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光

你曾說, 看到一個人就忍不住翹起嘴角,看到他難過就也想哭,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那麽, 我喜歡他。

——《小悅給姐姐的信》

最先察覺身後動靜的是那個被喚作江行沚的男人。

他松開了懷裏的女孩,回頭看去。

對上了一雙滿是冷意的眼睛。

男人眸中的情緒寡淡到極致,看向女孩時, 有一閃而過的晦澀情緒被江行沚敏銳地捕捉。

江行沚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仿佛來人是誰于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轉回身, 擡手揉了揉女孩的頭。

“多大了,還哭。”

林宴淮低沉着聲音,情緒難辨, “黎悅。”

女孩紅着眼睛擡頭,詫異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片刻後反應過來自己的狼狽,下意識往江行沚的身後縮了縮。

林宴淮的眸色更黯。

他眼神冰冷地, 看着眼前的男人。

江垣的小叔。

東城江家掌權人。

年紀輕輕,手腕強硬。

據說只花了三年就結束了江家的內鬥,成功地坐上了掌權人的位置。

“小叔……”江垣忍着牙疼, 硬着頭皮走上前,“咳,這位是……”

他看了眼凍成冰塊的好友, 又看了眼威嚴的小叔,“是小嬸嬸嗎?”

話音落, 他覺得身側又驟降十度。

江行沚皺眉, 訓斥道:“胡說八道。”

但他并沒有多解釋的意思,伸手替女孩抹掉了眼淚,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燙金硬質名片, 上面是他的私人號碼。

“有事找我。”

“嗯。”女孩乖巧地點頭。

江行沚臨走前,又敲了敲她的腦袋,囑咐了一句:“如果過得不開心,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叫人接你到江家住。”

江垣在一旁瞪着眼睛,掏了掏耳朵。

再看像黎悅的表情都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

他怎麽覺得,自己身邊的兄弟頭上綠油油的。

黎悅知道他的好意,但還是搖了搖頭,拒絕道:“不用了,不方便。”

江行沚沒多強求,就要離開。

臨走前,林宴淮終于叫住了他。

“江先生。”

江行沚停步,“你是——”

“噢小叔,這我朋友,林宴淮。”

原來是林家人。

江行沚了然地點點頭。

他想起黎悅剛剛的反應,又多看了眼前的年輕男人兩眼。

目光審視,帶着挑剔的打量。

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脾氣似乎不太好。

江行沚不再過多停留,轉頭看着江垣,“我還有事,你陪你朋友吧。”

說完沒等人答複,就急匆匆離開了。

“見鬼,我從沒見過小叔這麽婆婆媽媽過,竟然還會關心人呢……”江垣一臉凝重,嘀嘀咕咕。

而另一邊,林宴淮已經拽上女孩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将人拉走了。

路過江垣時,沒有留下一句話,只留給了江垣一陣風。

“靠——”江垣氣得七竅生煙。

接連被親人和友人抛棄。

終究還是錯付了!

錯付了!!

**

寂靜無人的空曠走廊裏,兩個人靜默無言地對面站着。

女孩的眼圈還是紅紅的,細微的抽氣聲擾得人心煩意亂。

“怎麽哭了?”

林宴淮微僵着表情,手指緊攥成拳。

黎悅緩緩吐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沒、沒什麽……”

她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林宴淮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擡起了手,輕輕地,将殘留的淚抹掉。

女孩吓得一動不敢動,眼睛瞪圓,像一只受驚吓的小兔子。

男人的心口微澀。

剛剛江先生為她擦淚時,她十分自然地便接受了。

換做是他,就這麽驚訝,這麽排斥嗎。

有什麽酸澀的情緒一直向下沉着,仿佛有一根線引着,一端系在他的心上,一邊墜了塊巨石,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拖着那塊巨石,往無盡的深淵墜去。

男人聲音晦澀,喑啞開口:“他……他是誰?”

