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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麽的,平日裏機靈無比的月不由竟然沒有發現許波和許清水臉上明顯的異樣,他自顧自地接著說:“現在我也不瞞你們了。我從京城出來就是要找蠱毒高人和神醫……”

期間喝了好幾次水,月不由把他出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沒有隐瞞莫世遺和成棣的身份,也沒有隐瞞他和莫世遺的關系。當然不是父子關系,而是彼此喜歡的關系。

說完了出行的目的,月不由直接讨恩情:“波松,一句話,你能不能去了他們身上的蟲子?你若不能,我得趕緊去找能的人。”

波松輕輕拉了拉許清水的手,許清水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扶起波松。靠在許清水的身上,波松說:“那種蠱,我能解。只是蠱毒要由蠱來解,我手邊沒有需要的蠱蟲。而且解蠱需要很多步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要看過他們的情況之後才能知道需要用哪種法子。”

月不由咧開了嘴:“能解就好。你需要什麽只管說,我去找。”

波松又輕輕拉了拉許清水的手,許清水擦擦他的額頭,波松知道了他的意思。喘了幾口氣,他道:“至於月大俠要找的神醫……清水的醫術不錯,若月大俠信得過,不如就讓清水給太子殿下診治。”

“他?!”月不由愣了,是真愣了。

許波這時候忍不住插嘴:“不由哥,我爹的醫術很高的。大爹說我爹以前在中原是大神醫。”

神醫……神醫!月不由激動地撲上前一把抓住許清水的胳膊,力道大的都弄疼了他。“你是神醫?!”

許清水有些不好意思,說:“那都是他們恭維。”

波松道:“我和清水其實很早就認識了。我雖是蠱師,但對中原醫術卻更向往。十六歲那年,我離開苗疆前往中原拜師學醫,卻因我是苗人,無人願意收我為徒,直到我遇到清水。”

想起曾經的過往,波松握緊了許清水的手,許清水的臉上也帶著一絲回憶的甜蜜。許波被許清水帶走後就知道了爹和自己的親爹之前的過往,所以并不好奇,安靜地在一旁聽大爹對月不由講述當年的事情。

那一年,比波松大三歲的許清水已經出師,在各處游歷,增長見識。出山學醫的波松遇到了心善的許清水,便跟在了這位溫柔的少年身邊一邊游覽中原,一邊學醫。這兩年裏,穩重又熱情的苗族少年愛上了貌美聰明的中原男子,但那時的波松已經有了婚約,他又是苗人,是八羌寨下一任的蠱王。苗人不歡迎中原人,只把波松當弟弟的許清水也不會跟著他到苗疆。波松把這一份不能表露的感情壓在心裏,在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之前留下一封信,沒有辭別地離開了許清水。

許清水不是不傷感的。但波松本也就不算他的徒弟,人要走,他也不能強留,更何況他也強留不了。波松回了苗疆,娶妻生子,許清水繼續他的游歷。之後,波松成了八羌寨的蠱王,成了廣元苗人心裏最厲害的黑駝子,許清水也成了在中原頗有名望的醫者。兩人之間原本也就更沒了交集,直到波松的一封信送到許清水的手上。

波松的獨子柏松小時候很可愛,說得上是人見人愛,有了兒子的波松也更加的把那份無法忘懷的感情壓在心底的最角落。可是柏松到了八歲仍跟四五歲時沒什麽差別,波松就是再認為兒子可愛也意識到兒子的不對勁了。

腦癡,蠱王與公主的兒子竟然患有腦癡。雖不是最嚴重的哪種,但也令波松無計可施。苗疆的巫術很厲害,但醫術就是平平了。波松雖然跟著許清水學過兩年醫,可學到的也不過是皮毛,更何況他後來的心思早已不在醫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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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認為是波松常年與蠱蟲在一起所以兒子才會得了腦癡。在苗疆,腦癡的孩子是被神靈詛咒的,是不祥之兆。公主開始讨厭自己的兒子,也怨起了丈夫。波松無法辯白,因為他也是這樣認為的。努力了兩年,嘗試了各種辦法,兒子的腦癡情況也沒有任何的改善,表現仍是四五歲的孩童。被妻子的埋怨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波松再也忍不住地給許清水寫了一封信,雖是說希望許清水能來給兒子治病,但實際上波松是帶了私心的,他想見許清水,瘋狂的想。哪怕只能見一面,死了也甘願。

