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周衡覺得沒必要在一方小院縮着, 所以第二天一早打算帶小啞巴到鎮上吃早飯。

但齊繡婉不肯出去的,所以周衡給了她兩個選擇。

一則跟他出去,二則是她自己待在家中。

齊繡婉選擇的是前者。

但一個人待在家中就不可避免的會胡思亂想。她想起這兩晚都會圍繞着周衡而做的一個噩夢。

夢中的周衡被黑衣人百般折磨, 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周衡外出,她整顆心都揪了起來,極是擔心他的安危。

另外她也想起了山間的那個死人。那個死人用一雙死魚般的死死的鎖了她, 就好像那雙陰恻恻的死魚眼也在這宅子中某個陰暗處一直盯着她看。

越是這麽想就越覺得頭皮發麻,背脊發涼。驚恐得不敢待在狹小且昏暗的屋子中, 只敢在小院中待着。

原本以為周衡要出去很久的, 但不到小半刻周衡就回來了。

周衡本就沒走,他在門外站在了半刻,不過是讓小啞巴體會自己一個人在家中的感覺而已。讓她體會完後, 若是她害怕,受不住一個人待着的話,他就把她也帶出去。

一打開門, 就見坐在小院中的小啞巴驀地擡起了頭。看到他回來,眼眶頓時有些發紅,眼中更有委屈, 其後才露出幾分不解:“怎麽、回來了?”

周衡知道她肯定被吓得不清,随而略有無奈的輕嘆了一聲:“真要自己一個人待在家中?”

剛剛還有些堅定不出去的人,現在卻有些動搖了, 微微的咬住了嘴唇。

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半打開的門外有好幾個孩童帶着歡聲笑語的從小巷中跑過, 而隔壁又有婦人罵媳婦的聲音, 遠些的院子又傳來一些摔東西的聲音。

這小巷中的各種雜音都摻在了一塊,很是熱鬧。

聽着這些聲音,齊繡婉才意識到自己已不是住在那荒無人煙得讓人害怕的山裏了, 感覺到這裏有人氣了,害怕和驚惶似乎消散了很多。

以前最怕人多的地方,但近來經歷的事情讓她改變了。她現在最怕的是沒人的地方,而有人在她才不會害怕在那山裏見過的死人,有人她才不怕黑衣人會忽然闖入這小院子了結了她和周衡。

心裏沒有那麽彷徨驚恐了,所以還是堅持不出去。

且不說黑衣人,她這麽出去,周衡肯定要顧及她,從而不能好好的摸索鎮上的環境。她幫不上忙就算了,更不能拖後腿。

想到這,微微的搖了搖頭,“我等你,回來。”

周衡也聽到了這些聲音,又看了眼兩邊圍牆都有人家,還時不時有孩子在巷中跑來跑去,琢磨了一下後,才點頭:“有事就跑到巷子外,人多。”

周衡這時才覺得早應該搬到鎮上的了。幾乎沒有人煙的山裏,賊人就越發的無所忌憚,但人多的地方便不一樣了,人多顧忌也多,賊人肯定不會輕舉妄動。

周衡把門關上,走了幾步後,回頭看了眼巷子,然後收回目光走出了巷子。

剛出巷子,不遠處有一處小菜市,小菜市平時擺攤的人不多。

周衡看了一眼,視線從其中的一個陌生攤販的身上一掃而過。

昨天來看小院的時辰是在晌午之前。那會也從這個市場經過,還有就是下午搬進來再去買菜的時候,周衡都清楚記得這小菜市沒有這個攤販。

周衡心中有了猜測,但沒有多看。收回目光,往藥館而去。

醫館的坐堂的是個近五十的大夫,大夫一見到周衡就問:“你媳婦的病怎麽樣了?”

周衡點了點頭,面色淡漠:“差不多好了,來抓藥。”

随後拿出一張藥方放到櫃臺上。

大夫拿起來看了一會,随而在心底琢磨了一番才開口:“這是……用來泡手的方子?”

周衡“嗯”了一聲,大夫點了點頭,然後讓藥童去抓藥後才贊嘆說:“這方子好呀,摔斷腿腳的接骨後再持續不斷的泡上個一年半載,也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周衡無所謂道:“你想用就用。”

一聽這話,大夫頓時似撿了寶一樣,笑得臉上的褶皺更深了。

“老規矩,我去拿銀子給你。”大夫忙去櫃臺前拿了一串銅板出來,遞給周衡:“一百文。”

周衡拿了過來。

其實只要周衡走了,大夫也能記得藥方子,周衡估計也不會計較,但大夫沒少得到周衡的幫助,所以也不會随便克扣,再說也沒誰敢占周衡的便宜。

一百文不多,卻也是個表示。

好一會後,大夫才問他:“真搬到鎮上來了?”

周衡“嗯”了一聲。

大夫早就已經習慣了周衡這種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一點也不在意。

“搬到鎮上也好,畢竟你也娶了媳婦,那小媳婦看着年紀小,膽子也小,待在這鎮上,也總好過住在沒幾個人的深山野嶺中,危險得很。”

早上周衡也是這麽想的,現在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随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問:“近來靈山鎮的生人多不多?”

