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秋天的時候桂花又開了,影青采下些曬幹了烹茶做點心,八月十五那天下起了雨,半夜醒來見不到他,書房隐隐亮着燈。影青把他的袍子拿過去給他披,他正看着案上一手七言律發呆。
翻飛庭院葉初開,悵怏難禁獨倚欄。
兩地西風人夢隔,一天涼雨雁聲寒。
驚秋剪燭吟新句,把酒論文憶舊歡。
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
胤禛把頭倚在她身上道:“怕你難受沒敢告訴你,胤祥放回府裏了,還是不能出來。腿着了濕氣壞了一只,以後就是個瘸子。”
影青落下淚來:“回家呆着總好,身邊有人。只是他這麽個文武雙全的人。”說着也說不下去了。
胤禛道:“人是廢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的開?前年今天咱們三個還一處賞花,今年今天卻隔着天涯了。”
說着擡頭望着影青道:“我只有你,永遠不要離開我。”
影青道:“你放心,我總陪着你的。”
胤祥關在宗人府的時候,本有兩個小丫鬟進去服侍,一個叫綴芳,一個叫銜菲。綴芳是自願進去服侍胤祥,銜菲是福晉指派的。進去前都許過她們等到出來那天,具封為側福晉。到家沒幾天綴芳就自盡死了,臨死留下紙條給胤祥,說不敢求胤祥能以等心回己,只求不要忘了她而已。
胤祥看過心思沉重,當時正是黃昏時候,下着潇潇秋雨。庭院裏只種着黃白兩色野菊花,如今正開着盛。胤祥也不撐傘,到院子裏對着花道:“要是有你在,我真的可以一輩子不出去,可是我又怎麽忍心你和我受苦呢?”
家人見他淋在雨裏,連忙出去叫他,胤祥不理,只是靜靜站着,許久才回去。進屋也不換衣服,徑直到書案上寫道:
暮雨起輕煙,庭菊正好香。
潇潇何所似,綿愁難可斷。
影只惆悵客,正好少一人。
Advertisement
神馳何處是,山高水遠間。
影青的病到過年才漸漸大好,除夕這天胤禛早早進宮去,府裏上上下下忙活着過年,含雨和滴竹是專在東院伺候的,不必出去打理反而閑着。影青知道胤禛定要快半夜才回來。
從早上起都是或遠或近的爆竹聲,擾的影青也無心他事,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每次醒過來桌子上又會多出好些東西來。
影青叫滴竹拿來彩紙,教她們糊各種花草鳥獸。又是綠尾巴孔雀,又是大紅的大麗花,又是鵝黃的百靈鳥,花花綠綠擺挂了一屋子,地下落了一層彩紙屑。影青叫她們收拾了屋子,懶洋洋的又倒到床上,一覺睡醒,過了還不到一個時辰,桌子上放着剛撤下了的百事大吉盒。
影青記憶裏的過年就是停不了的爆竹聲和堆成山的吃的,要在以後的一個月裏不斷的吃剩飯。影青到桌前坐下,只挑裏面的荔枝幹吃了,吃過半只柿餅又百無聊賴的回去躺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胤禛才回來,把她叫醒道:“小懶貓,人家都守歲,就你在這睡大覺。”
說完往她嘴裏塞湯圓,餃子,又把一片驢肉給她吃。
影青迷迷糊糊沒有表情的嚼着那片驢肉,像小牛吃草一樣。
“今天的驢肉一點味也沒有。”
胤禛又塞到她嘴裏幾片道:“多嚼幾片,這是嚼鬼。”
疏祿端了幾只白瓷盤子進來道:“皇上款待外國使臣的洋菜,叫送幾盤給王爺嘗嘗。”
胤禛道:“我吃不慣這些,半生不熟的。”
影青用叉子叉了一塊檸檬煎鳕魚,吃了一口道:“清清淡淡的,這個還很好。”
胤禛把着她的手教她用刀叉。
影青道:“這跟古時候的刀具差不多,只是小巧了一點。聽姑奶奶說,她小時候偷偷看太爺爺接見來使,有的地方的人直接用手吃飯,什麽都省了。”
胤禛道:“藏民好些也是這個習慣。”
影青向疏祿道:“拿到前面給別人吃吧。”
“姑娘也留幾式吃吧。”
影青搖頭道:“我吃了怕不受用。”
胤禛道:“到外面走走。”
影青道:“捂了一天累死了,越睡越累。”
胤禛給她披上水綠鬥篷,理了頭發,道:“明年給你做件大紅的。”
“我穿豔的不好看。”
胤禛道:“還有什麽是你穿的不好的?你就是粗布麻衣也是欺花勝雪。”
影青朝他身上打了一下道:“拿我開心。”
胤禛道:“我只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沒辦法。”
影青笑道:“那你說我什麽顏色最好看。”
胤禛想了想,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影青用拳頭捶他道:“你不是好人。”
胤禛拉着影青的手到花園的木棉樹旁。
影青驚道:“這個時候花就開了。”
只見一樹紅彤彤的木棉花,樹上挂着十幾只大紅紗燈籠。從仙境中移來一樣。
胤禛道:“今年過年晚,天暖和了,剛好今天開了。”
胤禛把影青頭上的紅繩結褪下來,摘下兩朵花給她簪上,道:“這樣真好看,你怎麽不戴絨花?”