“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我會害得清水差點喪命。”說到這裏,波松的聲音已經啞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病了大爹也不會讓爹來苗疆。”許波的雙眼淚汪汪的。

許清水的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他一手摸摸許波的頭,然後對波松說:“別這麽說。我也是喜歡你的,你不給我寫信,我這輩子可能就要孤孤單單的了。瞧,我現在有你,有波波,多好。”

“爹……”許波在床邊跪下,腦袋埋在許清水的懷裏。

月不由哦了一聲,恍然道:“難怪這小子都二十歲了還總跟個沒斷奶的娃一樣,原來是腦子不好使啊。”

“不由哥。”許波擡起頭,哀怨,“我已經好了,爹已經治好我了。”

“是嗎?我怎麽沒看出來。哪有二十歲的人還動不動就哭了。”

“那是、那是我本來就比別人愛哭。”

“哈哈哈,”月不由很不給面子地大笑。波松更哀怨了,他的腦子是不好使,但他确實已經好了,爹說他好了。

不逗許波了,月不由笑道:“不好使就不好使吧,會捉兔子就行,你烤的兔子味道不錯,以後可以靠這個養家糊口。”

“不由哥……”更更哀怨了。

見月不由臉上沒有任何對許波的輕蔑,許清水很是感激他,然後仍是不好意思地說:“像殿下這種從娘胎裏帶出的心疾都很難徹底醫好。具體的,也要等我見過殿下之後才能做定論。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醫術能不能勝任你要找的神醫符合的醫術。”他并不認為自己稱得上“神醫”這個名號。

“我也不知道神醫該是什麽樣的,我說找神醫,也不過是找一個醫術厲害的。瞧你能把許波治成這樣,也該是不差。死馬當活馬醫,只要能延續成棣的命,不要讓他早早的死掉就行了。宮裏的那些禦醫都是庸醫,還得謹防著有人害他,身體怎麽能好。”月不由很高興,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神醫和蠱毒高手一下子就都找到了,我終於能安生地睡個好覺了。呵呵,沒想到真的會這麽巧,我本來還在想怎麽去找神醫呢。這下子好了,不用再到處跑了。”

“爹就是神醫。不然我早就死了。”對此許波是深信不疑的,接著他對月不由嘟嘟嘴,“說起來不由哥還應該感謝我呢。要不是我纏著不由哥,不由哥就不會找到我大爹(蠱毒高手),也不會找到我爹(神醫)。所以不由哥,你欠我一份恩情。”

月不由也不管許波的爹和大爹在場,伸手過去就捏住許波的臉,左右拉扯:“是是是,我欠你一份恩情,不過這陣子你吃我的,睡我的,這銀子咱麽也來算算好了。”

“疼疼疼,不由哥,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臭小子,說,誰欠誰恩情?”

“我我我。”

“哼哼,這還差不多。”

放開許波的臉,月不由又喝了一大杯的茶水,然後心情極好地對許清水說:“既然這樣我也就不跑了。咱們在這裏歇上幾天,等波松的身子好轉一點,眼睛也能見光了,咱們就去京城。到了京城就是我的地盤,不會再有人能威脅到你們。”

許清水看一眼月不由放下的茶杯,猶豫地問:“月大俠……”

“哎呀,還什麽月大俠,直接喊我的名就行。對了,你們比我年長,叫我不由也行。”心情好,月不由怎麽都行。

許波立刻嚷著:“你不是說你五十了嗎?你可比我爹還大呢。”

月不由立馬說:“我說五十你就信嗎?”

許波的眼睛一亮:“那不由哥你今年多大了?我瞧你比我還小呢。”

月不由當即黑臉:“不告訴你。”

“不由哥……”

等許波和月不由鬧完了,許清水接著剛才要說的話,問:“月,呃,不由。我聽你嗓子這兩天有點啞,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對於月不由用蠻力轟開那堵牆的事,許清水不是沒想過他會不會有內傷什麽的,只是一直在逃命,他忍著沒問。

月不由擺擺手:“沒有。我身子壯得很,怎麽會不舒服。這幾天一直趕路,我這人累了就會嗓子啞,沒事沒事。

聽月不由這麽說了,許清水稍稍放了心,許波則擡手要摸月不由的腦門,被他躲開。月不由站起來說:“你們去洗一洗,換身乾淨的衣裳,吃點東西就歇吧。”

“不由哥,你呢?”許波仍盯著月不由的腦門。

月不由道:“我也要去歇了。有什麽需要的直接跟我說,別客氣。”

