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天雷整整響了三天三夜，連冥界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都照得如同白晝。

孤辰與黑無常在忘川河邊相對而坐，彼岸花擺開的棋盤上，黑白交錯，旗鼓相當。

[這是誰在受天雷劫？]孤辰淡淡的開口，白色棋子在手指間摩擦。[這樣打下去，還不灰飛煙滅？]

[呵]輕笑出聲，黑無常将黑子落入棋盤，[誰知道呢，搞不好是受刑也不一定]

[這話怎麽說？]

[沒，我随便猜的。]

[若是受刑，怕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現在六界太平，想來不會有誰會去犯這種大錯]

[老妹……]

[嗯？]

[罷了，我們繼續下棋]

[你有事瞞我？]

[沒有，我能有什麽事瞞你？]躲開孤辰的目光，黑無常佯裝不經意的指着棋盤道：[該你了]

氣氛驀然靜了下來，黑無常擡頭，看着孤辰将手裏的白子扔到一邊。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

[如若我一定要知呢？]

黑無常靜靜地看着孤辰，許久，才又低下頭。随手拾起一粒黑子夾在指尖徘徊。[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些冥鴉飛去的方向，不周山]

[所以？]黑無常聞言一怔，随即玩味兒似得勾了勾嘴角。[你要去找他？]

搖頭[我早就說過，與他再不相欠。他要去哪裏，是他的事]

[那就不說他，在你最後的日子裏，可還有什麽想做的事？]

沉默，想做的事？什麽呢？好像有很多，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如果沒有，那就談談你。我跟你認識這麽久，還真不怎麽了解]黑無常咧嘴一笑，含着一絲調侃。

[我……]孤辰随手捏起一株彼岸花，風一吹，花瓣四散而去。

[我一直不明白，你跟天府天君不過師徒一場，怎得就變成如此？他到底是怎得招惹了你？]

招惹嗎？孤辰垂下眼簾，衣擺的桃花紋理模糊的連成一道連綿，那樣子就像是千百年前的空山。

[如果，那也算是招惹的話……]孤辰徐徐的開口，記憶的大門随之打開。

千百年前，她與寡宿剛剛修煉出來。初為人身，就像是凡間的新生孩童，對世間任何的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她們姐妹二人幾經挑選，最後決定在仙霧缭繞的空山修習法術。

那一日，空山鎮山之神空山尊者設宴款待衆仙。同時，那一日，也是孤辰剛剛學會幻化之術的日子。

孤辰坐在山洞之中，看着天邊劃過的一道道祥雲。心裏不禁起了游戲之意。就地旋身，花瓣四散，再定睛看去，卻是一襲黑衣的空山尊者。

孤辰記得，她扮成空山尊者的模樣躲在山石的後面。看到天邊一道祥雲落下，便大搖大擺的走上前去。

只見來人一身白衣如絲勝雪，舉手之間氣度不凡，旦是一個背影，就已經讓小小的孤辰晃了神思。

這就是神仙吧……孤辰如是想道。

[這位仙君，本大仙在此恭候多時了]在她的認知裏，既然能請的動衆仙，這個空山尊者應該是個頭吧？

孤辰對着他有模有樣的拱了拱手，卻在那人轉身的一瞬紅透了臉頰。

好一個風華絕代！

只見那人看到孤辰微微一怔，一雙丹鳳桃花眼在她的身上打量一番，半晌，才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嘴角含着一汪春水的笑意，作揖道：[不知空山尊者在此等候，恕罪恕罪]

孤辰記得，那個時候她很得意，以為她幻化之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直到多年之後，她才偶然得知，空山尊者曾經拜在冥主的門下，論起輩分，還要喊天府天君一聲師叔。

在那個驕陽微斜的午後，天府天君用柔情似水的溫柔小心翼翼的呵護了孤辰小小的虛榮心。

[然後呢？]黑無常認真的聽着，看到孤辰臉上浮起一絲難得的柔和。

[然後……]孤辰睫毛微動，若隐若現的笑容表示着一種滿足。

孤辰以為她真的騙過了天府天君，膽子也随之變大。兩步跳上一旁的岩石，大拇指往後一翹，得意洋洋的對天府天君道：[仙君來我空山，便由我帶仙君游覽一番如何？]

[好]淡淡一字，卻透不盡寵溺。

孤辰聞言開心，大步的走在前面。天府天君跟在她的身後，不經意間放出一只紙鶴。上面的字跡潇灑自如：臨行有事，恕不赴宴。

空山雖然名喚空山，卻一點都不空。四季如春，景色盎然。孤辰領着天府天君從山南走到山北，贊嘆之餘不禁可惜，[空山什麽都好，就是花兒太少，好好一座山，都是些青松柏樹]

天府天君聞言失笑，想當年，帝座問空山尊者為何要選空山，他回答，因為秀木青林。不禁搖頭輕嘆，眼前這個孩子連空山尊者都不了解，卻還敢假扮于他，真也是大膽。

[不知尊者以為，空山應當怎樣布置才好？]

[要我說，就該漫山遍野開滿鮮花，姹紫嫣紅，豈不美哉？]

含笑點頭，天府天君眼角含起一絲寵溺，[接到尊者邀請，來的匆忙，忘記帶了禮物。既然尊者喜歡花簇，那在下便略施法術，送尊者一件薄禮]

直到現在，孤辰都沒能忘記那個景象。漫山遍野一瞬之間開滿了鮮花，真真是姹紫嫣紅，一片花海。

[哦？]黑無常眉毛一挑，一副想笑又不笑的表情。[我道是那年空山一瞬之間變成花海，敢情是天府天君送你的禮物？]

[怎麽？]見他表情古怪，孤辰不禁好奇。

[哈哈哈哈哈]大笑出聲，黑無常連連拍着他的大腿，[那年空山出現奇景，大家夥還在尋思是怎麽回事，一幫女仙湊一塊兒，七嘴八舌的說叨個不停。去問百花仙子，哪知她一個字都不敢透露。再後來，空山尊者還為這事兒找了帝座，說是臉都綠了。想想也是，就空山尊者那副唯青獨愛的性子，推門一看滿山青松變嬌花，沒氣出內傷也算不錯了。]頓一頓，黑無常止住笑，意味深長的看着孤辰，[說到底，他對你也不錯，要知道，百花四季皆有時令，他能強令百花在一瞬之間開滿空山，也真是下了血本。理由……卻只是博你一笑]

啞然，也許是吧……正是因為這份過于寵溺的溫柔，後來，孤辰才一意決定拜入他的門下。原本想着，當他再次看到她的時候，應該是充滿了驚喜？可事實，卻并非那樣。

那一日，她與寡宿跪拜在南宮殿外，她與他四目相對，她滿含期待，而他……卻已經不記得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