影青道:“今年的絨花不好。”
胤禛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放在這倒是更相宜。”
天空中突然放起來了大紅的煙花,一片天火燒一樣。
胤禛道:“你看,這一定是八弟家放的,他每年只放這種顏色的煙花。”
影青道:“他們兩口子都是好熱鬧的人。也夠張揚的。”
過了好長時間,胤禩家的花才放完,停了一會又換成全是紫色的。
影青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個顏色的。”
胤禛道:“像不像紫藤花。這就是‘紫藤挂雲端,雲深饒佳木’了。”
影青驚道:“這是我們家放的。”
胤禛道:“好不好看?”
影青點點頭,把頭倚在他肩膀上。
“你就是一顆大喬木。”
“當初誰說我是朽木的。”
影青道:“黑既是白,白既是黑。莨莠豈可盡分。”(1960)
65
胤禩這邊寶婺因為缈紗生了女兒一年來悶悶不樂的,胤禩為了讨她歡心,頭一年把西邊花園裏的樹木統統砍了,種上上百株紅梅,有在外面圍了圍帷,只說要修,不準人進去。寶婺一心放在別處,也不在意。到了二月梅花都開了,整個院子着了火一樣,火燒火燎。
胤禩捂了寶婺的眼睛帶她進花園,寶婺道:“幹嘛?神神叨叨的。”
“一會你見了準喜歡。”
寶婺一進去,就道:“裏面怎麽了,這麽香。”
胤禩松開手,寶婺揉了揉眼睛驚喜道:“真漂亮,我說這一年你神神叨叨不叫人進來,原來是種了這些梅花。”
胤禩道:“怕你知道了就不好玩了。以後這裏就叫沁梅園,我還在裏面蓋了小樓,平時我們就在這裏玩,別人不叫她們進來。”
寶婺道:“只怕有人又要過去告狀,說我霸道好妒。”
胤禩道:“你不要總是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不管什麽時候,你永遠都是這裏的女主人。只要我在一天,誰也不能欺負你。”
寶婺哭道:“我知道。只是你不要管我,如今皇上聽信讒言,處處重傷你,你更不能因為我得罪家裏這個。”
胤禩道:“你放心,總有我們出頭的一天,到時候你受的委屈,我一定加倍補償給你。”
寶婺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是叫她們作踐死也閉眼了。”
“過年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好日子還在後面。”
寶婺拭淚點點頭。
胤禩和寶婺賞了一遭梅花回去吃年夜飯,寶婺剛要夾虎皮肉,胤禩道:“怪涼的,吃了又要鬧肚子。”
杏蕊見了,筷子一摔道:“醋魚做的這麽酸,要酸掉誰的牙呀?”
胤禩一拍桌子道:“不吃回屋去,發什麽瘋。”
杏蕊瞪着眼,兩手一摔拉上宏旺就走。宏旺沒有吃到東西,哇哇哭起來。
寶婺道:“拿點菜給阿哥吃去。”
只剩缈煙和她們坐着,自己也覺得多餘,又不敢就這麽走,一頓飯吃的死氣沉沉。
入春影青接到江南來的信,知道怡铦很受媺娖重用,媺娖身上近日不太好,其他也沒有什麽。影青想到怡铦如今也是刀光血影的日子,心裏難過也沒有辦法。
胤禛正坐在院子裏喂飛過來的烏鴉和喜鵲,他本就穿了一身黑,一大群鳥黑壓壓落了一地,有一只還落到他肩膀上。
從外面回來,見影青在那裏發愣,過去道:“怎麽了?”
影青把底下人的來信給她看道:“還沒聽說這名目張膽賣官的。噶禮在江寧開了一家叫瑞禽齋的酒樓,只賣九道菜,從藍雀,鹌鹑,鸂鶒一直到仙鶴,只看誰賣的起。連人都懶得認,有錢就好。”
胤禛道:“這大概又是太子的意思。”
“你要是不說你父皇會怪你嗎?”
