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和殷十勒、溫木雲吃了飯之後林於鴻就和林於舟離開了。林於鴻飯間喝了不少酒，林於舟開車送他回家。坐在副駕駛座上，林於鴻閉著眼睛似乎醉了。但林於舟知道他老哥只是在想事情，幾杯紅酒還不至於讓他老哥醉酒。而林於舟，同樣在思索一件事。

“哥，溫木雲說得那麽肯定，那個人一定是我們認識的人，或者和我們家的關系很親近的人。不然他怎麽能這麽肯定對方願意轉讓股份？”

林於鴻緩緩睜開眼睛，暗黑的眸中果然不見一絲的醉意。

“哥，你說……”林於舟蹙眉，“會不會是，無意？”

林於鴻的眸光陡然變化，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說：“如果是無意，他不會隐瞞。”

林於舟的眉心更緊。是啊，如果是無意，無意沒必要借他錢去收股票。“那會是誰？爺爺的朋友？”

“很可能。”

“……”

林於舟沒有半點事情敲定的喜悅，他很想知道這個神秘的股東到底是誰。

林於鴻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對方才接聽，他的神色立刻和緩了不少。

“無意，是我。”

林於舟看了眼老哥。

“吃過了，和於舟在一起。你吃了嗎？”

“明天有什麽安排？沒有的話你明天睡起來到公司找我，我教你學車。”

“不要管我的時間，你有沒有時間？”

“好，我在公司等你。早點睡，不要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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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會太晚。嗯。Bye。”

挂了電話，林於鴻又閉上了眼睛。林於舟出聲：“無意要學車了？”

“嗯。”

林於鴻顯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林於舟不問了，問他哥不如直接去問無意。一路上，兄弟兩人都沒有再交談。林於舟把老哥送回了山頂的公寓，然後驅車回自己的公寓。

相比林於之經常會回主宅，性格淡漠的林於鴻卻很少會在主宅過夜。兩個孩子還小，自然會哭會鬧，他嫌吵。林於舟有認床的毛病，也很少回主宅過夜，為此林韓茜沒少跟自己的老公抱怨，她當初為什麽不忍忍拼個女兒出來，瞧她的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貼心。她只能盼著等兩個孫子長大一點，林於鴻會願意回家。

林於鴻最常留宿的地方就是山頂的這套公寓，安靜。不過今晚當他走進公寓後，他卻有些不适應。太安靜了。打開電視，讓屋內多出一些聲音，林於鴻走到落地窗邊看著窗外。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在和某人打牌。手腕上是他輸掉的那塊手表，於舟還給他了。想到某人贏了錢之後毫不掩飾的喜悅，林於鴻的嘴角淡淡揚起，接著眉心緊蹙，房間裏太安靜了。

和林於鴻那邊的安靜不同，沈家今晚很熱鬧。飯後，林無意陪姐姐在院子裏散步，姐弟兩人彼此都有些心裏話要和對方說。林照貞和弟弟說了給他開一間咖啡店的事，哪知，林無意拒絕了。在普羅斯旺開咖啡店，是爸爸怕他總是一個人在家裏不利於身心健康。現在，他身邊有這麽多親人，他絕對不會身心不健康，開咖啡店就算了。他并不是一個善於做生意的人，也不喜歡。聽弟弟這麽說，林照貞也就不勉強了。如果弟弟改變心意，可是随時跟她說。

快九點的時候，林無意暫時離開客廳，拿著手機上了樓，沈笑微知道他要去做什麽，笑看著他離開。

林於之在書房裏看郵件，有電話，他拿起手機，眼裏閃過一抹驚訝，竟然是無意。

“Hello.”

“於之，是我。Ethan睡了嗎？”

林於之看了下時間：“該睡了。”

“我要給Ethan講故事，你把手機拿給他。”

林於之的嘴角多了抹很淡的笑容，他站起來：“好。稍等。”

出了書房，林於之去他和兒子的卧室。Ethan還小，晚上跟爹地一起睡。林於之邊走邊問：“今晚過得愉快嗎？”

“嗯。姐姐讓廚師做了一桌子的菜，我都要撐死了。Ethan周末有時間嗎？”

“他周日休息。周六要去學鋼琴和算術。”

“於之，Ethan才四歲，你這是虐待兒童。”

“他以後要接管‘輝來’。”

“……”

這句話讓林無意無法再發表不滿，可Ethan才四歲啊。想想自己，四歲的時候還在跟爸爸任性呢。

“周日把Ethan交給我。”

“好。”

