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殘疾王爺的替嫁男妻14

服侍蘇雲卿穿衣裳的時候，葉竹忽然想起件事來，說：“對了王妃，未時的時候蘇老爺帶着麗娘來王府了，估計這會還在主廳裏等着呢。”

蘇雲卿整理袖子的手頓了頓，挑眉問：“他們來做什麽？”

葉竹搖了搖頭：“葉竹不知，只知道他們是來找王妃您的。”

“哦？”蘇雲卿奇了怪了，這個兩個人竟然會主動來找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打着什麽主意。

此時此刻，蘇老爺如坐針氈的在王府主廳裏等着，桌上的茶杯空了又添，添了又空，途中他都去了好幾趟茅房了，這蘇雲卿竟還沒來。

換做以前敢這麽給他甩臉色，早就想法子整治蘇雲卿了，不過現在是他有求于人，不得不低頭。

再次呷了口茶，蘇老爺忍不住又問了下人一句：“你們家王妃還沒起嗎？”

下人恭敬應道：“回禀蘇老爺，王妃這幾日比較勞累，已經派人去問了，您就再稍等片刻吧。”

蘇老爺張了張口，沒說話，沉着臉又坐了回去。

坐在他下首的麗娘卻耐不住性子，小聲抱怨道：“老爺，您看看，這蘇雲卿眼裏根本就沒有你，這會兒是在打着幌子戲弄您呢，否則都這個時辰了還不來見您。說什麽勞累，他一個吃白飯的王妃有什麽好勞.....”

“夠了！”

蘇老爺越聽額頭上的青筋就直跳，最終厲喝一聲打斷麗娘說話，“你要是再說三道四的，現在就給我滾回蘇府去！”

說到底就算他再不喜歡蘇雲卿，好歹也是他的種，更何況他已經死了一個女兒，就剩這麽個兒子還有點利用價值，如今哪裏聽得下去別人說蘇雲卿半點不是。

蘇老爺突然出聲把麗娘吓了一跳，頓時覺得有些委屈，她盡心盡力伺候蘇老爺這麽多年，可結果呢，什麽好處沒撈着還要遭人白眼。

憑什麽！就憑她沒有為蘇老爺生兒育女嗎？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最近這幾年蘇老爺的身體每況愈下，每次都要用點助興的東西才能進行下去，末了也還是草草了事。

使得麗娘想懷上孕都難，偏偏又不敢說什麽，也是可憐可嘆了。

麗娘不再說話，蘇老爺也默然等待，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候，蘇雲卿總算是姍姍來遲。

他剛剛邁進主廳，蘇老爺就擠出一張笑臉迎了上來：“雲卿來了啊，快，這邊來坐，讓為父好好看看你。”

語氣十分親密，不清楚內情的還以為他們父子兩關系特別好。

蘇雲卿向後退一步，躲開蘇老爺想來拉他的手，冷然道：“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沒必要在這裏惺惺作态。”

蘇老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好半響才壓下心中不快，佯裝嗔怒說：“你這孩子，難道為父沒什麽事就不能來看你嗎？”

“呵，我落水的時候你沒來看我，我掉下崖的時候你沒來找我，現在倒想起來要看我，誰曉得你懷得是什麽心思。”蘇雲卿毫不猶豫撕開蘇老爺虛僞的面孔，一言一語就像是巴掌打在對方臉上。

蘇老爺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仿佛連下人也嘲笑他似得。

他一甩袖袍，怒道：“蘇雲卿，你不要太過分，我好歹也是你的父親！”

蘇雲卿翻了個白眼，繼續嘲諷：“不好意思，我只有一個娘。而且我記得是您當初說的，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這個道理，想必蘇老爺還沒蠢到不知道吧？”

蘇老爺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吐出來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當初他要是知道六王爺腿會治好，知道嘉帝景昭的朝政會被推翻的話，他是怎麽都不可能把蘇雲卿送進六王爺府，還說出這番話。

現在就是悔不當初，沒了女兒還丢了兒子。

“以前的确是我的不是，為父在這裏給你道歉。不管怎樣，血濃于水，父子哪有隔夜仇，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蘇老爺低聲下氣的說。

他拉下老臉來請求蘇雲卿的原諒，可蘇雲卿并不領情，冷着臉道：“少廢話，有事直說。”

無奈，蘇老爺只得幹巴巴的把自己的打算托盤而出。

原來景昭倒臺後，蘇府的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不少曾經與蘇府有仇的世家全都來踩上一腳，痛打落水狗，導致這段時間蘇府的日子并不好過。

