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世子

許雯賜婚的話一出口,現場頓時都安靜下來。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各有各的複雜神色。而皇帝宋元熙和廖明司、江童卻都滿目驚訝,呆立在現場。

只有宋元昊一臉得意,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道:“恭喜肅豐縣主。”又對面色慘白、幾無一絲血色的江童伸伸手:“司馬大人,太後如此大恩,你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謝恩。”

司馬江童收回心智,站起身來,卻似乎搖搖欲墜一般。他現在才明白,宋元昊為何會在翰林院告訴他,要送一座宅院給許品言。原來……

江童畢竟年少,經歷過的事情還是太少,一時間心慌意亂,喝下去的酒都變做冷汗滲了出來。

滿場衆人的目光都像利劍般釘在江童的身上,太後和許品言也都看着他,等他領旨謝恩。一邊翰林院大學士傅正春,見江童愣在原地,急忙輕咳幾聲,以示提醒。

但江童一步也挪不動,他控制不住地渾身哆嗦着,看向立在門口的廖明司,滿眼的驚慌和無助。

廖明司只覺得心疼的如刀絞一般,剛剛壓下去的心火又熊熊地炙烤起來。他将目光挪向宋元昊,雙目仿佛燃燒一般,都成了紅色。

宋元昊遠遠地感受到廖明司的怒火,心中的得意卻更甚。唇邊冷笑溢開,挑釁的目光生生地回應着廖明司。

廖明司的心沉下來,一路跌入黑暗中,怒火似乎都沉了下來,逐漸變得冰冷直到極寒。

宋元熙看着心中咯噔一聲,他知道廖明司已經徹底被宋元昊激怒。但是在如此盛大的宴席上,若廖明司有任何輕舉妄動,便是欺君之罪。即使廖家世代功臣,也必不會脫罪。

以江童的聰明,即使一時慌亂也很快明白這不是能夠鬧事的場合,他慌忙沖着廖明司輕輕搖搖頭,雙目充滿了哀求。

廖明司看出來江童的意思,卻根本沒有辦法控制心中的絕望和怒火。

江童深深地望了一眼廖明司,慌亂的神情漸漸平息。廖明司心中咯噔一聲,他清楚地讀出了江童的決絕,那是為了保護廖明司,從那麽慌亂的心情中凝聚的決絕。

廖明司的失望愈發強烈,他看着江童邁開腳步走出席位,準備領旨謝恩。緊緊地握住了雙拳,準備破釜沉舟。

宋元熙看得清楚,擔心又着急,咬咬牙,開口道:“母後……”

與此同時,突然聽得外面一聲通傳道:“輔成王世子司馬敬軒奉旨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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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讓原本注意力都在江童身上的皇親貴胄、文武百官都一下子躁動起來。剛才聽到賜婚還很克制的衆人,此時卻再也壓不住竊竊私語之聲,頓時四面議論聲嗡嗡響起。

宋元昊更是大吃一驚,他面色一沉,看看宋元熙又看看許雯,沉聲道:“他怎麽會來?外臣無诏擅自回京可是死罪!”

許雯也顧不上賜婚的事情,神情緊張又複雜地看看看看宋元昊,又看看宋元熙,卻什麽都沒說。

宋元熙冷聲道:“二弟是沒有聽清麽?世子是奉了朕命入宮的。”

宋元昊愣了一下,頓時噎住。

這時候,衆朝臣已經紛紛向殿門口看過去。廖明司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急忙垂首讓到一邊,心中卻還在琢磨着眼前的事,根本沒注意外面宣的是什麽。

一群人的腳步聲停在廖明司跟前:“少将軍,這麽快,又見面了。”

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廖明司吃了一驚。他擡起頭來,卻看見剛才自己進門遇到的那兩個太監,正引着一個人走進殿門。

廖明司跟那人對上目光,怔了怔道:“公子,是你!”

原來面前此人竟是前幾日在校場打獵的時候,跟廖明司同射一頭鹿的那個公子。雖然此時已經換成襕袍宴服,戴了幞巾,卻依然遮擋不住一股不同尋常的英武飒爽之氣度。

此時四周的朝臣們也已經議論紛紛,便有人道:“這便是輔成王世子——司馬敬軒?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呢。這麽多年,頭一次回京吧。”

“此次是世子,下次會不會就是輔成王本人呢?”

