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胤礽被廢後一直幽禁在鹹安宮,康熙待他于胤禩不同,仍同過去一樣凡事遂他的心意。但胤礽多有不甘心,如今聽到有西北帶兵一事,也躍躍欲試,希望仗着康熙寵愛未失,有翻身的機會。正值順屏去年嫁到蒙古,珽琴思女成憂,加之得知胤礽有妄圖複位的打算,又不肯聽勸,遂生了病,一日比一日不好。康熙得知後特意叫太醫去看,一日賀孟頫開過方子剛欲出去,胤礽從門口進來,道:“有勞賀太醫了。”

賀孟頫連忙跪下參見道:“奴才參見二阿哥。”

胤礽道:“拙荊的病情不知如何?”

賀孟頫道:“王妃體弱,又思慮太多,思傷脾胃,故不思飲食,力疲神乏,又加如今正值初春,乍暖還寒,有些風寒。”

胤礽道:“她這個病總是不好,以前幾個大夫開的方子也不見靈,你同我到書房好好斟酌斟酌,看看換個方子瞧瞧。”

賀孟頫不敢怠慢,只得跟着胤礽過去。到了書房,胤礽賜座讓茶,賀孟頫不敢坐,立着道:“奴才何等身份,怎麽敢與二阿哥同坐。”

胤礽道:“這有何妨?不知道先生如今是什麽品級。”

“奴才七品。”

胤礽道:“聽說從先生太爺爺起就在太醫院供職,只是一直連六品院判也沒有升上。”

賀孟頫道:“奴才先祖曾經做過前朝皇子的侍讀,所以難承重用。”

胤礽道:“其實就算掌院也不過是個五品官。一輩子伺候人有什麽意思?我聽說你一直想要二兒子走仕途。”

賀孟頫道:“中了進士後就一直沒有合适的缺。”

胤礽道:“有句話說的好,只因一朝巧,便為人上人。這個巧要是叫你撿着了,你可願意把握的住。”

如今還有些春寒料峭,賀孟頫卻已經大汗淋淋,用袖子摸着汗,跪下道:“奴才家是何等薄祚寒門,豈敢妄圖大貴。”

胤礽道:“先生家在前朝也是朝廷重臣,如今連個縣官都不算,伺候人,真的甘心嗎?”

“奴才不懂二阿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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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道:“我也不和你繞彎子,幫我帶個信給普奇,不成鬧不到你身上,成,就是你這輩子也想不到的大富大貴。”

賀孟頫全身顫抖,道:“奴才不敢當此大任,二阿哥還是派別人吧。”

胤礽道:“我看你老實,才肯擡舉你。如今你已經知道此事,總之難逃嫌疑。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賀孟頫哭道:“何苦遭此無妄之禍。”

胤礽道:“不是禍,是福。你如今答應了,将來大富貴等着你,不答應,換了別人,出了散失我也不會叫你逃的掉。你是信得過別人多呢?還是信得過自己多呢?”

賀孟頫一拳捶到地上道:“罷了,謹遵二阿哥指使。”

胤礽把他扶起道:“這就對了。”說完把事先用礬水寫好的信交給他,又囑咐他幾句話,匆匆放他走了。

胤禛剛要進乾清門,見幾位太醫出來,見到他連忙跪下行禮。

胤禛道:“這是去哪了?”

一個道:“奉皇上之命,請二阿哥福晉脈。”

因為康熙這些年多病,胤禛長同太醫院的人打交道,見這幾個只是醫士,道:“沒個主醫來嗎?”

