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傍晚，出去的幾個男人都回來了。見林無意的精神好了一些，他們都放心了不少。公司裏積壓了一堆的事情，吃完飯林於之和林於鴻就不見人影了。沈笑微也和父母回家了。外公過世，沈笑微也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會主動要求幫父親打理公司，沈文別提多高興了。認床的林於舟陪林無意聊到9點就回家了。說是聊天，其實大多是林無意在說，林於舟在聽。端看林於鴻就知道身為他的胞弟，林於舟也不是一個善談的人。不過面對這個侄子，林無意不會像面對林於之和林於鴻那樣會有點拘束，所以兩人之間的聊天氣氛還算融洽。

送於舟出門，林無意上樓。打開卧室的門，他愣了。

“於鴻？”

“嗯。”

埋首於文件中的人沒擡頭。

林無意看看房間，是爸爸的沒錯，那……於鴻今晚還要陪（監督）他？

“於舟回去了？”

“啊，嗯。”

林無意關門進屋。

“你半夜還是會哭。等你什麽時候不哭了我會把卧室還給你。”又是頭不擡的一句解釋，林於鴻翻過一頁手裏的文件。

他半夜哭了？林無意摸摸臉，然後任命地接受了目前的現狀，他相信於鴻不會騙他，也不懷疑自己在夢裏哭了。從衣櫃裏拿出一身乾淨的睡衣睡褲，林無意去浴室。

對著洗漱臺前的大鏡子，林無意再一次嘆息。這張臉怎麽看都像於之和於鴻的弟弟，哪裏有一點小叔的樣子，他甚至比於舟看起來還年輕。也難怪會被自己的侄子管了。甩甩頭，甩開這些負面的情緒，林無意擡起雙臂脫下上衣，然後是運動長褲、襪子、內褲。打開水龍頭，他習慣性地要先把襪子和內褲分別洗了再去洗澡。

浴室外，原本在看文件的林於鴻卻是盯著浴室的玻璃門。門上清楚地映出了一個人的側身。林於鴻第一次透過一扇浴室的玻璃看一個男人脫衣服。他覺得是自己太累了。放下文件揉按眉心，林於鴻眯著的眼睛卻不受控地仍盯著那扇門，或者說，那扇門內的人。

他不是要洗澡嗎？怎麽一直站在洗漱臺前？看動作……難道在洗衣服？林家的小少爺居然自己洗衣服？！林於鴻也不知哪來的一股怒氣。

“無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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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停了。

“你在洗澡嗎？”

“啊，我馬上就洗，我在洗襪子和內褲。你要用洗手間嗎？”

“不用。襪子和內褲明天再洗，快點洗了澡休息了。”

“很快就洗好了。”

林於鴻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和一個男人談論“洗內褲和襪子”的事情。重新拿起文件，他讓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工作上。

淋浴的聲音響了，林於鴻擡眼，果然玻璃那邊沒有人影了。他真的是瘋了。下床，林於鴻離開了卧室。

林無意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子經歷了怎樣的一番心裏歷程。洗完澡的他穿著睡衣睡褲出了浴室，不意外床上有一個特地來“監督”他的人。

“把頭發吹乾。”

林於鴻放下手裏的文件，眼神深遂。他很想知道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為什麽看上去會這麽的……清純。剛洗完澡的林無意看起來最多二十歲，那還是因為他最近的精神不好，憔悴了許多。林於鴻覺得自己做對方的叔叔綽綽有馀。這個想法令他有些不舒服。

“我一會兒才會睡，睡的時候頭發應該就乾了。現在是夏天，頭發乾得快。吹風機太吵。”脖子上挂著大毛巾的林無意一邊說一邊用力擦頭發。在自己那邊坐下，脫鞋上床，他光著兩條腿半靠在床頭，準備今天的日記。

房間裏沒有開空調，紗窗開著，不算熱，但也不需要蓋毯子。林無意翻開日記本，鼻子動了動，扭頭：“你抽煙了？”

“你不會以為我不抽煙吧。”林於鴻掃了幾眼林無意那雙過於青澀的雙腿。

“那倒沒有。”林無意道：“我看到過你和於之他們抽煙。只是驚訝你會在睡覺前抽，那不是會提神嗎？”

林於鴻放下文件，問：“你不會開車，也不會抽煙吧？”

林無意有點被人“小看”的尴尬：“呃……爸爸他，不喜歡我抽煙。”

“你還不會什麽？”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林無意覺得很丢臉。

“你不會喝酒也是因為爺爺？”林於鴻對這位小叔的興趣此刻超過了那份重要的文件。

林無意蒼白的臉上浮現尴尬，他躲避林於鴻毫無遮掩的注視，吶吶：“呃……爸爸他怕我在國外，喝醉了，出事，嗯，你也知道，國外的治安，不是太好。我呢，酒量又比較差，就很少喝了。越少喝，酒量就越差，然後就，嗯……”

“那爺爺還不放心你做什麽？”

