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輕雲庵中

馬車在府前停下，一只圓潤的手伸了出來，掀起了繡着青竹的簾子。

饒雪空看到了馮夫人劉氏。

馮夫人劉氏穿着一襲紅色繁花襦裙，膚色不算白，梳着單缧髻，髻間插着赤金嵌寶展翅欲飛九蝶步搖，那做工相當複雜，九蝶紛繁，寶石耀眼。單單是這支步搖的價值就遠遠超過饒雪空全身所有行當了。

三姨娘曾說過，馮夫人比馮九萬大了整整五歲，已然徐娘半老。不過這樣看起來，馮夫人其實并不老，她看起來明顯就是養尊處優的女人，珠圓玉潤，相貌中上，眉目清秀，有一種成熟女人溫婉氣質。

雖然與馮九萬比起來，馮夫人确實是年長了些，看起來像他的姐姐，但根本就沒有那麽不堪。

“是柳三小姐嗎？”馮夫人目光落在饒雪空臉上，微笑着問道。

“雲薇見過馮夫人。”饒雪空越來越覺自稱柳雲薇讓她有些郁悶，如果說柳雲薇的意識沒有蘇醒還好，她已經蘇醒了，這麽的自稱會不會加速她蘇醒的時間？

但現在她也沒辦法。

“真是個标致的人兒，快上車來吧。”馮夫人溫柔地笑着，從車裏出來一名穿着湖水綠襦裙的丫鬟，拿了包着綢布的小凳給春煙，春煙眼裏閃過一絲不情願，但還是接過來放在車旁，扶着饒雪空上了車。

馮府的馬車相當寬敞，裏面坐了馮夫人和她的兩名丫鬟，再加上饒雪空和春煙。一點都不顯得擁擠。

方才那名遞小凳子的丫鬟叫翠環，另一名與她穿得一模一樣服飾的丫鬟叫石榴。兩人對饒雪空抱着明顯的敵意。但是掩飾得很好，如果不是饒雪空太擅于觀察還不能發現。

也許是她們知道了馮九萬要納她為妾的消息。這兩個丫鬟對馮夫人倒是忠心。

“馮夫人經常去輕雲庵嗎？”饒雪空問道。

“沒有，偶爾來一回罷了。柳三小姐，我名為婉詩，如果不介意，不如喚我為婉詩姐姐？我稱你為雲薇妹妹，可好？”

饒雪空暗暗起了一身寒顫，可好？當然不好！她們相差了那麽多歲，柳雲薇叫她阿姨都不過份了，而且在馮九萬想納她為妾的前提下。這樣的稱呼就顯得相當地暧昧！

不過這樣看起來，這馮夫人還真是想替丈夫納妾啊，這麽快就進入主題了，想以姐妹相稱了，完全看不出來半分的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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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喚我雲薇便好。”饒雪空也微笑着。

馮夫人眼底浮起一絲驚訝，似乎對于饒雪空這變相的拒絕感到很意外。也許在她眼中，自家夫君的條件真的是太好了，這柳府的庶女不應該拒絕才是啊。

聽老爺說，柳府雖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巨富。但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事實上，柳府現在各方面的生意正在走下坡路，柳老爺看似不緊張。其實正極力想将柳府的生意拉上來。

尤其是前陣子，柳記一個老掌櫃突然離奇失蹤，同時失蹤的還有一大筆的財産。給柳記帶來一記重創。

柳老爺如果不是擅于掩飾，這件事一旦爆出來。對柳氏的生意又會是一次打擊。

首富哪裏是那麽好當的？有無數人想把它拉下來。

這也是柳老爺如此支持這樁親事的原因。他需要一個生意場上能給予大助力的幫手。

馮九萬是一個很好的對象，甚至現在比李府那些個官場上的關系更重要些。何況馮九萬還有一個當将軍的表侄子。

所以，柳老爺心中的天平已經偏向了馮九萬。

這一點在他支持饒雪空跟着馮夫人去輕雲庵時，饒雪空就已經知道了。

饒雪空現在很期待大夫人的出招。

車子裏備着許多點心，饒雪空被春煙催得急，出來時沒有用早餐，馮夫人招待她用點心的時候她就不客氣地吃了好些，惹得春煙暗地翻白眼。

庶女就是庶女，真真上不得臺面。人家請你吃點心，你意思意思吃一小塊就行了吧，還各種口味都吃了個遍！

饒雪空根本就沒管她，她的習慣是早餐一定要吃，還要吃好吃飽，今天已經算是将就了。

吃完點心之後馮夫人又問了她好些問題，都是些諸如平日裏有些什麽愛好，喜不喜歡做女紅，有沒有學過琴棋書畫等等的問題。

饒雪空一一按自己的實際情況回答，當然，也有些保留。

馮夫人似乎對她很滿意，這一路走下來，态度又親昵了很多。而且她也說了好些關于馮九萬的事，聽得饒雪空暗自冷汗，這位妻子還真是不遺餘力地要替丈夫納妾啊。

車子駛了一個時辰方才到了輕雲庵。輕雲庵座落在碧雲山上。碧雲山山勢有些奇特，朝大道的這一邊坡度不高，還因為輕雲庵的緣故修了一條可供兩駕馬車并駕齊驅的大道，大道兩旁還有小山徑，平時會有善男信女或是喜歡爬山踏青的風流人士棄車登山，所以小山徑兩旁還有些小商販們擺着小攤做些買賣，而輕雲庵之後的那一片則相當地陡削，沒有路，更無人煙。

