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五、

四十五、正道生嫌隙

石震那親爹,也就是石老将軍,也正是當下的這位定空大師,已然是被闵阿嬌氣得個七竅生煙了。這老和尚已經出家許多年,也修煉得一個泰山崩于前不動形色了,更是把佛法學得算是通透,可即便背得下來藏經閣的所有經卷,他也不是神佛,便不能真的四大皆空。不能四大皆空,又怎麽能算方外之人?

不能四大皆空,就難免被紅塵俗世困擾,被紅塵俗世困擾,那也就難免有愛恨癡嗔怨怼仇。

“石震!我是你親生父親!你現如今已然是大昭的将軍,卻跟另一個男人勾勾纏纏,還什麽‘媳婦’、‘妻妾’的,你可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可知你這一言一行俱都是武臣表率?你可知你自己此時便是不忠不孝!”老和尚卻不知道自己這兒子的斷袖之癖都是新帝授意的,更不知道他眼前這個害得他兒子不忠不孝的血煞魔君便是當年的太子爺。他只覺得血氣上湧,心跳得厲害,胸口一股濁氣憋着,恨不得噴出一口老血去。

而不管如何,石震是并無多少父子之情的。即便幼時孺慕之情頗深,可這十餘年來,他是在那肮髒不堪的地方打滾,身上髒了,手也髒了,甚至連心都跟着髒了的。這樣的人,又哪裏會把一個害得他全家幾乎滅門的父親放在心上?

只憑着常識想一想,當年若不是他為了掩人耳目做了那些惡事,那石家上下百餘口,算是徹底的沒了。男子凡身量及馬鞭長的,便是處死,女子無論大小,俱都發賣成奴籍——這其中,自然還包括他的母族。

越想,石震越覺得自己心肝脾肺都疼得厲害。誠然他母族是太後的親族,可皇帝殺自己親兄弟的,滅了幾族的,還少麽?

這樣一想,心裏的恨意就加重了幾分,石震也便不給那定空方丈好臉色看,反而一個勁兒在葉少白跟前獻殷勤,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好不溫柔。

“你……震兒,你怎麽能……”那定空方丈即便出家了,也是渴望自己有孫子抱的,又有哪個當爹的願意瞧着自己兒子做個斷袖?

“你既然出家了,就別管我如何了。”石震冷冷打斷他,“還是好好念你的經吧,也替你自己消業。”

“唉!石震啊石震,我是你親爹啊!”老方丈長嘆一聲,那份不甘卻是十分明顯的,“倘若當年我不詐死,那便是真得死了……我出家,也是為了給你祈福啊!”

“我石震殺戮重,天生的暴虐,連親妹妹都能親手缢死,莫說你出家祈福,就是皇帝那般尊貴,金口玉言赦了我,也是沒有半點減輕罪孽的。”石震呵呵一笑,轉而過去靠在葉少白身上,“所以,祈福還是赦免,于我來說也不重要了,只少白在便都好。”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定空方丈再多的不甘,也是無處輕訴。原本此刻便在人家地盤上,由着人家是殺是留,現如今他還這般的勸石震……這定空方丈也是擔心萬分的。那被叫做“少白”的血煞魔君,顯然功夫可以說得上是天下第一了,有那等手段,即便是太祖武聖重生也未必比得上。因此上,這老和尚心裏并不若他表面上那般大義凜然。

這老和尚若真的是那等傲物之人,又哪裏會不誓死保護幼主反而詐死?

葉少白在旁邊看了這麽一出戲,也明白了過來。雖然對于石震聽了“老禿驢”三個字就憤怒得下去跟那些廢物厮打起來的事情心存不滿,但又覺得這石震若不下去也确實挺假的,心中卻又有些喜歡了起來。這人便是該如此——自己這邊的,即便是讨厭,可打可罵,卻由不得旁人代勞。那“代勞”的,俱都該死。

那定空方丈只能長嘆,自己的兒子,到如今心裏全然沒有他這個當爹的,怎能讓他不心生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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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家說,出家無家,我說老和尚……”吳恒此刻卻把定空方丈上下打量一番,他原本就是世俗之中的大夫,對于江湖之中頗有威望的這位定空方丈卻是沒有什麽特別的看法的,只覺得這人詐死禍害自己孩子這件事做得忒不厚道了一些,“老方丈自己都沒了家,又有什麽資格來問石将軍?老方丈,你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才是對的。”

出家人,本就該四大皆空。可誰又能做得到?