“呃，呵，也沒有了。”林無意趕忙轉移話題，“你快加班吧，我不打擾你了。”拿起日記本，告訴對方自己也要“加班”了。

“逃避不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會做出的事情。”林於鴻很過分的拆對方的臺。

林無意憋出一句打擊對方的話：“抛開輩份，你比我年齡大。”

寒光襲來，林無意很沒種地跳下了床：“我去吹頭發！”下一刻，浴室的門被人關上了。

林於鴻盯著那個靠在浴室門上的人影，咬牙：“你不是要吹頭發嗎？”

“啊！馬上馬上！”

還沒有意識到對方為什麽對自己的行動了如指掌，林無意飛快地撲到洗漱臺打開下面的櫃子，拿出吹風機。

插上電源，打開吹風機，林無意痛苦地忍受吹風機的噪音。胡亂地吹了吹頭發，他關閉風筒，拔下電源，放進櫃子裏。對著鏡子深吸了幾口氣，林無意壯士斷腕地打開浴室的門。又不意外的，床上的人正冷冰冰（憤怒）地瞪著他。

一步步挪到床頭，爬上床，踢掉脫鞋，爬到某人的面前，林無意低下頭。接著，他的雙手慢慢在身前合攏，猛地擡頭：“於鴻，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原諒我原諒我。”合并的雙手抵在額前，林無意誠心道歉。

“我的年齡确實比你大。”林於鴻還是那種清清冷冷的聲音，可聽在林無意的耳朵裏卻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於鴻這麽生氣呢？

“對不起對不起。”緊閉著眼睛，林無意表示出自己最大的誠意。

“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嘛？”

林無意睜開雙眼，眼裏是為難：“真的對不起。”

林於鴻把手裏的文件放在林無意的面前：“替我把這份文件翻譯出來。”

啊？！林無意低頭，是一份英文文件。

“你不會不懂英文吧？”

“懂。”

林無意拿起文件，擡眼：“我翻譯出來你就原諒我？”

“嗯哼。”

林無意頓時笑了，笑容燦爛：“交給我吧！”

爬回自己的位置上，林無意拿過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沒有字的一頁。先大致翻看了一遍手上有五頁內容的文件，他的表情嚴肅了不少，一字一句認真翻譯了起來。很快進入狀态的他沒有看到林於鴻嘴角那抹像是在壓抑笑容的扯動。林於鴻看了林無意幾眼這才回到另一份文件上。有人幫他分擔一部分工作，何樂而不為呢？

這一晚林無意的随筆沒有完成，只勉強寫了自己的日記。怕自己哪一處翻譯的不準确或者是錯誤的，給於鴻帶來麻煩或損失，林無意前前後後檢查了好幾遍才把自己翻譯出的文件交給對方，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了。如果是平時，這個時間林無意還在亢奮中，只不過他最近的精神一直都處於過度悲傷中，11點他就有點撐不住了。

“我再看一遍，你先睡吧。”林於鴻還有工作要做。

“一定要今晚看完嗎？”眼睛快睜不開的林無意側躺著問。想到爸爸、哥哥和侄子都是這麽一路辛苦工作過來的，他就很赧然，也很慚愧。看了眼他，林於鴻把文件和他翻譯出的那份放到床頭櫃上，拉開毛毯，躺下。林無意笑了。

“於鴻。”

“嗯。”林於鴻關了他那邊的臺燈。

“剛剛，真的很抱歉。”

林於鴻轉身，面對某人：“我接受你的道歉。”

林無意忍著打哈欠的欲望，問：“你每天都是這麽辛苦嗎？你，於之，於舟和笑微，都是這樣嗎？或者，還有於惠和茹微？”

“這對我們來說是挑戰，不是辛苦。辛苦的人是爺爺。他是創業者，而我們要做的是守業和擴大。或者說，這是我們的興趣。”

林無意的心窩泛酸。

“正是因為爺爺的辛苦，才會有林家的今天，爺爺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敬重。”

“爸爸是我最佩服也最崇拜的人。但是我無法按照爸爸期望的那樣進入公司，做一個商人。我不喜歡做商人，我更喜歡窩在書房裏看書。”

黑夜中，林無意對還不算太熟悉的侄子吐露自己的一點心聲。

“我的記憶中，爺爺也很喜歡看書。顯然，他把他經商的頭腦遺傳給了大伯和我爸，把看書的興趣遺傳給了你。”

林於鴻的安慰讓林無意好受了許多。

“謝謝你，於鴻。”

“你該睡了。”

“唔……”還是忍不住打了哈欠，林無意合眼，“晚安。”

“晚安。”

※

生物鐘在早上7點30分準時叫醒了林於鴻。睜開眼睛幾乎就瞬間清醒的他在看到面前的某位熟睡中的男人時，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如果是一個月前，林於鴻絕對不會相信他會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和一個不算太熟的男人睡一夜。哪怕是自己的親弟弟於舟，林於鴻和對方睡在一張床上的記憶也得追朔到22年前。連他都驚訝於自己對“環境”的适應力。似乎在某個人的面前，任何事都會變得順理成章的接受。

