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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客廳裏耐心地等了半個多小時，洗手間的門開了，一人神色稍有些尴尬地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水汽，顯然剛才洗過臉。

“對不起，讓你們等這麽久。”林無意的聲音很啞。

假裝不知道他在洗手間裏做什麽，容中在林無意坐下後說：“無意少爺，三少和郭田山都想要那15%的股份，您可以選擇出讓或者繼續持有。”

林無意深吸一口氣，淡淡地、帶著悲傷與思念還有感恩地笑道：“當然是給於舟啊。”

不意外林無意的選擇，容中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林無意的面前，說：“這是股份轉讓意向書，您可以看看。目前‘風筝’的股價因為高層的人事變動有所下滑，這是我按照目前股市的行情給出的轉讓價格。”

林無意沒看這份意向書，一聽是要轉讓，他馬上問：“可以直接給嗎？”

溫木雲愣了。林無意理所當然地說：“我是於舟的叔叔，怎麽可以落井下石，現在是他最難的時候。我的股份全部給他，一分錢不要。”

“無意少爺，這是筆不小的數目。這份投資是老先生對您生活的保障之一，您這樣做……”

林無意面帶微笑地說：“我知道這是爸爸給我的生活保障。爸爸總怕我沒錢花，其實我有錢，真的。雖然算不上什麽巨富，但我的錢足夠我花到下輩子了。我現在吃的、穿的、用的都花不到什麽錢，哪怕以後我回法國，我也能保障我的生活，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我不懂生意，但不管怎樣都不能賺家人的錢，何況還是我的侄子。這15%的股份全部無償轉讓給於舟。”說到這裏，林無意有些猶豫，“不需要出什麽轉讓費吧？”

容中看著林無意，過了會兒，他深深笑了：“這些事情就是我和木雲考慮的事了。我們會按照您的要求把這15%的股份全部無償地轉贈給三少。”

“那就好。謝謝你們，容律師、溫先生。”

“叫我木雲吧。”這回換溫木雲主動伸手，“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做您的朋友。”

“當然。叫我迪安吧，我的朋友都這麽叫我。”林無意握住對方的手，笑容真誠。

“迪安。”

“木雲。”

在兩人松手之後，容中說：“無意少爺，林老先生以您的名義所進行的投資內容您要不要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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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意想也不想地搖頭：“不用了。我一看那些數據就頭暈，我也不懂。爸都沒跟我說過，肯定也是知道給我看也沒用。如果有類似‘風筝’這種事，你們再找我。”他現在的情況看過之後很可能會崩潰。他寧願裝糊塗，什麽都不知道。

“……好吧。投資的具體事項都是由木雲來負責，無意少爺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他資訊。”

“好。”

想了想，林無意道：“能不能不要讓於舟他們知道，那個股東是我？於舟的自尊心很強的，我怕他不高興。”

容中笑了：“您放心，只要您不說，我們不會透露的。”

“那就好那就好。”

“迪安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開店或什麽的？都可以來找我。”溫木雲開口。

林無意搖搖頭：“目前還沒有。以後如果有這方面的打算我不會和你客氣的。”

“好。”

和容中、溫木雲又聊了一個小時，想到還要去找於鴻，林無意告辭。容中送他到門口，沒有送他下樓。現在媒體很關注林無意，不能讓人知道他們三人私下見過面。林無意走了，容中關了門和溫木雲回到客廳。

溫木雲道：“你對他的決定似乎毫不驚訝。”

容中笑笑，給自己倒了杯茶，帶了些傷感地說：“老先生那麽疼他，自有他的道理，并不僅僅是因為無意少爺是老先生最小的兒子。哪怕無意少爺和他們相處的并不是很好，他也會無償轉讓的。對無意少爺來說，最重要的是老先生。現在老先生不在了，這些都不過是身外之物。”

“聽起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他本來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溫木雲自嘲道：“我也想做這樣的人，可惜我是孤兒，達不到這樣的境界。”

容中道：“有些人從出生就注定和別人不一樣。不過無意少爺是一位值得深交的人，你可以試著和他做朋友。我對無意少爺的了解也多是從老先生那裏，不過無意少爺在國外這麽多年還能保持本心，我想只有老先生的保護還遠遠不夠。”

溫木雲等著容中解釋，容中卻道：“我對無意少爺在國外的生活所知甚少，我只是覺得無意少爺并不會像我們看到的那樣是被老先生過度保護的公子哥，他一定也有自己的能力吧。”

想到林無意所表現出的大方和與陌生人相處的自然，并不像之前資料中提到的是一個內向的人，溫木雲好奇地說：“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離開那棟舊公寓之後，林無意并沒有馬上去找於鴻，而是在新界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外面很熱，汗水浸濕了林無意的T恤，但他的心神完全不在這裏。墨鏡掩飾了他的心傷和思念，他很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肆意地發洩一通，又不停地告訴自己忍住、忍住，不能再這麽沉浸在傷感中。在天上的爸爸會擔心、哥哥嫂子姐姐姐夫會擔心、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更會擔心。他已經答應他們會振作，會努力走出來，所以，他必須忍著，但是真的好難，好難。

爸爸還在世的時候，經常在他剛睡起來的時候讓他簽一些文件。他也會好奇爸爸讓他簽的是什麽，爸爸每次都會兇巴巴地說：“爸爸要把你這個不聽話的小淘氣給賣了！”

之後他就會立刻乖乖簽名，然後抱住爸爸祈求：“爸，我錯了，不要賣了我，我聽話。”

接著爸爸就會趁機提出各種要求，什麽要他去跑步啦、出去透透氣啦、吃他不愛吃的茄子豆腐啦……次數多了，關於文件的好奇反而變成了他和爸爸玩鬧的手段。原來……爸爸一次次讓他簽下的文件都是為了他，為了他日後的生活，為了給他一份保障。