之前景烨清繳景昭一系殘黨時，也是看在蘇雲卿的面子上才沒有動蘇府，而蘇老爺并不知曉這些，在現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能來請求蘇雲卿的幫助。

蘇雲卿毫不猶豫的拒絕：“我無權無勢，幫不了你。”

蘇老爺腆着臉懇求說：“六王爺不是寵愛你嗎，你給他吹吹枕邊風，兩三句話的功夫，你就幫幫為父吧。”

到了這個地步，蘇老爺還是一心想着他自己的利益，看着他谄媚的模樣，蘇雲卿心裏冷靜異常。

“王爺他寵愛我是一回事，幫你又是另一回事，若是因為幫你得罪了他，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了？再者，就憑你對我娘，還有對我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想幫你。”蘇雲卿說，他轉身對葉竹吩咐，“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葉竹，送客。”

葉竹恭敬應下，對蘇老爺和麗娘做出個請離開的手勢：“蘇老爺，蘇夫人，請回吧。”

“不行，你不能走！”蘇老爺怒急，伸手想要攔住蘇雲卿的去路，如果蘇雲卿不幫他的話，那就真的沒人能幫他了，難不成要他餘生都在碌碌無為中度過嗎？

不！絕不能如此！

他才剛有動作，門外就傳來景和清越的聲音：“誰人在此喧嘩？”

廳內所有下人應聲而跪，蘇雲卿聞聲看去。

只見景和一襲朝服端的是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朗眉星目，眸中好似含着一汪冷泉，在看見蘇雲卿之後溫柔滿溢，仿佛冰雪消融，春風化雨。

他柔聲道：“雲卿。”

蘇雲卿朝他揚起笑臉，幾步走了過去，道：“景和，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景和應道，順手攬過蘇雲卿的纖腰，有人在家惦記着他的滋味，妙不可言。

兩人濃情蜜意，周身的氣氛自成一界，容不得他人插足。

蘇老爺被晾了老半天，這才尴尬的開口見禮道：“臣蘇榆攜家眷見過六王爺。”

景和“嗯”了一聲，視線半點不離蘇雲卿。

他沒了下文，反倒弄得蘇老爺都不知說什麽好，只好把求助地目光看向蘇雲卿，卻見對方泰然自若的在看戲。

蘇老爺硬着頭皮，唯唯諾諾地開口道：“六王爺，臣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王爺能看在雲卿的面子上，幫老臣一把。”

“蘇老爺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景和聞言淡淡道。

蘇老爺：“？”

“如果不是雲卿，恐怕蘇府早就不存在了”，景和理了理蘇雲卿略顯淩亂的發頂，唇邊揚起一個冷笑，“蘇老爺如今是拿什麽籌碼在請求我的幫助？”

語氣淡然，眼神淩厲似劍。

蘇老爺背後的冷汗刷地一下全都冒了出來，他忘了景和在雙腿有疾之前，也是大晉朝赫赫有名的小将軍，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他是哪裏來的膽子敢讓景和聽他的話？幫他的忙？

“我...這....”蘇老爺兩股戰戰，憋了半響也沒憋出個屁來，臉上像打翻了染坊似得，青紅交錯。

蘇雲卿冷眼旁觀，欣賞片刻，這才悠悠對景和道：“王爺，蘇老爺只不過是說笑而已，不用當真。”

言已至此，蘇老爺也是束手無策，一臉灰敗地接過蘇雲卿遞過來的臺階，梗着脖子讪笑道：“對...臣，只是說笑，說笑。”

“噢？本王倒是不知道，蘇老爺原來這般風趣。”景和說，“既然只是說笑，那本王若還是計較未免顯得有些小氣，不如留下一起來用個膳？”

蘇老爺哪裏還敢留下來和景和共處一室，趕緊拒絕道：“不了不了，臣家裏還有要事需要處理，這就帶着內子先行離開了。”

景和故作惋惜的嘆道：“如此本王也不強求了，來人啊，送蘇老爺出府。”

“臣告退。”蘇老爺說完，帶着麗娘灰溜溜的離開了王府。

看着他們匆匆離開，活像被人攆似得逃離正堂，蘇雲卿噗嗤一聲笑出來，戲谑地看着景和：“六王爺好大的威風，瞧把我爹給吓得，臉都白了。我記得當初回府時，你對他不是挺恭敬的？”

景和看着蘇雲卿的笑柔了眉眼，“那時我本以為你是他的親生兒子，又是蘇府唯一的嫡子，對你應當很好”，說着，臉色突然一沉，“後來暗查過後，得知他眼裏竟只有利益，把自己的孩子當成工具，左右算計只為給自己謀求權利。”