抱着她的那個男人,為她拭去眼淚的男人,是誰。

黎悅顯而易見地猶豫了片刻,她斟酌了半晌,才說:“朋、朋友。”

她的遲疑,她的停頓,還有她給出這個答案時,明顯的顧慮,都叫人的心直直地向下沉。

男人啞着嗓子,眸光晦暗,忍着心口的澀意,繼續追問:

“是……前男友嗎?”

他緊盯着她,等待一個宣判。

女孩這次沒有半分猶豫,“不是。”

林宴淮握緊的拳頭驟然一松。

“那是你……喜歡的人?”

黎悅微怔,頭搖得更加果斷,“也不是。”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好像真的和江行沚沒有一絲一毫的暧昧之情。

他信了。

她說不是,他就信。

林宴淮不願意去想,究竟是什麽樣的朋友,可以讓她哭着在他懷裏說“我好想你”。

也許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那個擁抱只是好友間的簡單問候罷了。

男人突然轉身,朝着遠處的窗走去。

他雙手撐在窗邊,重重吐出來一口郁氣。

然後自嘲笑了笑。

他從未發現,自己竟然也是個喜歡逃避的人。

他驀地轉身,遠遠地對她說:“過來。”

黎悅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二人并肩面對着窗外。

就像上次在頂層,并肩看雨一樣。

“我和他——”女孩又再度提起了那個男人,皺着眉深思,掰着指頭數了數,“大概有快十年沒見了。”

也是十年。

林宴淮微微蹙眉。

十年前,他不記得她身邊有這樣一個人。

她從小都在南城長大,怎麽會認識東城江家的人呢。

原來她不止和他自己有十年的牽絆。

可笑的是,她和江行沚的十年屬于他們彼此。

而他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

回去的路上,黎悅全程都很安靜。

她情緒不佳地窩在座椅裏,手裏擺弄着那個紅豆挂飾玩偶。

林宴淮的目光在那上面停頓了幾秒。

随即挪開,看向窗外。

紅豆挂飾,是上次她遺落在會館,被他拾到的那個。

聽她說,那是她姐姐送給她的。

姐姐。

林宴淮記得她的姐姐,黎愉。

溫柔漂亮,永遠的年級第一,南城一中許多人的女神。

比他高兩個年級,但是好像和他同歲。

高中的記憶,殘存的并不多,大多都跟她有關。或許那個時候他也見過江行沚,只不過被他忽略掉了。

既然被她否定,那麽他就該相信她說的。

或許應該讓她更快地喜歡上自己。

男人微垂了眸,斂下了一閃而過的暗芒。

**

林宴淮送她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黎悅回到宿舍,簡單地做了頓晚飯,洗了個澡就進了被窩。

可能是今天遇到了許久不見的人,情緒起伏格外大,已經過了十點,她還半分困意都沒有。

喝了一杯熱牛奶,将杯子刷洗幹淨後,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

突然想起來和林宴淮分開時,他冷漠的神情。

回來的時候,他似乎也不太開心。

黎悅慢慢捂上了心口,那裏的悶滞感格外強烈,憋得人透不過氣,還夾雜着絲絲的痛,像是有什麽在撕扯着她的心。

酸酸漲漲的,是她從沒有過的情緒。

晚間時,林宴淮送她走到了宿舍樓門口,她站在臺階上回頭看。

男人沒有在看她,而是低垂着頭,渾身都透着一股無望和頹廢。

那一刻,心口也湧上了這股酸澀的感覺。

她好像第一次在林宴淮的身上感受到了類似難過的情緒。

當年江行沚受了情傷,大醉了一天一夜的時候,她也看到了這種表情。

那時她還小,什麽都不懂,江行沚抱着她,醉得昏天黑地,吐字都不清楚了。

他說:“她離開了,我很難過,阿悅,我疼。”

那會黎悅不懂。

可今天她看到林宴淮,看到他好像也在難過,自己竟然也跟着有種想哭的欲.望。

可他究竟在傷心什麽呢?