胤禛道:“不說好。過去不說,難免皇阿瑪覺得我不分輕重,不知道規勸太子。如今要找他錯的人太多,廢過太子後,皇阿瑪也最怕皇子裏有擅謀大位的,還是不說保準些。”
說話見到桌子上幾張畫,一張畫的是雪斑,百福,造化三個;一張是一只像青獅子的大貓,白白的眉毛,眼睛一只藍,一只黃,好不高貴可愛。
胤禛拿起道:“這是貓,長的好有趣。”
影青拿出一軸畫道:“照着這張畫的。”
胤禛拿起來看,果然比影青畫還要生動幾分。
“這是宮裏帶出來的,是世宗最喜歡的一只霜眉,聽說還封它做個什麽威武将軍。死的時候世宗好一個傷心,又是金棺材,又是立碑。還非要大臣給它些悼文,大臣怕傳到後世遭恥笑,都不肯好好寫。只一個叫袁炜的把只貓捧得“化獅為龍”,就從個侍講學士升到了少宰。”
胤禛道:“你們家人啊,就是能鬧。”
影青道:“雖說有些荒唐,倒也有幾分可愛。不像你們家的那幾個,心裏想一回事,嘴裏說的一回事,做出了又是另一回事。沒事就是端着,也不嫌累的慌。”
“那我呢?”
“你更是。”
胤禛把她抱住腿上,把着她的手指蘸了墨在紙上畫了一只狼爪印,道:“我是只大灰狼。”
在旁邊又畫了一只小一點的道:“你呢?和我是虎狼之屬。”
影青道:“我的爪子怎麽和你的一樣啊。”
胤禛道:“分不出你我才好。”
說着話,稀擾拿着剛做好的小狗衣服進來道:“王爺要做的衣服好了。”
影青接過來,是一件杏黃的小虎套頭衫,和一件青藍的麒麟套頭衫。胤禛把兩只小狗抱過來叫它們試穿。
影青道:“像舞獅子的。它們可能不喜歡呢?”
胤禛向稀擾道:“壓着耳朵它們不舒服,改出耳朵來,眼睛做的不精神,換新的。再把豬和豹的那兩套也做了。”
稀擾拿着衣服答應着出去了。
影青道:“沒事就擺弄它們,它們不會喜歡穿衣服的。”
胤禛道:“莵非犬,安知犬之樂乎?”
“我才不是小狗呢。”
滴竹抱了一只竹筐進來道:“前院的花點子生了一窩小狗,我抱過來玩。”
影青過去見七子白毛黑點子小狗,還沒睜開眼睛,線團一樣擠在一起,拿起一只玩了一下又放回去。自從幾年前失了孩子,影青再也沒懷上身孕,自己也漸漸灰心了。見到這些小家夥,心想:“草木走獸尚可結子繁衍,偏偏自己沒有子嗣。”心裏不禁傷感起了。
胤禛見了道:“怎麽了?”
影青道:“沒什麽,就是入春了,反倒有些傷春悲秋的。”
胤禛道:“我不是天天陪你嗎?怎麽反倒成了閨中怨婦了。”
“誰是閨中怨婦了。”
胤禛道:“園子收拾好了,天熱的時候就搬進去住。”
“随你了。”
胤禛特意等到六月荷花開的時候搬進去,胤禛先帶她道荷花塘,只見十幾畝的荷塘,一碧無垠,裏面開滿了大朵的白荷花。胤禛道:“漂亮吧,還是你前年帶回來的一丈青種的。周敦頤有濂溪堂,我就附庸風雅,叫這裏濂溪樂處。”
影青笑道:“随你怎麽附庸風雅,有這些花,就什麽都不必了。”
胤禛道:“綠葉隐歌鳥,香風留美人。總要你留下才完滿。”
影青道:“我才不是。”
胤禛道:“那是什麽?”
影青伸手在他眼前劃了一下,道:“長爪子的走獸,把你撓成大花貓。”
胤禛把她的手放在嘴裏咬道:“我咬掉你的爪子。”
午間兩人在亭子裏乘涼,影青捧過一碗木蓮涼粉給他。
胤禛見水晶碗裏的粉冰塊一樣晶瑩透明,上面放着幾片綠薄荷葉,入口果然清香爽滑。
影青抱着膝蓋,把頭枕在腿上道:“這裏好好,又安靜又漂亮。”
胤禛道:“以後就住在這吧。”
影青道:“喜新厭舊。”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