定空方丈死死盯着石震那般溫柔地伺候葉少白,頭頂的青筋都凸了起來,而葉少白也是習慣了被人那般伺候着的,所以杜宇石震如何如何的老實聽話,他也是沒什麽覺得特別的,可只是事兒落在了定空方丈這裏就變了味兒。即便不是因為斷袖,任誰見了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拿捏得任由扁圓的,也得發火,何況這其中還有個斷袖一說。

這邊把老和尚氣得七竅生煙了,而另一邊那些名門正派的武林人士得到的待遇卻還不如這老和尚。他們被關在那刑求室裏,四周牆壁都是特質的,外面是實打實的大石頭,往裏一層是夯土,再往裏則是軟泥和着棉絮塗抹出來的,即便是你想要撞牆死了都難,而那牆壁因為軟,又是有棉絮之類的在其中,那叫一個千絲萬縷藕斷絲連,竟然是挖都挖不斷的。這些武林人士一被推進那刑求室,有些見識的,當時就如遭雷擊,愣在了當場。

你道如何?

那古來刑求的地方都是有特殊的慣例的,是關着什麽樣的人犯便用什麽樣的牢房——下面的牢房,關着普通的人犯,那就沒什麽講究,只是邊邊角角都是又硬又銳的,人往往受苦萬分;而關着死刑犯的,待遇尚且好一些,畢竟人要上路,也不能太過苛責,反而是怕被忌恨。這些牢房,也都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專門是皇室用來關押那些皇親國戚或是刺客飛賊的地方,便是不容得你自殺也不容得你彎門盜洞,而眼下這個刑求室,偏偏就是那種牢房,半點不差的。

雖然這些都是武林人士,可其中也有懂得人事兒的,也看出了牢房的門道來,瞬間便呆住了。

“我說金刀王,你怎麽傻了啊?”此時,一個長得還算是挺和藹的中年漢子推了推身邊發呆的那個男人,問道,“怎麽了?”

“啊!沒……沒怎麽。”被稱作金刀王的男人直搖頭,轉過身來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若是他猜錯了也便罷了,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這忘塵崖難道是皇帝的勢力?一這般想來,那金刀王就覺得背後寒氣直冒。畢竟他們這只是江湖,江湖人,卻也躲不開是這大昭人,若是忘塵崖是朝廷的耳目手足的話……那他們眼下這勾結西侑國的罪名是跑不了的。這般一思量,金刀王頓時恨死了那劉尚義。

原本也不過就是江湖事,劉尚義非要牽扯上了西侑國,這便成了國事。成了國事便無小事,那劉尚義指不定便是存心害他們的!

這一旦有人心裏存了不滿,那便會把這不滿蔓延下去。

不過兩三日,這刑求室裏的風向便有些不對了。就連送來的飯食,劉尚義也只是得了一點點的糙米餅子,倒是連一點兒精細的食物也不見了,而別人也是自顧自而已,哪裏管他吃不吃什麽精細的米飯不米飯的?

這兩三日裏,那老和尚倒是好吃好喝的,沒被關着,也沒得什麽機會跟葉少白見面。

“我們崖主不會見你的。”闵阿嬌熬好了燕窩粥,端在手裏,小心翼翼。

“再怎麽說,老衲也是他的長輩,他如何不見?”

“你是他的長輩?”闵阿嬌轉了轉眼珠,“那又如何?反正崖主說不見你那就是不見你了,你還賴着幹什麽?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石将軍是我們崖主的內人,他得聽崖主的——這忘塵崖上,崖主最大,你算哪兒門子的長輩?”

“我……你……哼!”老和尚冷哼一聲,轉身下了樓去。自從上了這忘塵崖,他只覺得處處眼熟,又覺得事事蹊跷,也見過那刑求室,更是疑心加重了幾分——倘若這裏果然是什麽皇帝的地方……那他兒子豈不就是皇帝授意在此的?許就是跟那個什麽血煞魔君逢場作戲了……可是,這一連幾天也見不到石震,他心裏仍舊沒底。

“你說,那些名門正派的玩意留着幹嘛?”

“誰知道,他們就是浪費糧食……”

“叫我說,就該一個個的都殺了,省得操心。”

“哼,估計是看在崖主肚子的面子上才留着他們,等孩子出世了,再殺不遲……”

孩子?!肚子?!躲在一旁的老和尚愣住了,他似乎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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