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機甲練習賽(五)

蘭德爾雖然昏迷了,但是實際上他受的傷不太重。

原本醫務人員應該把他擡到校醫務室進行最基礎的治療,卻沒想到金發的導師走近過來瞧了他的學生一眼,便一言不發地抱起了他。

“哦,少将,您的學生應該處理下傷口!”有人為難道。

卻沒想到對方淡淡瞥了他一眼,索性将他學生的頭壓進了自己懷裏,說了句:“我來就行了,你們去照顧另一位吧。”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訓練場,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于是蘭德爾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希爾的房間了。

入眼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還有坐在他床邊的希爾。

對方冰藍色的雙眸正注視着他,可惜蘭德爾一下子也不知道對方到底在瞧他什麽瞧得那麽起勁。

“蘭德爾,你的面具……”腦海中,尼安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蘭德爾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麽。他的身體掙紮了下,然而還沒待他伸手檢查自己的臉,希爾就先一步伸出了手,壓住了他的肩膀。

“躺着,你身上還有些傷口沒處理。”

“老師……”蘭德爾一下子有些怔愣。

希爾的目光與他的對上,蘭德爾總覺得對方的目光冰冰涼涼的,似乎也沒有關切,反正就是看不出任何情緒。

希爾的手從蘭德爾的肩上移開,慢慢往上。

蘭德爾的心跳忽然間加快了,他渾身緊繃着,戒備地盯着希爾。

對方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希爾·利安德爾可不會被蘭德爾吓到。

那只手往他的臉上緩慢移動着,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垂下的指尖若有若無地觸碰着蘭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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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德爾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應該抓住那只手,阻止它接下來的舉動。

然而就在這時,希爾開口了。

他看着蘭德爾,淡淡說道:“你知道麽,你現在這副樣子,就像是怕被人發現弱點——受了傷,垂死掙紮,想要反抗但是又不敢随便行動……”他緩緩說着,手已經移到了蘭德爾的臉龐。

蘭德爾雙唇緊抿,他僵硬着整張臉。

希爾笑了,他挑高了眉毛,用手指挑開蘭德爾臉上已經被撕開了一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一部分真正的皮膚,說道:“如果不是我,你的臉估計現在已經被醫務人員觀察好幾百遍了,親愛的。”

蘭德爾深呼吸一口氣——他這下子終于徹底伸手抓住了希爾的手腕。

希爾眼裏帶着戲谑笑意,等待着蘭德爾開口。

可惜可憐的蘭德爾此時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麽——他可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人發現戴着面具,因為他也壓根沒想過他會在練習賽當中進入獸态狀态,還不得不半途停下來!

“我該說點什麽,尼安,我說什麽好呢?”蘭德爾在心中求助道。

“哦,有什麽不能說的?”尼安仿佛覺得很奇怪,“你在緊張什麽?既然他到現在都沒把你的整張面具給撕下來,說明他尊重你的選擇。他沒看過你真正的臉,因此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你是誰。”

尼安是什麽意思,蘭德爾明白。

聽完之後他又覺得他應該想得到這些——但是為什麽剛才他該死地什麽都想不到呢?腦袋就像是被糊住了一般轉都轉不起來!

于是蘭德爾立刻開口道:“收回您的手,老師!”

希爾挑了挑眉。

蘭德爾生硬地将希爾的手甩開,但是又仿佛怕自己用力太重,導致對方的手撞到什麽似的——最後就好像是他把希爾的手慢慢挪開,兩人之間一點都沒有那種原本應該有的緊張的,嚴肅的氣氛。

蘭德爾雙手撐在床上剛想坐起來,但是渾身上下都酸痛無比。

他咬了咬牙,坐起身來,但是等到床單全都滑落下去了,才發現自己身上光溜溜的,而光溜溜的身上有不少淤青和傷痕。

希爾起身,離開床邊走到櫃子旁,将一些藥物拿了過來。他淡淡說道:“你身上的傷不重——你該感謝上帝了,伊凡,相比較之下,砸中你的家夥倒是傷的比你還重。”

“……尼爾嗎?”蘭德爾蹙了蹙眉。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缺了一塊的人皮面具,非常不自在。

“你自己的臉等我把你的傷口弄好了再自己補回去。”希爾垂着眼簾擺弄着那些藥物說道。

蘭德爾一愣,看了對方一眼,但是對方始終沒和他來個眼神交流。

蘭德爾心裏有些納悶。

希爾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難道他對自己的學生是個什麽身份,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即使與興趣無關——難道他連警惕都沒嗎?

一個普通的學生為什麽要糊一張人皮面具來上學?這本身難道不奇怪嗎?