這醫館開了幾十年了,鎮上有什麽人,大夫也幾乎是知道的。

沒想到周衡會和他說閑話,大夫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随而仔細想了想:“你這麽一說的話,來看病的人倒說過見到不少的生面孔。”

因大夫好唠嗑,所以都能和看病的人說上幾句。

那抓藥的藥童聽到這話,也轉過頭來說了句:“我家隔壁就搬來了一對中年夫妻,都搬來快一個月了,也不見和旁人往來,早出晚歸,更奇怪的是他們家一個孩子都沒有。”

周衡沒有搭話,大夫也沒有在意的轉開了話題:“周衡,我這醫館還缺一位坐堂大夫,你看你都已經搬到鎮上來了,反正都還是要找一門讨生活的活計的,不如就來醫館當這個坐堂大夫如何?我給你開月五百文銀子。”

醫館中有大部分的草藥都是周衡送來的,大夫也是知道周衡會醫術的。就說偶爾送藥來時遇上他束手無策的病人,周衡也會在一旁提示他。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年紀輕輕的周衡的醫術确實在他之上。

周衡微挑眉,反問:“你覺得我坐堂,還有人敢上門來治病?”

大夫一噎。看着他那張冷冰冰的臉,還有那雙凜冽的眼眸,一時還真覺沒人敢給周衡看病,沒準病沒治好,反而會被吓得更重。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會後,藥童也抓好藥了。

周衡給了銀子,拿了藥就走人。

等人走了之後,藥童才嘀咕道:“這麽沉悶冷冰冰的性子,怎麽看都是個兇狠的人,也不知道那嬌滴滴的小媳婦怎麽受得了喲。”

大夫看了他一眼,訓斥道:“別想有的沒的,再想那也是人家周衡的媳婦!”

前天周衡把他家的那小媳婦帶來的時候,可是把醫館的藥童和大夫驚豔了一把。

藥童十六七歲的年紀,前兩日見到周衡帶過來的小媳婦,要不是周衡涼涼的瞥了他一眼,吓了他一跳的話,估計他大概還會直勾勾的盯着瞧。

藥童被大夫說了一嘴,不敢再表現出半點的垂涎。只在心裏想着要早知道周衡的媳婦這麽水靈,手還能治好,即便嗓子不能治好,他就是砸鍋賣鐵,向旁人借也要湊夠三兩銀子。

但現在人都給周衡買了,他再後悔也沒什麽用,只能懊悔。

周衡從醫館出來後,又去布店買了些棉布,再去了糧店買糧食,在兩家店中都随口問了一聲生面孔的事。

雖然大家都有些怵周衡,但這周衡是近來的大客戶,所以不免多說幾句。

只要是外來在靈山鎮落腳的,必然要去兩處地方,布店和糧店。

聽了個大概,再把三家鋪子的話竄到了一塊去推敲,得出在小啞巴被賣到靈山鎮的時候,鎮上大概多了十到二十人之間的生人。

可就單一個黑衣人,他也不是對手,更別說是十個人以上。

在這些人眼皮子底下把小啞巴帶出靈山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小啞巴,周衡知她膽小,故也沒有繼續探尋消息,而是去買了兩份雲吞就趕了回去。

到了巷子口,就見有一個男人在他的家門外度步,目光在圍牆上流連忘返。

本來巷子中也有一些人,那人也不怎麽突出。但問題是那人在一見到周衡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像是強讓自己鎮定一般,轉身背對周衡走向另外一頭,腳步也由緩緩變得越發的快了起來。

有人看到那人,便熱絡的打招呼:“孫秀才,你來甜水巷做啥,怎麽還匆匆忙忙的離開?”

聞言,周衡的眉頭緊蹙。

雖然沉默寡言,也不喜和旁人搭話,但周衡知道這孫秀才。

孫秀才是靈山鎮唯一的秀才,無論去到哪都是稱贊或者酸他的話,所以周衡知道。

這些話中說得最多的就是他擇親的話。

說他都快二十有五了,相親多回,卻眼高于頂,愣是一個姑娘都沒有看中。

說他自诩風流才子,硬是覺得貌美佳人才能配得上他。

也說他心比天高,卻還是時常去光顧花樓,根本就是個自诩清高的好色之徒。

周衡帶小啞巴來過兩回鎮上,第二回的時候就遇上過孫秀才。

那時孫秀才看到那小啞巴的時候,滿眼的驚豔之色,和旁人一樣,都直勾勾的盯着小啞巴瞧。

周衡眼神冷冽的盯着孫秀才慌亂的背影,臉色黑沉了下來。

半晌後,才收回目光,走到家門前,推門而入。

聽到開門的聲響,齊繡婉推開了屋中的窗戶,看到是周衡,驚喜的從屋中走出來,臉上還挂着滿是驚喜的笑臉,“你回來了……”

周衡看着她那笑臉,又從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她的長相。

向來都似有淡淡水霧的眼眸,還有她那小而挺的鼻子,還有因近來進補恢複了血氣而紅潤的嘴唇。

這小啞巴,長得似乎真的有些招人。

齊繡婉被他那雙不知因為什麽而暗了許多的眼眸盯着看了許久,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臉頰也染上了一些紅暈。

“怎、怎麽了?”

周衡收回目光,然後把東西拿到廚房,背對着她,問:“今天怎麽樣?”

周衡是問她一個人待得怎麽樣。

齊繡婉抿了抿唇,沒有立即回話,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然後才小碎步的跑到身後,直接從身後抱住了他。

周衡因她忽如其來的親密身體微微一僵。

“我想你。”在半個時辰裏她确實很想很想他,所以說了。

周衡眼眸微微一睜,心跳得似乎有些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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