黎悅一骨碌翻身起來,沖到沙發邊,從包裏翻出了那張名片。

按照上面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

“江行沚,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劈頭蓋臉,直奔主題。

電話那邊,一道低沉的聲音:“恭喜。”

“可是他好像不開心,我怎麽能讓他開心起來?”女孩盤着腿,皺眉思索,仿佛面前擺着的,是世界級的數學難題。

那邊似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響起,半晌,一道冷淡的聲音很是敷衍,“不知道。”

“江行沚,你當年被人甩了之後,是怎麽走出來的?”

對面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黎悅。”

女孩及時低頭:“我錯了,小舅舅。”

“……道歉倒是挺快,還跟小時候一樣,欠揍。”

“那你說,我該怎麽做?”

“……”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

江行沚靠在床頭,疲憊地按了按頭。

他怎麽知道,他要是知道怎麽哄人,何至于三十二了還光棍一條。

“是今天見到的那個男人?”

“是他——”黎悅苦惱地嘆了口氣,“他是我的偶像,我竟然對偶像有了不一樣的心思。小舅舅,你說我怎麽辦?”

呵。

真是無事江行沚,有事小舅舅。

“霸王硬上弓。”

女孩被噎得一口氣沒上來,咳個不停。

好半天才喘勻了氣。

“不行的啊,他家好像挺厲害的,我怎麽能……”女孩憋了半天,“怎麽能這麽渣!”

那邊的男人慢悠悠來了句:“你也是我江家人,呵,拼家世,你會輸?”

“……”

“打擾你了,晚安,小舅舅。”

又在千方百計地騙她回江家。

黎悅挂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了床上,煩躁地滾了好幾圈。

實在睡不着。

換上了身運動服,拿上手機,準備出門散散步。

已經快到十一點,宿舍樓裏寂靜無聲。

黎悅心不在焉地緩步走出樓門,朝着操場的方向走去。

走出宿舍沒幾步,她就看到了不遠處,停着一輛車。

黎悅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那輛車眼熟。

她走到近前,透過半敞的車窗,看到了幾個小時前剛剛見過面的人。

“篤篤——”

她敲了敲車窗。

男人睜開眼,側頭看過來。

微怔。

“黎悅?”

聲音性感低沉,格外好聽。

女孩的臉悄悄紅了,“你怎麽還在這……”

男人推門下車。

隔着月光,

靜靜凝望。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男人倏得笑了,“睡不着?”

黎悅看着這笑容,又有點不确定。

他好像,突然又變得心情很好了。

女孩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了?”

黎悅咬着下唇,糾結了許久,想着還是試探一下:

“我……我心情不好,出來走走。”

“心情不好?”男人微微蹙眉,“發生了什麽?”

女孩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我心情不好,你說,怎麽辦啊?”

她想等他說出一個解題思路。

林宴淮深深地看了她一會。

然後,緩緩地,

俯身——

抱住了她。

那一刻,黎悅只覺得,似有煙花在她耳邊炸開。

她聽不到了,也看不到了。

只能感受到男人溫暖的懷抱,和他身上濃濃的冷薄荷香。

那是她最喜歡的,屬于他的味道。

喜歡的感覺,在這一刻,格外強烈,熱烈無比。

她心慌意亂,僵在他懷裏。

像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心動,羞赧,慌亂,和——

歡喜。

“你這是……做什麽?”

男人在她耳邊輕聲笑了,“哄你。”

“為什麽?”

都是要這樣才能哄人嗎?

那她是不是應該,回抱住他?

或許那樣的話,他就能開心些了?

黎悅天人交戰了半晌,終于決定擡起手臂。

可林宴淮卻松開了她。

男人低垂着眼,聲音喑啞,帶着不知名的醋味:

“白天,江先生就是這樣哄你的,一樣的。”

黎悅的臉上紅暈未退。

她羞赧地咬着唇,拼命搖頭。

怎麽會一樣呢?

他是小舅舅。

而你——

是我唯一,唯一,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激情加更奉上~

小舅舅,親的,如假包換!

悅崽終于開竅了QAQ

謝謝投喂地雷的小天使!【有一只鹿】1個、【murasaki】 1個;

謝謝寶貝的營養液!【murasaki】 1瓶;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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