不問對方周日要帶Ethan去做什麽，林於之很高興某人願意幫他帶孩子。

卧室裏，Ethan已經上床了，奶奶坐在床邊哄他睡覺。門開了，林龐麗雲扭頭：“於之？”

林於之關了門，走到床邊對兒子說：“Ethan，小叔公的電話，他要給你講故事。”

Ethan的眼睛瞬間亮了，林龐麗雲笑了，很是欣慰。林於之把免提打開，放在兒子的枕頭邊。

“Ethan，在嗎？”

“小叔公。”

Ethan屏住呼吸，生怕把小叔公給吹走了。

“是不是要睡覺了？”

“嗯。”

Ethan放在被子裏的兩只小手握緊，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期待。

“那小叔公開始講故事喽。還要聽藍精靈嗎？”

“……随便。”

“随便啊。嗯，小叔公想想。講‘一千零一夜’好不好？”

“好。”

“那你閉上眼睛，小叔公開始講故事喽。”

Ethan馬上閉上眼睛，睫毛顫抖。

“今天的故事是——‘阿拉丁和神燈’。”

林龐麗雲有點鼻酸，又想到不負責任的兒媳婦了。林於之在母親身邊坐下，手機裏，林無意低低柔柔、帶著催眠味道的聲音響起。

“從前，有一戶貧窮的人家，以織布為生。男主人與妻子相依為命，他們有一個兒子，叫阿拉丁……”

年幼的Ethan看過《一千零一夜》的兒童畫，但是遠遠不如小叔公的講出來的精彩。漸漸的，Ethan彷佛進入了阿拉丁的世界，他就是阿拉丁，有了一盞神奇的魔法燈。

小叔公每天晚上都會給我講故事嗎？睡著之前，Ethan的腦袋裏閃過這樣的期盼。

林於之拿起手機，對著電話裏那個還在講故事的人低低說了句：“Ethan睡著了。”故事暫停，那邊的人說：“代我給Ethan一個晚安吻。”

林於之很少，或者說幾乎沒有親過兒子，他不是一個會和孩子特別親密的父親。但是林無意這麽要求了，林於之想了想說：“你開視頻，親自給他晚安吻吧，他會很高興。”

“你就不能替我給一個麽。”

林無意很不滿林於之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父親親親兒子很正常吧。

“無意。”

林於之真的做不出來。他不是不愛兒子，但天性如此。

“……好吧。”

很快，林於之收到了對方的視頻連接邀請，他接受。手機屏幕上出現了林無意的臉。林於之把鏡頭對準兒子的臉，貼近。林無意的嘴唇微微嘟起，隔著手機屏幕，在小侄孫的臉上親了一口，并小聲說了句：“晚安，Ethan。”

林龐麗雲一聲不出，眼眶裏是壓抑的淚花，是感動，也是心疼。Ethan睡得香甜，林無意看到他可愛的睡顏，笑了。

“於之，我下去了，晚安。代我向哥哥嫂子說晚安。”

“好。”

林無意切斷了視屏，并不知道大嫂就在房間裏。

林於之收起電話，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林龐麗雲這時候出聲：“於之，和佩佩，離婚吧。”林於之看向母親。這一刻，林龐麗雲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她直視兒子的雙眼，說：“離婚吧。要不要再娶媽不管你，但媽不想再見到佩佩，不想她做咱們這個家的媳婦。這樣的母親，只會傷害到Ethan。”

林於之看回兒子，過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說：“我會考慮。”

給Ethan講了故事，放下一件心事的林無意回到客廳，對成年人來說這個時間還早。林照貞和丈夫看電視劇，林無意拿了本書窩在沙發上，沈笑微靠著他的肩膀玩平板游戲，沈茹微和同學煲電話粥。林照貞看看兩個孩子，再看看弟弟，眼裏湧上一股淚意，若父親還在世，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定會高興吧。

※

送老哥回家之後，林於舟就回自己的公寓了。有朋友約他去夜店，他提不起興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風筝”公司和那個神秘的股東。回到家先沖了個澡，林於舟收拾行李。把要洗的衣服丢到浴室的洗衣籃裏，明天拿到洗衣店去；乾淨的衣服放回衣櫃。林於舟的公寓充滿了攝影師的味道，到處是雜志和照片，還有占據了一半牆的CD和影碟。

在林於舟的住處看不到一點女人的痕跡。林於舟從不帶女人回住處，如果解決欲望也是去酒店。住處是他絕對的私人領地。在這一點上，林家的男人有著相同的“毛病”，哪怕是沈笑微，也絕對不會帶女友回家過夜。