有人道:“回雍親王話,賀太醫主醫,只是二阿哥不放心福晉的病,留他說話,叫我們先回來了。”

胤禛點點頭,叫他們去了。

賀孟頫拿着胤礽要他傳是信,只是不敢送,又不敢告訴別人知道。康熙老了,更加猜忌皇子有謀反之心,無事也要殃及無辜,何況自己卷了進來,唯恐百口莫辯,被殺之滅口。無奈胤礽催促,只得為他和普奇傳遞書信。

賀孟頫一連幾日神色恍惚,只覺哪條路都是必死,恨不得自盡一死,免得牽累家小。胤禛到太醫院看給康熙配藥的藥材,得知賀孟頫一連幾日神色恍惚,聯想道前幾日的事,心下疑慮起來。

特意等到齊翳行當班的一天,将其叫到乾清宮偏殿,胤禛坐在紅木大團椅上道:“皇阿瑪說過了,人參火氣太重,叫減下去,怎麽配的藥裏還有人參?”

齊翳行聽了,連忙道:“王爺恕罪,配藥本是賀孟頫的事,許是他疏忽了,奴才回去問過他再來給王爺答複。”

胤禛道:“皇阿瑪的龍體關乎天下,一點馬虎得嗎?你是主事,底下的人有錯你難辭其咎。他如此大意的人,如今還叫他去給二阿哥的福晉看病,這如何好?”

齊翳行道:“他素來謹慎細心,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麽了,奴才自派別人去,不敢叫王爺為此瑣事費心。”

胤禛道:“事關皇上,王妃,怎麽叫瑣事了。”

齊翳行叩頭道:“奴才失言,真真該死。”

胤禛道:“誰叫你死了,只要你知道自己身上擔着皇上的安危。醫者父母心,即使不是皇阿瑪,平常百姓,也是性命攸關的,馬虎不得。”

齊翳行叩頭道:“奴才謹遵王爺教導,再不敢有半點差錯。”

胤禛點點頭,叫他下去了。

齊翳行回去自訓斥了賀孟頫一番,換了別人去鹹安宮診脈,本沒覺得什麽,只是派去的人回來道二阿哥說了,賀孟頫就很好,下回還是派他來,便加深了疑慮。

齊翳行本與阿布蘭有些親戚,阿布蘭聽聞胤礽福晉病重,也向他探聽消息。從齊翳行處得知賀孟頫這幾日的反常,阿布蘭順藤下去,派人打探,得知胤礽叫賀孟頫捎信的事情,只是事關重大,直接報給胤禩知道。

夜裏胤禟偷偷過來同胤禩商量,胤禟道:“還等什麽?他死了才好。”

胤禩道:“我怕叫人知道了是我說的,皇阿瑪最恨我算計他,這不是要死路上走嗎?”

胤禟道:“八哥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咱們神不知鬼不覺,徹底處置了他。”

胤禩道:“你說還有這個必要嗎?他已經叫皇阿瑪關起來了,恐怕也沒什麽用了。”

胤禟道:“這麽就沒有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做了三十幾年的太子,底下盤根錯節,這幾年勸皇阿瑪複立他的人也不少。尤其皇阿瑪還寵他,誰知道哪根筋不對又要立他。八哥,你知不知道今年會試的題目皇阿瑪出的是什麽?”

胤禩道:“什麽?”

胤禟道:“放太甲于桐宮。”

胤禩驚道:“皇阿瑪為什麽會出這個題目。”靜下來道:“你太多心了,恐怕不是這個意思。”

胤禟道:“別管有沒有這個意思,聽宮裏說,皇上似乎有要把他放出來的意思。八哥,他害你還不夠慘嗎?不管他會不會當皇帝,咱們和他的仇一定要他血償不行。要不是他,你怎麽會這些年過的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當不當皇上,這個仇也要報。”

胤禩聽到這裏,忍不住哭道:“就是因為同他争,額娘也為我操心去了。你嫂子整日不自在,一天比一天精神不好,弘旺在兄弟裏也擡不起頭。我這到底是做了什麽孽,老天爺何苦要這樣對我不公。”

胤禟道:“八哥別傷心,苦盡甘來,還記得阿靈阿說過,你的生辰八字是帝王生辰,算命的也說咱們中必有大貴之人。咱們早晚有出頭的一天,事在人為,将來鹿死誰手誰知道,你可不能現在就洩氣了。”