起身，下床。把林無意卷在身下的毯子輕輕抽出來，蓋回他那兩條不夠健康的白皙腿上，林於鴻去浴室刷牙洗臉。看一眼浴室那扇略顯“透明”的玻璃門，他思索了幾分鐘之後還是打消了找人來換門的念頭。這是爺爺生前的卧室，那個人不會允許有人随便動這裏的東西。反正家裏也不會有什麽外人住進來，也無所謂了。

洗漱完畢，換好衣裳，見床上的人沒有起來吃早餐的意思，林於鴻提著文件袋出了卧室。於之好像說過這個人十點以前不會起床。

“堂哥，早。”

“二叔。”

“二少爺，早。”

“早。”

林於鴻一進入餐廳，在座的人就向他問安，包括由保姆照顧著吃早飯的Ethan。才4歲的Ethan上午在一家精英幼稚園裏接受早期教育，下午則要接受專門的家庭教師的輔導，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為日後接掌家族企業而做準備了。

正在看報紙的林於之放下報紙。環視一圈餐桌，林於鴻在林於之右手邊坐下，接過林於惠遞來的盛有煎蛋和火腿的盤子，說了聲謝謝。

“大伯他們呢？”沒見四位老人家，林於鴻問。目前林照東夫婦、林照羽夫婦和林於之、林於鴻還有林於惠都在住宅居住，主要目的是陪伴某人。

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的林於惠說：“我爸媽、二叔二嬸和江姨奶他們去喝早茶了。”

林於鴻點點頭，喝早茶，不錯。拿起咖啡先喝了一口，他專心吃自己的早餐，上午還有個重要的董事局會議要開。

“小叔還在睡？”林於惠問。

林於鴻頭不擡地說：“我看他要睡到10點以後了。”

“他昨晚的情況怎麽樣？”林於之問。

林於鴻喝咖啡：“老樣子。”

那就是還是有傷心喽。林於惠嘆息一聲：“小叔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出爺爺去世的悲傷了。”林於之和林於鴻都沒有搭話。如果爺爺在天之靈看到他最疼愛的兒子因為他的去世如此的傷心，他會不會後悔在世的時候太寵這個兒子？林於之和林於鴻都沒有答案。

Ethan吃飽了，被保姆和保镖送去幼稚園。林於之、林於鴻和林於惠開著各自的車去公司上班，某位好命的人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八點半進入公司，林於之的秘書立刻向他彙報今天的行程安排，在他走入辦公室後，秘書哈維說：“副董，您要的書我放在您的書桌上了。”林於之雖然是公司目前最大的股東，不過出於對父親的尊敬，林於之打算繼續讓父親保留董事長的位置，當然，林於鴻那邊也是如此。

在辦公桌後坐下，林於之道：“下周給我安排四天的假期。”

“您要去哪？需要我為您訂票嗎？”

林於之的男秘書哈維在老板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後，完美地控制著自己的臉部表情，與他老板臉上的嚴肅非常相襯。

“我要出海。”林於之擡頭，“你和於鴻的秘書聯系，我和他的假期時間要安排一致。”

“好的。如果是四天的話那安排在臨近周末可以嗎？這樣您可以度過周末之後再上班。”

“可以。”

哈維把幾分文件交給老板，說明了一下這幾份文件的內容之後，他拿起兩份林於之簽過字的文件退下。

在秘書關上門之後，林於之看了看辦公桌上擺著的三本星座書，拿起其中一本。翻到雙魚座，他認真閱讀了起來。

雙魚座男性——神秘，甚至有些不可思議，人們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者希望什麽——林於之越看眉心越擰。

——這一星座的人有點烏托邦的思想傾向。生活上也經常得過且過。

——雙魚座的男人是很浪漫的幻想家，很多雙魚座的男人也真的在夢想中度過了一生的。

——他浪漫多情，溫柔體貼，有着豐富的想象力。

——溫暖又有愛心的雙魚座男子，将是朋友們傾吐心事的好對象。

——如果不能在一起，那麽連朋友都不要做！如果說白羊座的冷漠，獅子座的冷漠是冰山，那雙魚男的冷漠就是：北極上萬年的冰層！

林於之把雙魚座男性的性格特點往林無意的身上套，是否浪漫幻想他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方面到還真有那麽點影子。尤其是這句話——“雙魚男的冷漠是北極上萬年的冰層”——想到那家夥為了避開他們不惜鬧出“醜聞”，甚至還躲到法國那麽偏遠的小鎮上去，林於之就忍不住擰眉。

繼續往下看，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句話上——雙魚座的守護石：茶晶，幸運石：紫水晶。如果沒記錯的話，林無意的手腕上有一條茶晶和紫水晶的手串。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會相信星座論。

看一眼桌上的另外兩本星座書，林於之把手上的這本一起放到一邊。腦中不期然地閃過一行字——他浪漫多情，溫柔體貼……

那個人很多情？想到那兩位專程為了他跑到香港的“大人物”，林於之突然對那個人的感情生活了點好奇。三十歲的年紀，模樣又是那麽的清純俊美，難道會沒有女朋友或，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