這些是馮夫人在路上告訴饒雪空的，她還跟饒雪空說了不少碧玉城中各家夫人小姐的趣事，饒雪空聽得津津有味。

在半路上，饒雪空果然看到兩旁時不時能見到小商販擺的小攤，涼水點水首飾脂胭手絹還有一些小玩意等，應有盡有。

幾人下得車來，車夫便自駕着馬車去了庵外供車夫休息之處，馮夫人則帶着饒雪空和三名丫鬟走向輕雲庵。

輕雲庵出乎饒雪空意外，看起來很是古樸簡陋，紅磚和木料建成的小庵堂就像是一座普通的三進宅子。

見饒雪空的表情，馮夫人便道：“這裏原先是一位隐居老夫人的別居，後來不知何故才成了輕雲庵的。”

“原來如此。”

進了輕雲庵，院子倒是蠻大的，種着各種花木，郁郁蔥蔥，讓人見之心中頓生清涼之感。

“雲薇，你可要去更衣？”馮夫人輕聲問饒雪空。

更衣，是比出恭更文雅的說法。

饒雪空搖了搖頭，馮夫人便道：“那你可先在此休息片刻。”

“夫人請便。”

馮夫人帶了兩名丫鬟離開，春煙立即說道：“三小姐，輕雲庵的簽很靈驗的，要不要去求一支？”

以前饒雪空是絕對不信這些的，但是現在她卻覺得試一試也好。便點了點頭，春煙明顯不是第一次來，熟悉地領着她進了庵堂。

庵堂中還有幾名夫人小姐，聽說輕雲庵一般情況下只接待女眷，所以這些夫人小姐們沒有什麽避諱。不過剛才馮夫人也說了，此山多有風流雅士前來，所以輕雲庵的東門那邊劃了一小院和幾間廂房專門為男客提供便利，送送茶水，讓他們避避雨遮遮涼歇個腳，只是不能過夜。

所以東廂那邊，女客是不會靠近的。女客可以在西廂休息，也可過夜。

那些夫人小姐見了饒雪空只是有點好奇，但并沒有人過來與她打招呼。想來也是，以前的柳雲薇幾乎等同于被禁在柳府西茉院了，沒有人認識，更沒有什麽朋友。

春煙拿了簽筒過來，饒雪空也沒有跪下，搖了搖簽筒，又快就搖下一支簽。

“三小姐，奴婢替您去拿簽文！”

這裏求簽，竹簽上只有一個號碼，要去拿對應號碼的簽文，然後可以請庵裏的尼姑幫忙解簽，也可以自己帶回去另找師父解簽。

饒雪空雖覺得春煙這般主動熱情有些奇怪，但是今天她本就期待着大夫人的出招，自然要給予機會。

“好，你去吧，我到處看看。”

“三小姐可不能跑到東廂那邊去，否則被男子沖撞了，奴婢也得跟着吃大苦頭。”

“行了，我知道。”

春煙便拿着簽條去找簽文了，饒雪空在庵堂中轉了轉，覺得有些悶，便又走了出去。

也許因為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來輕雲庵的人并不多，她走了一段路後就再沒遇到過人了，倒是聽得鳥鳴聲聲，輕風陣陣，很是惬意。

這樣慢悠悠的走着，直到她望到了西廂的那處院門便想往回走，但耳邊突聽到細微衣袂之聲，一個男子出現在她眼前。

一身的天青色素袍，頭發只以白色發帶束着，眉淡，眼細長，唇薄，赫然正是莫之競。

他這樣突然出現，那張俊顏離她那般近，饒雪空只覺得自己的心驀漏了半拍，耳朵立即有些發熱。

這肯定是柳雲薇的反應了，知道柳雲薇的确暗戀着莫之競，饒雪空便把這些反應視為正常，好在她還能分得清楚，這不是自己的反應。

莫之競出現之後便一直緊緊地看着她，也不出聲。饒雪空有些惱怒，沉聲道：“莫少爺，你不知道這樣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嗎？”

莫之競吸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馮九萬為何要納你為妾？”

這個問題問得好，饒雪空正想知道。

“你知道？”

莫之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低聲道：“另外找個地方，我說與你聽。”

饒雪空輕輕掙開了他的手，“莫少爺，我自己能走。”

莫之競看了她一眼，在前帶路。饒雪空微微蹙眉，四下望了望，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