孟冠玉能有目前的成就,絕不僅僅是作品本身的功勞。而要說孟冠玉不清楚這點,俞想是不相信的。
既然這樣,他還能大言不慚地指責自己,俞想覺得這人還真是臉皮挺厚。
當晚,宮修筠回家後,俞想十分刻意地在他面前提起。
“你聽說了吧?”俞想問道,“你的老情人在網上批評我了。”
俞想的語氣不像是生氣,反而帶上了一絲調侃的意味,這讓宮修筠甚至有些懵。
“聽說了。”他答道。
俞想認真觀察着宮修筠的神情,發現他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他的眼裏出現了一閃而過的愧疚,這個愧疚非常短,短到俞想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下一秒,宮修筠就用言語告訴他,他沒有看錯。
“他這個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還愛逞強,你……”
“打住!”宮修筠說第一個字,俞想都知道了他後面要說什麽。
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對你的老情人是什麽性格毫無興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是從他開始的,如果後面我也做出什麽反應,你不能覺得是我單方面在引戰就行。”
“你要做什麽?”宮修筠的眉頭驟然蹙起。
俞想不禁冷笑了一聲:“怎麽?什麽都還沒做就心疼了?放心,我只是自保而已,不會讓他身敗名裂、名譽掃地、萬劫不複。”
俞想每說一個詞,宮修筠的臉色就黑上一分。
但俞想不僅不害怕,反而從中體會到了幾分快樂來。
從上次的“坦白”後,他和宮修筠的關系已經徹底打破了最後一層僞裝和諧的面紗。
他不再小心翼翼地假裝乖巧,宮修筠也不再故作歲月靜好地掩蓋他們的關系。
而俞想發現,這樣竟然還挺不錯的。
他每天怼天怼地,宮修筠竟然都忍了下來,沒有被激怒,從而直接将他趕出去,反而對他的容忍度到了一個更高的阈值。
這就方便了俞想在宮修筠的阈值裏瘋狂蹦迪。
原本孟冠玉這個名字是宮修筠絕對的禁忌,但俞想卻毫不在意,一天能提起個幾遍,就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第一次從俞想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宮修筠的助理吓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而見宮修筠卻沒有因此生氣時,他又是一個心髒驟停。
不過,盡管如此,這還是宮修筠第一次在俞想面前“評價”孟冠玉。
俞想不知道這樣隐晦地內涵自己一下,能對他有什麽好處。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絕不會因為孟冠玉的身份地位就默默吞下這口氣。
所有看戲的網友都在等待着俞想的回複。
一個小時、三個小時、一晚上、兩天……
三天過去了,俞想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這是怕了吧?慫了吧?知道自己理虧,所以當縮頭烏龜了吧?】
【他能覺得自己理虧,他誰沒怼過,可從來沒見他理虧過。要我看,說不定是在醞釀着反擊。】
【上面的瘋了吧?他能反擊孟冠玉?下輩子吧。】
網友們遲遲沒能等來俞想對孟冠玉的回應,卻先等來了一則其他的消息。
繪畫的論壇中,一則帖子突然出現:【今天去了一個畫展,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麽?】
樓主配了一張圖片,是一張介紹牌的圖片,只見最上面赫然寫着,“《槳聲燈影》 俞想”。
【這個俞想,是那個俞想吧?我看作者出生年份是能對上的。】
很快,帖子就有了很多人回複。
【他都能上畫展了?這肯定是什麽野雞畫展吧,樓主把他的作品放出來,讓我們笑笑。】
【驚了,這段時間他不會是找人蹭展去了吧?現在狠多畫家不都是各處蹭展,然後就吹噓自己參展過多少次。】
【不過,要我說,這個畫展能因為名氣接受垃圾作品參展,也是個沒什麽骨氣的。樓主不如說出來,讓我們排排雷。】
帖子因為不斷回複,始終被頂在首頁,很快就有越來越多的人進來。
【額……如果我沒瞎的話,這個介紹牌應該是左鴻祯畫展的介紹牌,這個字體和設計應該不會認錯。】
【……】
【???】
【上面的開什麽玩笑,不認識也別亂說啊,左鴻祯的畫展,怎麽可能展出俞想的畫,這要是真的,我當場把鍵盤吃下去你信不信。】
