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司徒皇後

原本在蕭太後的安排下,此事從頭到尾沒有目擊者,她便也有了“哀家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的借口,這是為了更徹底地把罪名推給朱漆門後的那一位。

這安排不可謂不妥,可反過來說,卻也給了陳滢順勢而為之機。

既然蕭太後從沒下過令,那麽陳滢也就談不上抗命。如果鄭朝珠再聰明一點的話,吃啞巴虧的人就變成了太後。

蕭太後絕不可能親口下令讓陳滢走進那兩扇虛掩的朱漆門,而能夠成為蕭太後對手的人,想必也絕不簡單,蕭太後不會那麽幼稚。

于是,這一個必死之局,在陳滢這裏卻破得很容易。

只要放下對皇權的敬畏,一切迎刃而解。

陳滢一面走着,一面擡頭打量周遭風景,忽然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晃了晃。

她凝下神,定睛細看,便瞧見了遠處迎風招展的八幅雉尾扇,更有許多彩繡輝煌的鳳旗,正緩慢地往這個方向移動。

居然皇後的儀仗!

司徒皇後竟來到了長樂宮?

陳滢心裏頓時一松,腳步卻加快了許多,大步走到正殿前的臺矶下,垂首立定,靜候皇後娘娘的鸾駕。

司徒皇後向來對國公府很是友善,有她在,今天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結束。

半盞茶後,果然是皇後的鸾駕出現在了臺矶邊。

正如她所料,一見國公府的三姑娘還沒走,司徒皇後便命儀仗停下,随後她便下了步辇,款步而來。

“你就是陳三姑娘吧。”離着陳滢還有幾步時,司徒皇後便說道,語聲輕而柔和,比蕭太後多了幾分親切。

“成國公府陳氏三女,見過皇後娘娘。”陳滢垂首回道。

司徒皇後笑了起來,上前攜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細軟溫暖,觸及陳滢時,微微帶着一點力度,更加顯出了幾分可親。

“本宮還以為你走了呢,不想你還在。”皇後娘娘笑着說道,很是親切地挽了陳滢,帶着她一同走上了臺矶。

門口的宮女早就有數人迎了出來,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另外幾個應該是去傳信去了,再往門前走了幾步,陳滢便聽見了蕭太後那微有些沙啞的笑聲。

“你們兩個怎麽湊在一塊兒去了?”進得殿中,蕭太後笑吟吟地步下寶座,扶起了行禮的皇後,笑聲如輕風拂動樹梢,沙沙作響:“哀家這年歲一大,就愛忘事兒,竟是直到方才才想起來,大殿裏還有個小姑娘等着呢。哀家回來的時候還在奇怪,這小姑娘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正要着人去找,可巧你們就來了。”

她的語氣十分自然,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陳滢被鄭朝珠叫出去的事。

陳滢低垂的臉上有了一個笑,很淡的那種。

“都坐吧,三丫頭也坐。”蕭太後笑着命人賜了座。

陳滢算是沾了司徒皇後的光,有幸分到了一張金漆小杌子,雖然硬梆梆地坐着并不舒服,但對于一個無職少女來說,這已然是極大的恩賜了。

陳滢屈身謝坐,蕭太後只擺了擺手,便與司徒皇後坐下說起話來,聊的皆是些家常事,聽着使人昏昏欲睡。

大約過了小半刻的樣子,司徒皇後輕輕嗽了一聲,低聲地道:“母後,兒臣想跟您說件事兒。”

她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可陳滢卻從中聽出了一點焦急的意味。

“你要說什麽?”蕭太後的聲音又開始拖長,陳滢感覺到她往自己的方向掃了一眼,冰冷的眼風中不帶一絲情緒:“該不會是有誰跑到你面前說廢話去了吧。”

陳滢覺得,蕭太後大約有點動怒。

陳滢完好無損地回來了,緊接着司徒皇後又出現,她太後必會認為這是國公府提前備下了後手。

陳滢也是這樣認為的。

“母後說哪裏的話,兒臣那裏今兒可清靜着呢。”司徒皇後笑着說道。

陳滢與蕭太後同時一愣。

“兒臣要說的事兒,不與外頭相幹,是咱們宮裏頭的事兒。”司徒皇後續道,語氣裏又多了幾分焦急。

蕭太後頓了片刻,忽爾一笑,轉眸看向了陳滢:“哀家記着禦花園裏養了幾只仙鶴,挺漂亮的。玉秀啊,你陪着三丫頭去瞅瞅去。”

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宮女走出來,應了聲是,便向陳滢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陳三姑娘,請随奴婢來。”

陳滢無奈至極,卻也只能依言起身。

蕭太後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想必一會兒還有的磨。

好在此刻已是時辰不早,只消熬到午時,蕭太後便必須依照宮規讓陳滢出宮。

這也是大楚朝的祖制,舉凡外人進宮,皆奉行“早不過午、午不過申”的規矩,早上進宮必須午正前出宮、午後進宮則必須申正前出宮,就連皇帝也不可違反,何況太後?

陳滢向上謝了一聲,便随着侯玉秀步出了殿宇。

大殿之外,陽光比方才更加燦爛,照在身上略有些熱,寬闊的宮道兩側行柳依依,纖長的柳條随風輕動,宛若舞蹈。

這一回,她們走的是陳滢進長樂宮的那條路,且沿路還遇見了不少人,有穿着赭黃布衣的小太監,也有一身錦緞的管事之流,宮女們大多穿着绛色的衣裙,只有少部分女官才穿着油綠的袍子。

陳滢由此确信,蕭太後是真的要請她觀鶴。

一路相安無事,侯玉秀很是盡職地将她帶到了禦花園的湖邊,介紹說此處叫做“半坡湖”,是借了皇帝陛下禦書房“半坡齋”的名號取的名兒。

那湖邊還真有丹頂鶴,其中兩只正在柳蔭下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另有一只也沒走遠,揮動雙翅在岸邊徐徐飛行,寬大的羽翼劃過水面,帶起一圈圈的漣漪。

“陳三姑娘,這便是仙鶴了。”侯玉秀介紹地說道,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個小口袋,恭敬地雙手奉手:“姑娘可以用這個喂食,都是仙鶴愛吃的。”

陳滢擺手笑了笑,轉首看向不遠處的一座琉璃瓦六角小亭子,溫聲道:“我想去那裏坐一坐,吹會兒風,可使得。”

“自是使得的。”侯玉秀馬上就收起了小袋子,領着陳滢轉向一條小徑,拾級而上,很快便來到小亭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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