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父與子(上)
“你便是郭靖?”楊康想着還是要套套郭靖的話,好弄清楚,現在事情到底糟糕到什麽程度了,特別是他娘是不是知道楊鐵心還活着,“我倒是想起你了,那日在街上,便和我打了起來,如今,你這幾位師父,也是為你而來。但我到現在卻依舊是滿頭霧水,我與郭兄到底有何恩怨,以至于……”
“我和你沒恩怨。”郭靖道,眼睛雙眼盯着拉車的馬兒,卻是看也不看楊康,“那天确實是我不對,畢竟,算起來你還救了我。只不過,你是金人。”
“這中都的街市上,滿大街都是金人,郭兄既然仇視金人,何苦來此?也不對,郭兄當日是聽了我的姓名……”楊康恍然,繼而大怒,即使雙臂人不能動,做依舊作勢擡腳踹他,“原來如此,你們是蒙古人!”
“不是,我是漢人!”
“怎麽回事?我怎麽聽着這麽糊塗?”問話的是朱聰,一邊問,他一邊将楊康按住。其實他也奇怪,原本一切都是好好地,總算十八年到了,要去赴嘉興醉仙樓的比武之約了。但路上原本為了少生枝節,讓郭靖先行,結果……今天早晨入京的時候,他們六怪還是都好好的呢,這第二天還沒到,六個裏就剩他一個能站着了。
“在下完顏康。”八成六怪只是探聽到郭靖被送到趙王府了,也就來救人了,根本沒細細打探過他趙王府的虛實吧?
“欸?”聽了楊康姓名,黑燈瞎火的也能看清主朱聰上的驚訝,“我還以為你就是個有幾分本事的纨绔而已,沒想到,原來你是個本事挺大的纨绔啊。”
“……”
“完顏康,你知道有多少蒙古人罵你嗎?”朱聰哈哈大笑着拍着楊康的肩膀,他們六怪對于蒙古人,并非像郭靖對蒙古人那麽親熱。于他們來講,金人是仇敵,蒙古人是蠻子,兩邊都不算是好東西,無論是誰把誰宰了,都是好事。
“想來是不少。”楊康也笑,這應該是他今天這一整天,聽到的最好的一句誇獎了。
“二師父!”郭靖皺眉,想來是不明白他師父為什麽語氣裏含着贊賞。
在蒙古,哲別也是他的師父,拖雷是他的安達,華筝是他的青梅竹馬,成吉思汗鐵木真對他來說則是敬仰與崇拜的對象,還有更多的蒙古人,是他童年的玩伴,長大後的好友。
而金人呢,他娘和師父們對他講了金人如何屠戮漢人,周圍的其他人則對他講了金人如何欺壓蒙古人。而“完顏康”在兩年前,讓蒙古人的兵馬無功而返,又差點害了哲別的性命,這兩年來,他更是害了無數蒙古百姓。可想而知,他對楊康是如何的生惡痛絕了。
其實說起來,郭靖和楊康的不同的,就是李萍沒給郭靖找一個蒙古人的爹,且郭靖幼時便确定了自己的漢人身份,否則……
話到此時,楊康既然知道郭靖還未知曉他的身世,那他也就放下了殺心。甚至說不得,還得救他們一命。
正想着,周圍開始亂了起來。只見已經越來越亂,舉着火把或騎馬或徒步的差役兵丁來來去去,更有不少幹脆把他們這車隊圍了起來。朱聰也收起他總挂在臉上的吊兒郎當,一臉肅然的直直坐着,且一只手始終搭在楊康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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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完顏洪烈想了如何的借口,圍過來的人馬雖然是越來越多,但卻沒人來過問他們這輛馬車。一路到了南門,隊伍暫時停下了。從他們這裏,只能看見前邊一團混亂,人聲亂、火把亂、車馬亂,到底發生了什麽卻是怎麽也看不出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聰搭在楊康肩膀上的手也越發的用力,直捏的楊康忍不住挑了兩下眉頭。總算,前面的城門随着一陣吱吱呀呀的牙酸聲響,漸漸打開,楊康分明聽見朱聰長出了一口氣。
待城門完全打開,車隊繼續前行,他們車輛馬車出了城門沒多久,楊康便見完顏洪烈在參仙老怪及靈智上人的護衛下,騎馬到他們車邊來了:“這位俠士,如今既然已經出了城門,可放犬子離開了吧?”
朱聰笑答:“這位王爺,你看我與令郎相處時日雖短,但卻是一見如故。如今我要遠走,這可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着了,所以,忍不住讓令郎再送我們一送。”
“你……”
“別急!別急!我知道您年紀大了,不願兒孫遠離,但我也不會讓完顏公子送得太遠的,最多二百裏,我立刻讓他回來。”
二百裏多遠?若是論說書人說的千裏馬夜行一千,日行八百來看,這也不算太遠。然而,如今騎兵玩得最好的蒙古騎兵,疾行一日夜撐死了也就一百八十多裏,這可是輕騎兵。而金國的騎兵一個白天,大概也就是六十多裏。
至于他們這輛馬車,雖然馬是好馬,車也堅固,但要走兩百裏,快也要三天,慢的話說不準就要十天半個月了。況且,這一車的人,對楊康都是心存敵意的,誰知道待他們逃出升天,會不會真的依約放人?
