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她一看到江淮,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兩個人紅着臉立刻就跑了出去。

她們走了之後,客廳裏就只剩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葉衷反複張嘴,最後一咬牙才從唇齒間擠出了一點聲音:“淮……淮淮,你別亂想,她們才來我們家多久,只知道背後嚼人舌根……”

說到後面,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話裏面的慌張越來越明顯。

“小姨,”江淮打斷她,臉上的神色如同深潭裏的湖水,半點波動都不顯:“我沒亂想。”

他彎下腰換鞋,語氣漫不經心:“她們說的也沒什麽錯。”

“我是有病,我是個怪物。江非許也沒有對不起我,準确說來,”他嗤笑一聲,“是我對不起他才對,紀初确實是因為我死的。”

“……”葉衷再次說不出話來,心裏面的慌張卻越甚。

江淮換完鞋之後拎着書包上了樓,路過她旁邊的時候,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姨,我沒什麽事。”

怎麽說呢?

他對于自己的定位清楚得很,這種聽了別人幾句話就要死要活的事,已經是他前好幾年做的了。

葉衷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确認真的很平靜才微微松了口氣,勉強地笑了笑:“淮淮先上樓玩兒吧,晚上吃飯的時候小姨再叫你。”

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葉衷見他确實好像沒被影響,這才真正的把懸着的心髒放回了肚子。

江淮心裏面也真的沒什麽大的波動,要不是他晚上翻來覆去地都睡不着,他還真以為下午聽見的東西在他這兒已經過了。

江淮打游戲打到了一點過,又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最後才又生無可戀地摸出了手機。

打那麽久的游戲是個人都應該膩了,他現在看着那個游戲的圖标就覺得頭昏腦脹,想了想,還是動了動手指把游戲給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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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滑動這手機桌面神游,好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個無意識的動作是從哪兒來的。

——當初在酒吧裏第一次遇見蘇北的時候,他一只手夾着煙,另一只手手裏好像就是這個動作。

再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點開了手機裏的通訊錄大拇指指尖下面,赫然是四個大字“學神哥哥”。

這是蘇北送他回家那次存的。

啧。

現在都已經三點過了,淩晨給人打電話擾人清夢是不是不太好?

……不過不太好就不太好吧,他向來是想做什麽當場就做了,絕不會委屈自己的。

這麽想着,他義無反顧的就撥通了這位“學神哥哥”的電話號碼。

蘇北送他回家那次他們就交換了電話話號碼,這還是第一次用到。

江淮聽着手機裏的電話鈴聲,遲來的覺得有點慌。

他有點覺得這位“學神哥哥”不會接。

說實話,要是有個人半夜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會接,沒準兒第二天還會因為這個電話把人給打一頓。

他的手心裏沁出了一點冷汗。

“你都知道人不會接,為什麽還要打?”

一縷縷黑霧從關着的窗簾縫隙裏鑽出來,慢慢地在他的床邊形成了一個坐着的人形。

江淮擡腳就踹了他一腳:“說了別坐在我床上。”

“好了好了,我起來了。”黑霧摸了摸鼻尖,讪讪地站起來,“挂了吧,他又沒接……”

他說着,又在江淮冷凜的目光裏慢慢消聲。

他眼睛漂忽地看向了別處:“兇什麽兇,又不是我沒接你電話……”

“小瘋子?”一聲磁又有點啞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溢了出來。

“嗯……嗯。”江淮呼吸一滞,眼神飄忽的模樣簡直和剛才的黑霧一模一樣。

“怎麽了?”男生的聲音裏滿是困倦,但是又強撐着睡意,顯出十足的耐心。

江淮一只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子,嗓子有些發緊:“我……睡不着。”

“……”蘇北失笑,這下子睡意散去了不少,語氣裏多了幾分戲谑:“所以就來把我吵醒了,不讓我睡?”

他坐了起來,倚在床頭,心裏面真沒多少被吵醒了的煩躁,倒是少年清澈的聲音在夜裏顯得有些軟糯,聽得他心裏都軟乎乎的。

“心情不好?”

“……嗯。”江淮猶豫了一會兒,緊接着就鑽進來被子裏,聲音悶悶地說出來:“哥哥,我難受。”

蘇北一愣,心髒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沉悶悶的發疼。

江淮眨了眨眼睛,莫名的覺得鼻子有些酸澀,他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說:“哥哥……”

聽筒裏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江淮細細地顫抖着:“我生病了。”

而且很嚴重。

嚴重到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怪物。

蘇北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淮淮。”

他的聲音格外的溫柔,“沒關系,會好的。”

不管是什麽事,沒關系,都會好的。

“……嗯。”

這一刻,房間裏的空氣恍若凝滞,江淮恍惚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但是蘇北那邊卻好像半點未覺,他的語氣又恢複了以往的輕松:“還不睡?想要我唱安眠曲哄?”

空氣恢複了流動。

江淮的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清軟的少年音還帶着鼻音,“哥哥願意嗎?”