“我就明白，為何當初你對待他們的态度不冷不淡了。”景和冷笑，“身為我的人，哪能被人輕易欺負了去。”

一句“我的人”聽得蘇雲卿滿心歡喜，抑制不住翹起唇角：“難怪你沒有把蘇府收押，而是讓那些和蘇府有仇的世家使勁折騰他們。”

“就這，我還覺得下手輕了。”景和說，他還有好多手段，等着用在蘇老爺身上呢。

結束了上個話題，景和攬着蘇雲卿，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小聲地與他咬耳朵：“雲卿，你今天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那裏...還疼嗎？”

昨晚上景和食髓知味，沒忍住把蘇雲卿翻來覆去的吃了又吃，這個時候想起來，略覺得有些耳熱。

蘇雲卿愣了愣，随後反應過來嗔怪地瞪了他幾眼，“這裏這麽多下人在，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吶！”

景和的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四周的下人無不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擡一下，這才對蘇雲卿說：“放心，他們不敢妄議主子。”

這點蘇雲卿當然知道，可關鍵點又不是這個。

他氣不過的揪了揪景和的耳朵，“你再說，今晚就別想進房間了。”

景和見好就收，瞧着蘇雲卿精神奕奕有力氣揪他耳朵，心想看樣子他還是不夠的努力啊。

他忽然憶起許久沒有坐過的輪椅，暗忖着今晚或許可以試試其他姿勢。

進屋後給景和倒了杯茶，蘇雲卿問：“你今日怎麽想去上早朝？”

景和接過茶杯後說，“今日早朝過後，舊帝景昭在刑場問斬，我和阿兄必須得去。”

自從宮宴上變法過後，景昭就一直被關押在天牢裏，無人站在他這邊為他說話，甚至民間百姓都在歡呼慶賀昏君落網，紛紛歌頌新帝景天。

蘇雲卿也知道問斬這事兒，但不知是在今日：“那刑場上沒發生什麽意外吧？”

景和搖搖頭，“若說有事，大概就是百姓太激動，把刑場搞成菜市場一樣，辛苦那些收拾刑場的下人們了。”

問斬的場面十分喧鬧，景和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景昭如此狼狽：雞蛋菜葉子四處橫飛，不要錢似得往景昭身上扔，就連景郁也湊熱鬧得扔了把爛菜葉子。

想到景郁，景和從懷裏拿了個巴掌大小東西出來，似乎是個令牌，上面寫有‘吹雪’二字。

“這是景郁讓我交給你的，說是持有這個令牌，可以去任一城鎮的‘吹雪樓’裏免費消費。”

蘇雲卿伸手接過景和遞過來的令牌，好奇問：“‘吹雪樓’是什麽地方？他為什麽要給我這個？”

“大概是個供以玩樂的場所吧。”景和說，他也沒去過，不過以景郁的性子，那種地方極有可能不是什麽好地方。

“至于為什麽送我這個，大概是他送的餞別禮吧。”景和伸手握住蘇雲卿的手繼續道：“我和阿兄近日在早朝上一同向皇上請了辭，耽擱這麽長段時間，阿兄也是時候回邊關去。”

“而我昨日答應了你，要帶你踏遍這大晉的萬水千山，不日我們就出發。”

蘇雲卿心下微暖，他以為還要過段時間，沒想到景和動作這麽快。

他輕輕回握住景和的手，輕聲道：“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看。”

十指緊扣，兩人相視一笑。

是啊，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看。

...................

時光如梭，五十八年後。

景和是在蘇雲卿的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

在他們游歷的五十八年裏，大晉朝在景天的治理下，天下太平，萬物安寧。景郁到現在也還是個閑散老王爺，天天為自己的後院頭疼。

而景烨卻在十幾年前，同敵國打仗時，不幸身受重傷離世，只留下一子一女繼承血脈。

生死輪回，如今也輪到景和了。

臨走前，他念念不舍地看着蘇雲卿略顯蒼老但仍然俊美的容顏，為他溫柔擦拭掉眼角的淚水，留下一句“我等你”，随後就閉上雙眼，長睡不醒。

幾十年過去，哪怕蘇雲卿暗中用真元溫養他的身體，最終還是抵不過歲月的消耗。

好在兩人用後半生的時間攜手游遍世間美景，歷經人間繁華，濟困扶危，也算是不留遺憾，不負此生了。

蘇雲卿帶着景和的屍首爬上雪山，走進早早挖好的密室中，将屍首放在了冰棺裏，眷戀地吻了吻對方早已冰涼的雙唇，最後也躺在他身邊，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