“先帝當日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允許輔成王及後人再踏入京城一步。”

“嗨,司馬江童不就堂堂正正地參加了殿試麽?也沒有阻攔。看來,皇上對輔成王府,還是格外寬容。”

司馬敬軒卻像不知道自己能引起如此軒然大波似的,十分自如地跟廖明司打過招呼,便徑直走到主席位前,跪拜道:“臣輔成王世子司馬敬軒叩見皇上、太後,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世子平身,一路從潭州到京城奔波千裏,辛苦了。”宋元熙道。

宋元昊沒等司馬敬軒說話,便開口道:“世子來得正好,太後剛剛給司馬江童賜婚肅豐縣主,你趕上了大喜事一樁。”

“哦?”司馬敬軒轉頭看向司馬江童,只見他面色蒼白,渾身僵硬地立在那裏。

司馬敬軒安慰地沖江童笑笑,又看向許雯身邊的許品言。但見她清秀文靜,溫柔嬌美。跟司馬敬軒的目光對上,立刻紅了臉,目光流轉之間,确似傳聞中一般文靜雅致。

司馬敬軒心中說了句可惜,對太後許雯施禮道:“太後娘娘對輔成王府如此厚待,臣心中感恩萬分。只是恐太後美意,要被辜負了。”

衆人聽見這話都吃了一驚,宋元昊冷聲道:“怎麽?難道世子的意思,是要抗旨?!”

司馬敬軒不慌不忙地道:“臣世代忠君,怎會做出抗旨這種不忠的事情。只不過臣弟江童在潭州已經訂下親事,兩人兩情相悅,交換過庚帖,說起來就差一個婚禮而已。若肅豐縣主嫁過來,那豈不是進門便要做妾。臣以為,這對縣主太過不敬。”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許品言的面色蒼白如紙,方才還笑意盈盈的眼中一下子充滿了淚光。

許雯急忙道:“這是何時的事情?為何司馬江童從未禀報?”

宋元熙見狀,急忙壓低聲音道:“母後糊塗,您今晚賜婚,連朕都不知道,又何曾知會過司馬大人?您沒看見您宣布懿旨之後,司馬大人猶疑的神色麽?”

許雯這才有些恍然,看看身邊已經滴下淚來的許品言,只覺得十分心疼。又認為當着衆臣的面,自己有些下不來臺,便冷聲道:“既然還沒有成婚,便無所謂妻妾。說不得讓品言一起進門,同為正妻不就是了。”

司馬敬軒還待說什麽,卻見江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叩頭道:“太後娘娘,臣已發誓此生只跟一人白頭偕老,一生一世。若有違背,天打雷劈。為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重誓歷歷在目,又怎能出爾反爾。況若臣如此做,對縣主也是大不敬,還望太後恕罪。”

宋元熙也忙勸道:“品言無論樣貌品行在京城閨秀中都是在出衆的,怎能如此委屈。母後今日意氣用事,日後想起來也會心疼。”

許雯沉默了半晌,目光在司馬敬軒面上停留許久,嘆口氣道:“既然事已至此,本宮便不再強求。”

宋元熙見許雯如此說,急忙對司馬江童道;“司馬愛卿,你不過重誓守信,何罪之有。今日難得輔成王世子進宮請安,又是冬至佳節只需盡興暢飲,君臣同歡才對。”

說罷,賜座司馬敬軒,五色菜品、蔬果、酒水擺滿桌子,各人都各懷心事重新回到桌席。樂師奏樂,舞姬彩衣翩翩,将方才的一場鬧事瞬間都淹沒在喧嘩熱鬧之中。

宋元昊和廖明司隔着人群目光如炬,兩人都恨不得将對方生吞活剝的目光,吓退了好幾個向兩人敬酒的文武大臣。

宋元熙也懶得管他們,只招呼司馬敬軒坐在許雯身邊,講些輔成王府這些年的經歷過往。

許雯聽得入迷,一時便忽略了許品言。許品言一場熱烈的期盼如竹籃打水一般,頓時恹恹的失卻了興致。

便想找人述說,擡頭卻發現宋元貞似乎已經離席很久,許久沒見蹤影了。

許品言有些納悶,叫過來宮女詢問,宮女卻也說宋元貞只說自己身體不适,想歇會兒,讓不要打擾。

許品言郁悶更甚,便趁着沒人注意,偷偷溜了出來。

喝了些悶酒,又心事重重,将吃的都壓在腹中,上不來下去不。出來冷風一吹,許品言就覺得胸口一陣翻騰,胃裏也難受的緊。

殿中在慶賀,到處是宮女太監。許品言剛剛經歷了尴尬,不想再出糗,便往殿後一條偏僻的小路走去。

走了一時,胃裏又翻騰起來,身邊宮女急忙扶住,到牆邊吐了兩口。

許品言是一時郁悶積了食,吐出來便感覺舒服了很多。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拭拭嘴巴,直起腰來剛松口氣,卻被旁邊一個聲音吓了一跳。

那旁邊是一座看上去并未啓用的宮殿,黑燈瞎火的,許品言本也沒有在意。卻突然聽見裏面屋門一聲巨響,一陣的衣服摩擦和人聲喘息,似乎有誰從屋裏滾出來一般。

許品言恰好立在院門口不遠處,忍不住走到門口往裏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宋元貞披頭散發,只着了一條披風立在屋門口,手中執着一把利劍指向地上的人。

地上那人也同樣衣衫不整,頭發松散,只一疊聲地喊着饒命。

許品言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看着兩人的模樣,即使傻子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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