“還沒睡呢怎麽就開始做夢了?”蘇北笑着,不過最後他還是說:“安眠曲就算了,這玩意兒我也不會唱。你把電話開着吧,我等你先睡。”

“嗯。”

在這之後,電話聽筒裏又只剩了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那頭的少年将睡未睡,半夢半醒地輕聲問:“真的會好嗎?”

蘇北沉默着,過了好久,他才輕聲回答:“是。”

等到他聽到少年的呼吸聲徹底平穩了下來,他才挂斷了電話。

窗外還是漆黑的一片,現在才四點鐘,他卻已經毫無睡意。

他嘆了口氣,伸手從床頭櫃裏摸出了一支煙,點燃了之後也不抽,就只是夾在手上看着白色的煙霧袅袅升起。

他想到了蘇夕,他的妹妹。

那時,她還十一歲,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別人的笑都帶着爛漫的春光,而她的笑卻染滿了血跡。

她躺在床上,身形已經削瘦得只剩了骨頭,眼睛裏卻還是天真的希望,她跟他說:“哥哥,我又生病了。”

他當時也是這麽回答的:“沒關系,會好的。”

但等他再見到妹妹,她的身上卻已經蓋了一層白布。

……

“太太,您回來了?”

“嗯,”女人換好鞋走進來,眉宇間帶着濃濃的疲倦,“小北呢?”

保姆跟在她後面,輕聲回答:“少爺還沒下來。”

女人狠狠皺眉,坐到沙發上,一只手按了按額頭,一只手向她揮了揮,“去喊他,現在都幾點了還沒起床?”

保姆應了一聲,去了樓上,不一會兒,少年就拖着拖鞋,穿着睡衣走了下來,看見她微微擡了擡眉稍:“媽。”

蘇媽媽看見他的樣子,眉頭緊皺:“現在才起?”

“六點過就起了,房間裏看書。”少年微微垂眸。

……這話完全是胡扯,不過也不是全是假的。他雖然沒看書,但是絕對也不只是六點過起的。

聞言,蘇媽媽才松了口氣,“起來了就下樓來吃飯,早上不吃飯像什麽樣子?”

“嗯。”蘇北一邊應着,一邊走向了餐桌。

蘇媽媽身上還是一套黑色的西裝,雖然眉眼間滿是疲憊,但周身依舊是滿身的淩冽。

過了一會兒,她又狀似無意地問:“對了,聽說你們學校有個長的挺好看的男生給你告白?”

蘇北喝粥的動作一頓,不過自從妹妹走後,他媽對他的關注越加緊密,小瘋子告白那事鬧得挺大,他媽知道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這麽想着,他放心了一半,也狀似閑聊地回答:“嗯,是個高二的學弟。”

蘇媽媽走過來,在他的對面坐下,嘆了口氣:“小北,媽媽不是不讓你談戀愛,只是現在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你只有越來越優秀,你爸才會回頭看我們母子一眼……”

“夕夕走了,媽媽只有你了。”

這句話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再聽着,他心裏面也沒有了半分波動,只是配合着蘇媽媽,他咽下嘴裏的粥,微微颔首:“嗯。”

……

江淮告白這事兒真的鬧得挺大,幾乎是全校皆知。

周一開校會的時候,校長還在主席臺上演講,一幹學生一看到他往主席臺旁邊走,就爆發了一陣陣的騷動。

不過校長也是個閱盡千帆的人物,見到這種場景也只是保持微笑着說完了自己的話,下臺前,還拿着話筒開了個玩笑:“看來帥哥總是比校長有排面,算了算了,讓我們把主席臺交給下一位同學。”

話筒已經遞過來了,黃忠實看見江淮一幅沒睡醒的樣子,連忙拉住了他:“江淮,你檢讨書呢?”

江淮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往自己荷包裏面摸:“荷包裏的……嗯?”

這會兒他的瞌睡散去了不少,又仔仔細細的把荷包摸了一遍,确實什麽都沒有摸到,才一臉懵逼地擡頭和黃老大對了個視。

黃忠實:“……摸到了嗎?”

江淮老老實實的搖頭:“沒有。”

其實說實話,他心裏還真沒有半點慌張,倒是可惜更多一點。

——早知道這玩意兒要丢,他就不用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從網上“截取”下來了。

白費時間,白費精力。

江淮眼睛一轉,擡腳就往主席臺上走,黃忠實吓了一跳,連忙再次拉住他:“你幹什麽?就這麽去啊你?”

江淮看了他一眼:“我能脫稿。”

他要檢讨這事兒全校都知道,學校也不可能因為他沒帶檢讨書就讓他下周上臺的。

被迫的還不如主動去呢。

……其實主要是,大半個學校都知道他檢讨,要是沒去,校霸的面子往哪兒擱?

黃忠實震驚的多看了他兩眼,幾乎是下一舜他就開始檢讨自己:怎麽能看輕差生!念個檢讨都能脫稿,這要是認真學……嗯!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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