【左鴻祯可是當代國內畫壇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吧,而且他十幾年前就開始只上本科生課程,不帶碩博了,俞想怎麽可能會認識他。】
【是啊,而且左鴻祯脾氣又怪,那麽多人想盡一切辦法卻連他的指點都得不到,現在你跟我說,俞想的畫在他的展覽上展出?這要是真的,別說是鍵盤,屎我都能吃下去。】
就在大家在帖子裏吵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樓主突然出現,回複了最開始說是左鴻祯畫展的那樓。
【你沒瞎,就是左鴻祯的畫展。】
緊接着,他又放出了和剛剛的介紹牌一樣的其他牌子,只是上面的作者都是左鴻祯而已。
【卧槽?這tm居然是真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左鴻祯這樣的大佬也堕落了!他這算不算晚節不保,究竟是也想蹭人氣,還是這個俞想的後臺真的這麽大啊。】
【你們就沒想過,左鴻祯讓俞想參展的原因,是他畫的好呢?】
【怎麽可能?】
【不對勁,誰拍了俞想的參展作品,快發來看看。】
很快,樓主甩了三張圖出來,是左鴻祯的畫展上,俞想的參展作品。
【這是俞想畫的?我不相信!】
【樓主你确定你沒弄錯,你是不是看錯了落款啊。】
【統一回複,這三幅作品《槳聲燈影》、《窗邊》、《鄉土》,落款都是俞想,也是左鴻祯這次畫展上唯一參展的其他畫家。】
樓主發出這段話後,帖子裏竟然沉寂了許久沒有人回複,俞想的三幅畫結結實實地将所有人鎮住了。
他的三幅畫風格各異。
第一幅《槳聲燈影》畫的并不是這個世界中的景色,而是原世界中的秦淮河。
俞想在讀過朱自清的散文《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後,當即去了南京,就為了看文中描繪的景色。
但上輩子,他還沒來得及畫出見到的景色,就不巧來了這個世界。而當他構思作品時,這幅畫面卻突然出現在了腦海中。
于是,他用畫筆重現了文中的描繪。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着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1]
畫這幅畫時,俞想完全沒有實物可以參照,甚至連照片都沒有。但他就憑借着對畫面的想象,以及記憶中秦淮河的樣子,畫出了這幅畫。
畫面上的水波似要蕩漾出畫面,游船在水波中穿梭,游船上的歌聲仿佛就響在耳側。
第二幅《窗邊》是一副人體寫生。
一位身材豐滿的妙齡少女斜倚在床邊,透過窗子望向遠處,她留給畫面一個側臉,鼻尖微微上翹,長長的睫毛耷下。
她的身材不是當下流行的骨感,但在俞想的筆下,那些在現實中看似多餘的肉,都變成了美麗的樣子,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仿佛她的每一寸都該是這麽長的。
而最後一幅《鄉土》,是一幅大幅作品,高約一米五,寬超過三米。
因為時間緊張,俞想原本沒想創作如此大幅的作品。而且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沒有來采風過,也沒打算創作鄉土類型作品。
但在左鴻祯的鼓勵下,俞想還是創作了這幅作品。
這副畫的背景是龍脊梯田,畫面的遠處是綿延的梯田,近處是在勞作的農民。
整幅畫采用了微俯瞰視角,精細程度之高,就宛如航拍一樣。
雖然是大幅畫面,但俞想沒有一點敷衍,遠處映出天色的山巒,近處油綠的莊稼,田間勞作的農民。
畫面中的一切都真實得讓人像是置身其中,仿佛穿梭在梯田裏,走過了一片片的水稻田和茶葉田。
這三幅畫是俞想沒日沒夜完成的,每一副都傾注了他無盡的心血。
這些是他穿越過來後最用心的一件事,其他所有的作品都要排在這幾幅作品後面。
因為這不僅是俞想自己的作品,這也是左鴻祯的作品。
這幾幅畫要在左鴻祯的畫展上展出,而他的身份是左鴻祯的徒弟。他可以忍受其他人對他的辱罵,但他無法忍受的是給左鴻祯帶來一點點的抹黑。
即便展覽前,左鴻祯已經給了他足夠的肯定,但他還是會心裏沒底。
而現在看起來,看觀衆的反饋,他好像沒有辜負左鴻祯的栽培。
為了俞想的這三幅畫,現在帖子裏已經翻天了。
俞想看着他們對自己的畫從各種角度進行着各種品評。漸漸,誇獎的聲音壓過了無腦噴的黑子,而輿論的走向也回歸了理性讨論。
俞想關掉了帖子,回到了孟冠玉的微博下面。
孟冠玉的微博下面,已然是一片腥風血雨。
作者有話要說: [1]摘錄自朱自清《掌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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