胤禩道:“我既是不甘心,也是不忍辜負了你們這一片心意。阿靈阿待我如此忠心,他死了,我都不能上門吊唁,整日困在這牢籠裏。”

胤禟道:“八哥,打起精神,都會好的,等到咱們熬出頭的那一天,該賞該死的,咱們一個也不會落了。”

胤禩道:“我也不知道真的還有沒有那一天,只是如今置之死地了,也什麽都不顧及了,不到死,我是不會甘心。”

胤禟道:“八哥,我就等你這句話。過幾天我就找人去給皇阿瑪上折子。咱們慢慢來,一個一個對付他們。”

胤禩道:“我如今能指望的就只剩你了。”

不久後礬水案發,康熙有要放胤礽出去的意思,也就不提了。朝中本還對胤礽寄予希望的人,也漸漸相信胤礽真的再難入主東宮。

康熙傳下口谕,叫胤礽安心悔過,禁生事端。胤礽知道再無希望,整個人日日不樂,把一座鹹安宮鬧得不得安寧。

珽琴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見胤礽又鬧得瘋瘋癫癫,叫過春盛問道:“爺這幾日是怎麽了?又出了什麽惹到他?”

春盛道:“還不是傳信的事鬧得。”

“傳什麽信?”

碧落忙喝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在福晉跟前胡說什麽?”

珽琴聽碧落這樣說,更覺出大事不妙,急道:“你快說,到底什麽事,你們還想瞞着我。”

春盛見瞞不住,打着耳光道:“都是你,瞎嚼舌頭。”

打了好幾個後道:“奴才該死,不知道福晉不知道,一時說漏了嘴。也沒什麽了,還望福晉寬心。”說着把胤礽礬水傳書一事說了。

珽琴聽完先愣了一下,突然一口鮮血吐出來,倒在床上暈了過去。

胤礽聽說珽琴病大了,連忙趕過來。許久珽琴才慢慢張開眼,見胤礽正在床頭坐着。

胤礽接過茶,扶着她喝了一口。

珽琴看着胤礽,眼淚嘩嘩流下來。

胤礽道:“好好的哭什麽?事都過去了,你只安心養病,我以後安分就好。”

珽琴哭道:“我嫁給爺二十多年了,爺還是第一次味我喝水。”

胤礽道:“是我不好,這麽多年沒少叫你勞心,跟着我也沒有叫你過上好日子,反倒要在這裏坐牢受苦。”

珽琴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我即是跟了爺,這輩子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只是我怕自己是不行了,我死無礙,只是爺叫我放心不下。皇上在一天,自然不會叫爺受委屈,只是怕将來在這些兄弟跟前難做人,只求爺安分守己,再也不要生事,爺能平平安安終老,我死也瞑目了。”

胤礽哭道:“你不要這樣說,你我相守多年,我答應你就是了,只求你不要撒手扔下我就去了。”

珽琴搖頭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是真的要去了,只求爺保重了。”

胤礽哭道:“我知道我虧欠你,你還有什麽心事,說出來興許還能辦。”

珽琴哭道:“也沒什麽了,我只是想順屏,她嫁的那麽遠,這輩子也見不到她了。”

說的胤礽也哭了。

珽琴又道:“方才我做夢,夢裏見到一個小姑娘,見到我讪讪的,沖我見禮,好像想說什麽,還沒說,轉眼就碎成好幾塊飛了。”

胤礽道:“是你想太多了,好好養病,少年夫妻老來伴,沒你當家我不安心啊。”

珽琴道:“壽數盡了,沒法的事。爺不要替我傷心,只要安守本分,再不要生事端,就是念及夫妻一場的情分了。”

“你放心。”

一個月以後珽琴死了,康熙贊譽她多年來賢淑寬和,恭孝和順,親自派人治喪。珽琴雖一生跟着胤礽操心受怕,但到底是生榮死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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