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月洛散着發，用衣袖輕輕拭去嘴角已經幹涸的血漬，緩緩踏雲而來，傾身蹲在昏迷的夏彥身側，細細的凝視他安寧的容顏，沒有劫後餘生的溫言軟語，也沒有任何細膩的撫慰，她只是靜靜的俯視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神情釋然

所有人都注視着他們，半晌，她慢慢起身，轉過身，正面半空魔将，如神只一般正言道“魔神已經不在，你們是選擇繼續戰鬥，還是收兵回魔界”

魔兵各自左顧右盼，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億萬年不曾被別人毀滅的天神，居然真的被眼前這個小丫頭滅了神元，也許是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亦或是他們從來都沒有幻想過會有一天是這樣的結局

然而，現實擺在眼前，結局一定，容不得人否認。如今魔界先後失去了魔君魔神，再戰已是勝算渺茫。幸而魔界還有明眼的人在，魔兵前的幾個元老級的人物相互看了看，帶頭領着魔兵們默默的離開了

“為什麽要放掉他們？”欣研不解的看着月洛的所為，疑惑的問

慕辰貌似并沒有過多關注她所注意的問題，目光還停留在月洛清瘦的背影上，木然道“也許是不想見到今日再有任何犧牲了吧”

欣研貌似了然的點點頭，又歪歪腦袋，微蹙起眉頭“可是，我怎麽總覺得現在的小洛哪裏有點不對勁呢？”

慕辰沒有再回答她

驅走了魔将，月洛又仰頭對上空傳音道“邪鳳！你本是神物，念你被魔神所誤，今他已去，我且放你一條生路，望你今後要好自為之，若再有為惡之念，我必伐之！”

五彩鳳羽在半空盤旋三周，伴随着長鳴，似是呼應了月洛的話，三圈過後，渾身燃起一團絢麗的焰火，火光燃盡後，鳳鳥消失在無盡的天幕

月洛自覺已經做了最妥當的安排，沒有對魔界和神鳳斬草除根不僅是為了不想看見血流成河的場面，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保持天地陰陽的秩序。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所以她從沒有指望光靠天界的力量來維持世界的和平

如今一切都平衡了，天界魔界，神龍邪鳳，魔神也已經不在，只剩下她這個不平衡了..不過，這已不是什麽顧慮了..

透過月洛身上光線越來越多，此刻的她，像是一個即将羽化升仙的仙子，又或是穿梭在陽光下的飄逸輕透的精靈，唯美至極，不可言喻

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只怕不小心輕輕呼出的氣體，會将眼前的女兒吹走了，只見她輕緩的低下身子，将一手食指輕輕觸放到夏彥的額心，一邊道“我從來的都不知道什麽是犧牲，也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坦然過”她仰起頭，淡淡一笑，如春風拂面，只是那笑容看起來越來越虛幻飄渺

她溫和如水的眼眸掃過站在最前排的每一個人“是你們，讓我擁有想要保護別人的欲望，我很開心，你們都活着，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這也是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在這場戰争中守住的...我成功了，是不是？”

最後那句話，不知道是在問他們，還是再問同樣消失在這片天空的，她的父母，亦或是她的祖先

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元氣在一點一點的散去，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流掉的生命帶着記憶的回放，有不舍，有釋然，那些對人生美好最初的惦念，在生命最後一刻也終于可以流露出內心最想表達的想法，也許，這就是造物者對生命的恩賜，以這種方式，給人最後一次告別人生的機會

予生命最崇高的敬畏與祭奠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她纖細透明的指尖淡逝在夏彥的額前，最後的最後，她還是笑着，也許這一生，她都太吝啬她的笑，所有的喜悅與感動，她都願意藏在心底，所以在這個時候，才一起釋放了出來

她對這個世界，對每個人笑着

她笑着看到欣研玉旋眼中的淚，笑着看慕辰臉上的沉痛，笑着看天帝清虛上仙等人不忍的神色...

唯一遺憾的是，她最想，也是最想看她笑的人，沒能看到，她此刻颠倒衆生，傾其一生的笑容

輕靈的身影消散在天地間，那樣淡淡的笑，帶着對所有人的思念，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從沒有來過這個人世間。可是，她讓見過那樣場面的人此生都将不會忘記那張傾城寧淡的面孔

欣研再也不可抑止的大聲哭了出來，天空一片慘淡，像極了多年前那個血染過的夕陽。那一瞬間，沒人為這場戰争的勝利而歡躍

空中，神龍一聲長嘯，霎時風雲驟變，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冰涼的雨水打在每個人的臉上，寒冷一點點滲入心底。 呼嘯而過，神龍一個縱深投進深海，沒入浩渺如煙的海水中

那一天的驚心動魄，最終沉浸在輕薄寒涼的雨水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