陷入思考之中的蘭德爾完全沒發現,他似乎對于希爾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些失望似的。

将東西都準備好,希爾對蘭德爾輕聲說了句:“轉過身去。”

蘭德爾抱着被子,慢吞吞地背過身去。

他覺得希爾的目光在自己的背上停留了片刻,那種感覺讓蘭德爾渾身古怪。

“趴下去,”希爾再次說道,“趴到床上。”

于是蘭德爾再次慢吞吞地趴在了床上。

沒過幾秒,沾着藥水的棉花球就觸碰到了他的背部皮膚,那種感覺涼涼的,非常舒服。

接下來兩人都沒說話。

把蘭德爾渾身上下的小傷口全部處理完花了希爾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半個小時之後,蘭德爾終于能下床活動了。

希爾把自己的手擦拭幹淨,就離開了房間。離開前,希爾留下了一句話:“等你自己收拾完,就趕快回寝室吧。”

真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令。

蘭德爾灰頭土腦地在希爾的床上呆坐片刻,就讓尼安重新弄出了一張人皮面具來,自己換了上去。

伊凡·沃茲林的臉再次完整了。

蘭德爾站在鏡子前瞧着這張不屬于他的臉,心想,剛才自己那副半張臉是一個樣,另外半張臉是另一個樣的模樣,到底有多恐怖多詭異。

他把放在椅子上的白色制服穿了回去,随後随意掃視了周圍一圈。

上一次他來這個房間,因為他對希爾尚且抱有成見,所以沒什麽興趣觀察就急匆匆離開了。現在仔細一看,卻覺得這個房間真是充滿了希爾·利安德爾的味道。

房間的布置非常簡潔,最吸引人目光的是放在窗邊的一個櫃子。

櫃子上放滿了照片—有一兩張已經泛黃了,但是大多數顏色還非常鮮明。

全都是希爾和他的戰友們的照片。

照片中的希爾穿着一身軍裝,英俊無比。他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仿佛是真的非常開心。

可是在學校裏,很少能夠看見希爾露出這樣的笑容。

蘭德爾在櫃子前駐足片刻,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安靜的走廊裏,希爾靠在牆上,他微微仰着下巴,雙眼微眯,不知道看着哪兒。他的嘴裏咬着一根煙,淡淡煙氣從煙頭裏冒出來,緩緩上升,靜默無聲。

希爾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這時候最上頭的那顆紐扣也被解開了,隐隐約約露出了他的鎖骨——這副樣子看起來真的非常性感。

蘭德爾微微一愣,說道:“你抽煙?”

希爾聞言掃了他一眼,他将煙從嘴裏拿了出來,手垂在了身側,一些煙灰落在了地上。他笑了笑,輕聲說道:“軍隊裏有多少人不抽煙?”

“哦……”蘭德爾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兒,沉默了幾秒,他出聲問道,“你生氣了?”

“不,我沒有。”希爾說道,回答得非常果斷。

“是嗎?”不知怎麽的,蘭德爾對希爾這副永遠什麽都不會表露出來的樣子有些生氣了,他幾乎是鬥嘴般不依不饒地問道,“你生氣是因為我和尼爾打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嗎?”

希爾笑出聲來,他看着蘭德爾說道:“你的腦袋已經無法正常運轉了嗎,調皮鬼?只有你和尼爾的戰鬥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戰鬥——我想所有人都是在為你們喝彩而不是批評。”

“別叫我調皮鬼!”蘭德爾撇了撇嘴,“那你生氣是因為尼爾傷的比我嚴重,可是你作為我的導師偏偏還要來照顧我嗎?”

這下希爾的目光有些微妙了。

他帶着笑意注視了蘭德爾片刻,說道:“導師照顧自己的學生,有什麽不對嗎?我想尼爾有海因準将,而你是我的學生。”

“……是嗎。”

“伊凡,你在想些什麽?”希爾起身,走了過來。他在蘭德爾身側停下,将煙掐滅後扔進了蘭德爾身後的垃圾桶裏,随後就維持着一手撐在牆上的姿勢看着蘭德爾。

蘭德爾別開了頭,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複又松開。

他這副緊張的模樣被希爾盡收眼底。

希爾冰藍色的雙眸注視了自己沉默的學生片刻,輕輕說道:“伊凡,你要記住。如果你要做些什麽特殊的事情,那就永遠不要叫人抓住馬腳。不要輕易地讓人發現你在想些什麽,也不要想太多無關的事情……”

蘭德爾全身僵硬。

“只有這樣,你才有成功的可能。不然,你将輸的非常慘烈。”

“這是我作為你的導師……給你的忠告。”

蘭德爾回到寝室的時候,才想起來撒亞的比賽還沒有進行。

他是最後一場,可是在他上場之前,蘭德爾和尼爾就把訓練場地給毀了。

可是撒亞并沒有回到寝室——寝室裏維持着他們早上離開時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蘭德爾在寝室裏躺着,一邊躺着一邊回想着希爾對他說的話。等到了晚上還不見撒亞的身影,他終于知道出狀況了。

他下了床,穿上一件運動裝外套,就出了寝室。

他不知道能去哪兒找撒亞。

他試圖用聯絡器聯絡撒亞,可是對方似乎根本沒帶這家夥,電話忙音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都沒有人接。

大晚上的,學院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蘭德爾聯系了海拉,問她有沒有看見撒亞的人影。

“不,我沒注意到——”海拉頓了頓,說道,“但是沒能順利進行比賽似乎讓二班那個家夥非常不爽。露天訓練場已經完全不能用了,或許你可以去其他訓練場看看。”

“好的,謝謝。”

于是蘭德爾跑去了其他的室內訓練場。

聖洛斯的室內訓練場有不少,加上他當初入學考試的那一個,估計有十個左右。

不過蘭德爾的運氣非常好,到達第四個訓練場之後,他就不用再繼續找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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