許清水的嘴唇動了動,然後把波松輕輕放回床上,他站起來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布袋子,很是不好意思地遞出去,說:“這一路多虧了你,這,這點錢,還請你不要嫌棄。”

月不由看都沒看那袋子裏有多少錢就直接推了回去,說:“我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這個。許波叫我一聲哥,你這樣做可就是嫌棄我了。”

月不由都這麽說了,許清水也只能把袋子收回來,臉上是感激。月不由不再多留,回自己房裏了。在他走後,許波大叫一聲撲到爹的懷裏,抱著爹又叫又跳。他們逃出來了,他們安全了。許清水摟著他笑,床上的波松也在笑。月不由感慨他的好命,他們又何嘗不是感慨自己的好命。

回到自己的屋裏,月不由把房門反鎖了,靠著門就蹲了下來,臉上的紅潤瞬間被蒼白取代。喉嚨又疼又乾,身上也是陣陣發冷,眼前還冒著金星。捂著發疼的胸口,月不由一手撐著地爬到床邊,哆哆嗦嗦地上了床。

“咳咳咳……”抓過被子蒙住臉,月不由把咳嗽壓在被窩裏。他病了,他知道他病了,但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病了。曾經的記憶讓他離開家之後就再也不再當著任何人的面前露出病容。他是月不由,是不會被病痛打倒的月不由。

睡覺,睡一覺就好了,以前不管病得多厲害他都是這樣挺過來的。睡覺睡覺。把自己蜷成一團,月不由在心裏念著莫世遺的名字,意識很快陷入了黑暗。傍晚,月不由沒有出來吃飯。想著他這一路辛苦了,誰也沒有來喊他。

京城,東宮,成棣的寝宮裏,正在陪成棣下棋的莫世遺眉頭一蹙,放下了棋子。成棣立刻擡眼看去:“怎麽了?”

莫世遺揉揉心口:“剛才痛了一下。”

“痛?”成棣丢下棋子湊上來,“怎麽個痛法?是痛了一下還是現在仍在痛?”患有心疾的他很明白“心痛”的滋味。

莫世遺搖搖頭:“悶悶的痛,你不舒服的時候我就會這樣。”

成棣一聽馬上說:“我沒不舒服。”

莫世遺的眉頭更緊了。想到了什麽,成棣的臉上一驚,他按住莫世遺的手:“你別多想,那家夥武功那麽高,肯定不會有事的。”

莫世遺抿了抿嘴,聲音乾啞地說:“成棣,我等不下去了。我想親自去找他。”

“你去哪裏找?”成棣繞過棋盤在莫世遺身邊坐下,“苗疆那麽大,你一個人能去哪裏?萬一你去了他卻回來了怎麽辦?或者你到一處他卻到了另一處呢?我不是不擔心他,但我不想你與他錯過。一年之約很快就到了。若到那時他還沒消息,我不會再攔你。”

心窩還在悶痛,這幾天悶痛的次數越來越多,莫世遺很怕是月不由出事了。有人走到了門口,莫世遺放下手,推了下成棣。成棣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殿下,宮外來信。”

“進來吧。”

一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看對方,成棣的臉色放松,是他的侍衛統領。來人把信雙手遞給成棣,低聲說:“是天裳苑派人偷偷送來的。”

“天裳苑?”成棣大驚,手上的信已被人奪去。

快速打開信,莫世遺剛看了兩行眼睛就亮了,嘴角也帶了他已經學會的上揚。他看著信激動地低喊:“找到了!他們找到不由了!”

“真的?!”成棣一把搶過信,莫世遺站了起來:“我要去接他,我要去接他!”

一目十行,其實也沒有十行,幾眼看完信上所寫,成棣大笑地站起來拍拍莫世遺:“去吧,快去。不由要一個人照顧三個人肯定辛苦。”

莫世遺的嘴角揚到他能揚起的最大弧度,轉身就去收拾行囊,已是迫不及待。成棣對身邊的人說:“趕緊去給世遺拿銀子,再找幾身合适月不由穿的衣裳。把本宮的養身丸也給世遺帶上一瓶,讓他給不由補補。”

“是。”

那人立刻離開。成棣又把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遍,臉上是難掩的激動。

“還真叫這家夥給找著了。”

沒過多會兒,莫世遺騎著太子殿下的汗血寶馬,手拿太子令牌火速出了京城,直奔西南某處,心已先他一步飛向那裏。

不由不由不由……我來了,我來了……不由不由不由……我,要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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