完顏洪烈自然不肯讓他們帶楊康走,但朱聰卻也擔憂放了人,完顏洪烈立刻翻臉。他也知道馬車跑不快,還有一個能将四怪生擒活捉的高手不知是誰,到時候即便他自己能逃得性命,其他人卻性命堪憂了。
兩邊都各有憂慮,也各有打算,誰都不可能讓步,誰也都說不服了誰。
這個時候的朱聰是側着頭和完顏洪烈你來我往的争執的,驀地,他突然感覺有什麽不對勁——這完全便是朱聰這個老江湖對危險的預感而已——但即便有預感也已經晚了,還沒等他回過頭來,已然有另外一只手捏住了他掐住楊康肩膀那只手的手腕,瞬間捏斷了他的手骨!
朱聰疼的一激靈,耳邊聽見郭靖飽含憤怒的一聲:“你——!!”他就被一個人從背後按着肩膀自車上滾下來了。一番掙紮,等朱聰看清周圍形勢的時候,明晃晃的長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
“康兒!”完顏洪烈跳下馬來,抱住楊康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爹,讓您擔心了。”楊康也笑,向着完顏洪烈拱手行禮。
另一邊,參仙老怪與靈智上人已一同撲向了郭靖,沒有三招兩式,已然将他同按在了地上。
“你的手……”朱聰這才意識到,捏斷他手骨,且推他下車的都是楊康。難道是止住他穴位的時間到了?不對,他一直注意着時辰,如今絕對還未到解穴的時間!
“朱前輩既能點穴,在下便不能解穴了嗎?”
“哈哈哈!終日打雁,我今日可真是被雁啄瞎了眼!”朱聰倒也是并不畏懼,躺在地上,握着斷裂的手腕,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朱聰表面上雖然一直小心防着楊康逃跑,但他心裏對楊康便如出城前說的那般——本事挺大的纨绔——雖承認他有些小聰明,但卻自認為楊康跑不出他的手掌心,況且楊康雖然偶爾口頭上占些便宜,但卻老老實實,因此他點穴的手法也并不重。他卻又哪裏想到楊康年紀輕輕,內功修為竟也頗為不俗……
完顏洪烈見朱聰如今也是如此狂悖,方才有些欣喜的面上,此時已是怒氣猙獰,一擡手便要命侍衛将朱聰斬成肉泥。誰知楊康卻拽了他一下,且以眼神示意他到一邊說話:“爹,人……我們是不是帶回去?”
“帶回去?”完顏洪烈哼了一聲,語氣不善,不過倒并非因為楊康,而是因為六怪,因為今天晚上這大亂的王府,“這些人,早殺了早完事,留下來說不定又要招惹什麽事端!我可不想今天把他們帶回去,明天又有什麽十二妖之類跑來王府撒野。康兒,你出去一趟,怎麽反而心軟了?”
“爹,爹,等等。”楊康趕緊抓住完顏洪烈手臂,但是這位趙王殿下看來今天是氣急了,拍開楊康手臂便要高喊下令,“哎喲!哎喲!嘶……”楊康大急,匆忙之下,也捂着肩膀大叫,遮住了完顏洪烈的命令。
“康兒!康兒!怎麽了?”
“沒事,我的肩膀被那朱聰捏得大概有些青了,您剛才不小心碰到而已。”
“他們把你害成這樣,你還不讓我将他們都殺了?”
“爹,您聽我解釋。”見完顏洪烈雖然依舊憤怒,但總算能聽他說話了,楊康立馬又将他拉回了一邊,“之前在府裏的時候,我那道士師父說,這幾個人,便是收養了另外一個遺孤的長輩。若是如此,那麽那位青年,竟然還是我的結義兄長。”
“你……要去尋你的結義兄長?”完顏洪烈眉頭一緊,詢問的嗓音略有些嘶啞。楊康便知道他這位爹誤會了,立刻搖頭道:“爹,與他有關的人是楊鐵心的兒子,但我與楊鐵心并無關聯,我何必要去尋什麽兄長。只是我擔心,要是把他們全都殺了,會惹得我那道士師父不快。”
“……”完顏洪烈咬牙道,“那便如此放了他們?”
“爹,江湖人最講究的是什麽?不是名聲,也不是義氣,而是武功。那中箭的三人,傷勢如何,您該都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手即便不是廢了,但也絕對大不如前。被我捏斷腕骨的這位,原本號稱妙手書生,但至少他的左手,這輩子都別想再妙了。”
沉思片刻,總算完顏洪烈的面色總算是好看了些:“那便留他們狗命在!不過牢裏那對父女又是誰?和這些人也有關系?”
完顏洪烈終究是問到這兩人了,那麽,到底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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