爸，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明明知道我從小就愛哭，看書看電視看電影都會哭得稀裏嘩啦，你明明知道我是雙魚座感情很充沛，你怎麽可以背著我做這種事。

林無意仰頭，把眼淚逼回去。天空不怎麽藍，林無意努力在天空中尋找爸爸的身影。爸爸一定是躲在某朵雲彩後面在看著他，守護著他。他以為爸爸永遠離開了他，現在才發現，爸爸哪怕已經不在了，也會在天上繼續守護著他。

來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看著站在人行道上仰頭看天的年輕人。林無意的靈魂似乎已經跑到了天上，站在那裏仰著頭一動不動。有人路過他的身邊，一邊走一邊看著他，臉上是某種猶豫。走過幾步，他停了下來，折回到林無意身邊，擡手輕輕拍了下他。

“林先生？”

正在魂游的林無意一個激靈，扭頭。

“林先生？真的是你！”

那人看看四周，抓住林無意的胳膊把他拉到陰涼處：“您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需要幫忙嗎？”

林無意一頭的汗，臉色也很蒼白，對方從包裏摸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林無意。林無意這才徹底回過神，也發現自己有多熱。

“謝謝。”

擦了擦額頭和脖子，認出對方的林無意支吾：“我對當明星沒興趣的。”

對方先是一愣，然後不好意思地說：“呵呵，我知道您不會感興趣。我只是看到您好像不舒服。上次真是對不起，我上司已經跟我說過要我以後遇到您不要再打擾您。”

自己誤會人家了。林無意馬上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剛才謝謝你。我在想事情，忘了自己是在街上了。”

“您沒事吧？”

“沒事。”

見林無意的臉色雖然仍是蒼白，不過說話語氣上不像是有什麽事了，這人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林先生如果有什麽朋友想要進娛樂圈，可以來找我。您叫我阿湯就行。”

“我記得你的名字。”

這次，林無意沒有拒絕對方的名片，雙手接過。

“不好意思，我沒有名片。”

“沒關系沒關系，我知道您是誰。”接著，阿湯道：“那林先生，我就不打擾您了。”

“謝謝你。”

和對方揮手再見，看著阿湯離開，林無意把阿湯的名片放進包裏，悠悠地吐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林無意買了瓶水，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去找於鴻。出租車剛開出沒多久，林無意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於鴻的。

“Hello，於鴻。”

“我給姑姑家打電話，她說你出來到新界去了。”

“啊，嗯，我來新界的書店看看。”壓下難過，林無意抿抿嘴，“我現在在出租車上了，去找你。”

“怎麽了？”

林於鴻敏銳地聽出林無意口吻中的低落。

林無意趕忙調整心态，看了眼司機，用英文說：“我今天，上報紙了。”

“我知道。這件事我和於之會處理，不要理會這些媒體。”

“唔，難得上報紙，我在想，要不要慶祝。”

電話那邊的人勾了勾唇角：“想慶祝嗎？”

“不是什麽人都能上報紙的麽。於鴻，我下午不想學車了，你陪我去書店好不好？”

林於鴻半秒都沒有猶豫地說：“好。晚上我陪你在外面吃。”

“我不想在外面吃。去你那兒吧。把於之他們都叫來。你讓於之把Ethan也帶過來，還有Ryan和Andrew,一起帶過來。”

“Ryan和Andrew太小，會鬧，就算了。晚飯想吃什麽？”

“不知道。去超市看看。晚飯我來做。”

“你做？”

“那你做。”

“……我不會做飯。”

“呵呵，我就知道。為了慶祝我今天上了報紙，晚飯我來做。你負責通知其他人。”

“好。”

“那不說了，等到了我電話你。”

“你讓司機快到的時候告訴你，你給我電話，我下去接你。”

“好。”

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林於鴻眉心微蹙，無意的心情不好，一定是又想到爺爺了。拿過煙盒，取出一只菸，林於鴻點燃。起身走到身後的落地窗前，香港繁華的街區盡收眼底，林於鴻卻沒有任何一覽衆山小的自得，反而很悶。剛才他差點就要說讓那人晚上到他那邊去過夜了。笑微還不夠成熟，年齡又最小，他其實有點不放心林無意在那邊。要說現在家裏最令他牽腸挂肚的人是誰，非林無意莫屬。

抽完一支煙，林於鴻挨個給其他人打電話。一聽林無意晚上要親自下廚做菜，本來有約的林於惠馬上推掉了晚上的約會，其他人則是一口答應，會準時過來。林於鴻也沒有心情辦公了，他等著林無意的電話。焦急地等了四十多分鐘，手機終於響了，林於鴻立刻接聽。

“於鴻，司機說快到了，大概還有5分鐘的路程，路上有點堵車。”

“我下去接你。讓司機把你送到門口。”

“好的。”

林於鴻拿著手機就出了辦公室。見到他出來，兩位秘書正要詢問副董有什麽事，就看到他們的副董行色匆匆地直奔專用電梯。

秘書趙鳳華小聲問：“副董這是怎麽了？”

另一位秘書丁丁搖搖頭：“不知道。從來沒見過副董這麽著急的樣子。”

出了電梯，林於鴻保持著他一貫的冷漠神态。一樓大廳的工作人員看到突然出現的副董頓時如臨大敵，前臺的三位小姐更是馬上站了起來，齊聲喊：“副董。”

林於鴻對員工們點了下頭，沒有做聲地大步走了出去，在門口站定。警衛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詢問：“副董，您要叫車嗎？”

“我等人。你去忙吧。”

“好的。”

警衛退下，拍拍胸口，副董的氣勢還是那麽可怕。而林於鴻，絲毫不在意外面的酷熱，等著一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