收拾完行李箱，林於舟收拾他的相機包，很多照片還沒有拷進電腦裏。打開相機包，林於舟愣了，一張折疊起來的便簽紙擺在最上面，林於舟的眼皮跳了一下。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他拿起那張便簽紙，打開，林於舟的嘴唇緊抿，眼神危險。

便簽紙上，一位身穿铠甲的歐洲戰士手裏拿著一卷線在向前沖，身後，幾個草草幾筆畫出的人在朝他吶喊。

“於舟，加油！”

“於舟，你最厲害！”

“於舟，你最棒！”

戰士的頭頂飄著一只風筝，風筝的線連在他的手中。如果某人在的話，一定會立刻桃之夭夭。不過，那個某人肯定知道林於舟看到這張卡通畫之後會有什麽反應，所以只敢把畫偷偷放在相機包裏。

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林於舟撥出一個他已經背下來的號碼。

“Hello，於舟？”

“無意，你在我相機包裏放了什麽？”

“……啊，嗯，呵呵，我要睡了。於舟晚安。”

電話挂了。林於舟的眼裏瞬間冒出火苗，這人竟敢挂他電話！重新撥回去，電話接聽。

“林無意！你竟然挂我電話！”

“於舟表哥，是我。小舅上樓了。”

“……你告訴他！別想躲！”

林於舟把電話挂了。

沈笑微看向身邊捂著嘴在大笑的人，無奈道：“於舟表哥很生氣啊。小舅，你做了什麽？”

“呵呵，沒什麽，給他畫了一張畫而已。”

而已？沈笑微知道於舟表哥為什麽會這麽生氣了。

“你不會也把於舟表哥畫成貓了吧？”

“呵呵，秘密。”

“……”

沈笑微嘆息，也就他可以容忍這人的惡作劇了吧。沈笑微認命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平板游戲上。林無意嘴角噙著笑繼續看書。呵呵，他才不怕於舟生氣呢，他可是長輩。

被林無意這麽一氣，林於舟一點關於公司上的煩悶都沒有了。手裏的便簽紙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最終，他把便簽紙放進了床頭櫃裏。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記得無意會到主宅去住一段時間，林於舟決定了，到時候他會搬回去，看那人往哪裏躲！

有短信來，林於舟洩憤般地拿起手機，一看短信內容，他的火氣瞬間消散。

“於舟，早點睡，晚安。公司的事不要著急，一定沒問題的。”

林於舟盯著這條短信好半天之後才回過去：“什麽時候有空？過來我這裏選照片。”

“明天要去於鴻那裏學車，後天吧。”

“好。”

“那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

怎麽覺得自己今晚會失眠？林於舟覺得額頭有點不舒服。

※

躺在外甥的床上，林無意難得地失眠了。沈笑微已經在他催眠的法語中睡著，林無意卻了無睡意。不是因為認床，更不是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

在海上，有一種遠離香港的感覺。但在這裏，卻明顯地認知到這裏是香港，是父親在的地方。以前每次回香港，晚上他都是和父親一起睡。父親年紀大了，有他陪著，父親會多睡一會兒。

握住脖子下的小布袋，林無意在黑夜中釋放自己一直壓抑著的思念。隔著手機屏幕親Ethan的時候，他就有點忍不住了。在他兒時的記憶裏，自己每天都會得到爸爸的晚安吻，後來出國，因為時差的關系減少了許多，但只要他回國，父親都會像兒時那樣給他一個晚安吻。在父親的心裏，他永遠是小淘氣。

拿過手表，時間指向一點四十，林無意輕輕下了床，拿了手機去了陽臺。坐在吊床上，他翻出手機裏的照片，嘴角顫抖。看了兩張，他關了手機。不行，還是不行，看到父親他就更忍不住了。仰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林無意希望父親會在天上的某個地方。

爸，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在夢裏見到你了。你怎麽不來看我了？站起來，趴在陽臺上，林無意努力踮起腳尖，希望自己能有一雙翅膀，或者變成一只風筝，飛呀飛呀，飛到父親的身邊，再聽他喊自己一聲“小淘氣”。

爸，你看到我了嗎？你在哪裏？天堂裏美嗎？你有沒有想我？林無意張開雙臂，希望再擁抱一下父親。

爸，你來看看我，來看看我吧。我是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風筝，我看到自己在狂風中飄搖。爸，我需要你拽住那根綁在我身上的線，讓我重新找回方向。爸，來看看我好嗎？我想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