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竹內枝子是個好學生。

反光板後的休息椅上，姑娘正就着攝影棚補光燈的光芒看書。

黃濑涼太結束了一輪拍攝，坐到竹內身邊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仰起臉，讓化妝師給他補妝。

“好認真啊小枝子，在看什麽啊？”

“既然都說了‘好認真’了，那當然是專業書啦。”膝蓋上攤着大部頭的姑娘嘴裏叼着香蕉牛奶，為了不弄花口紅，她用牙咬着吸管。

黃濑大概知道她喜歡咬吸管的習慣是怎麽來的了。這麽一想還真是辛苦呢。

攝影棚裏還有其他模特，化妝師給黃濑掃了兩筆後就去別的地方忙了。雖然黃濑涼太在模特中屬于人氣火爆的，但他到底不算大牌，何況他還只是個兼職模特。

記得有一次他向竹內抱怨，姑娘是這麽回答他的：“這說明你天生麗質啊，黃濑君，你有什麽好委屈的，換做我的話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時候竹內開始做兼職模特沒多久，身後的家世未被挖掘出來。身處論資排輩的藝能界，那段時間正是受到的排擠和非難最多的時候，大部分難聽的話，都是當着面說的。

藝能界也有老人提拔新人的習俗，同為兼職模特又是同學，黃濑就擔當了提拔人的角色。

雖然竹內是綠間的青梅竹馬，但她并不經常出現在綠間的隊友們面前，再加上不在同一所高中，黃濑和她不過泛泛之交。面上熱情而內裏冷淡的少年知道竹內的日子不太好過，但他沒打算伸手幫忙。

誰都是這麽過來的。

何況竹內還有個非常好的家世，耍耍大小姐脾氣拿錢砸下去，什麽糟心事都不會有了。

黃濑後來想，他當時一定是帶着某種看好戲的惡意才會産生這樣的想法的。在圈子裏浸染久了，誰能保證自己一點不被感染呢。而且很多時候，當事人并不會意識到自己的改變。

黃濑和竹內接觸不多，他對這個姑娘的認識一直維持在傻傻呆呆的印象上。

然而姑娘用着懶洋洋的語氣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漆黑的眼睛淡淡瞥過來，那帶着涼意的慵懶視線讓他猛然間清醒過來。

即使身處逆境，竹內也沒有向黃濑求助，一次都沒有，即便作為提拔人，他是有責任幫忙的。

她用那樣從容的姿态看着，被罵的時候也笑着，好像竹內枝子不是她一般。

黃濑一瞬間覺得竹內成熟地不像她那個年紀的人，可回頭再一想，自己的這個“覺得”好像也不是自己這個年紀能夠得出的。

就是這句話讓黃濑涼太發現，竹內既不呆也不傻，她是太會裝。

竹內會裝，黃濑也會裝啊。

他以面對外人一貫的熱情，用插科打诨的話排擠着排擠竹內的人——別人還偏偏抓不住他的錯處，黃濑涼太不就是這麽個少根筋的人嗎？他做着提拔人該做的事。在外人看來或許熱情過了頭，但黃濑涼太不就是一個熱情過頭的家夥嗎？

呆萌呆萌笑着的竹內看他，眼神清澈，黃濑一直覺得，他們對視的時候，是有某種默契的。

黃濑涼太對竹內枝子很好。好到被雜志八卦，黃濑接受采訪時一臉茫然的裝傻，他裝得那麽好，好到記者失去興趣。

金發模特是有些得意的，他覺得自己知道了綠間也不知道的秘密。但黃濑也從未在竹內面前卸下過僞裝。

沒有這個必要，還沒到時候——黃濑涼太承認自己的忐忑。同時他也承認，他在享受這樣的過程。

黃濑眨了眨眼，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低頭從座位邊的包裏拿出運動型飲料：“在石榴飲品的廣告片場喝香蕉牛奶，太不稱職啦，小枝子。廣告商會哭的喲。”

竹內抽空看了眼黃濑：“你不也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是為了控制體型，”黃濑振振有辭，“這是營養師指定的飲料喲。”

背書被打斷的竹內暴躁：“開什麽玩笑啊，‘營養師指定’不是你上個牛奶代言的廣告詞嗎？！這瓶飲料不是真太郎打牌輸了請的客嗎，大家都一樣啊！我又不是藤田先生，偶爾喝點別的我又不會說什麽，你幹嘛要找這麽牽強的理由啊。”

黃濑愉快地眨着眼睛，臉上的傻笑和他中世紀騎士的裝扮形成鮮明的反差，他完全無視了竹內的吐槽：“哎哎哎，小枝子你也看了嗎，我的廣告？”

“雜志第一頁當然看見啦。”覺得自己沒機會再背書的竹內索性合上了膝上的大部頭，做吸血鬼裝扮的她上了很濃的煙熏妝，黏的假睫毛也長得誇張，她看着幕布前正在拍攝的兩個模特，“什麽時候能夠結束啊，下星期要交的論文我還沒寫完呢。”

“小枝子，現在的你說這樣的話真的一點都沒有可信度啊。”完全是比不良少女還不良少女的打扮啊。

“決定了，我會告訴藤田先生你一周的晚餐都是外賣披薩。”

“喂喂喂喂喂！小枝子你這是誣陷，還有你覺得藤田先生會相信嗎，我是多麽有自制力的一個人！”黃濑控訴。

“誰管你有沒有自制力啊，就問你一個問題，拍完照去吃披薩怎麽樣？”

“好啊——不向藤田先生告狀了？”

“……你還當真了啊……”

“……QAQ，不帶這麽欺負我的。”

攝影棚在郊區，黃濑和竹內結束拍攝，卸了妝，搭JR線回到市區，坐進最近一家披薩店時，早就過了飯點，零零散散坐着的客人都是喝下午茶的。服務員上的菜單也是下午茶專用的，上面全是飲料甜點。黃濑擡手要來正餐菜單：“哪種？”

“新出的。”竹內目标明确地指了封面上的大圖。然後她打開下午茶菜單，又點了一份套餐——可續杯的飲料加上一份甜點。

黃濑同樣也點了下午茶套餐，竹內配了甜點，他就選了小吃拼盆。

和吃貨相處久了，你就會明白他們的一套法則，有優惠絕不錯過，盡可能地點不同口味的食物。吃貨們樂于把手上的一份食物切成兩半，和同伴換着分享。

果然，蛋糕上桌後竹內的第一動作就是攔腰切一刀。

動作幹脆利落，切口整齊平滑，絕對的熟練。

她把蛋糕盤子推給黃濑，自己則端起了奶茶：“你先。”

竹內在披薩上桌前就喝完了她的那杯奶茶，她招來服務員幫她續杯，然後姑娘看着黃濑手邊沒動多少的飲料默默捂臉：“啊，總覺得我好窮兇極惡……”

“我在吃蛋糕嘛。”黃濑把他杯口漂浮着冰激淩的可樂推過來：“要來一口嗎，你的最愛喲。我還沒喝過。”

竹內悲傷地扭過頭：“不要了，牙疼，不能喝冰的。”

姑娘趴在桌上可憐兮兮地盯着那杯飲料，黃濑把飲料拖回去，把桌牌豎在了前面：“好了。”

竹內直起身來：“嗯。”

她謝過幫她續杯的服務員，“咔”一聲咬住吸管。

黃濑把剩下的半塊蛋糕送回姑娘面前。竹內狠狠一叉子插下去。

“怎麽披薩還沒來……”永遠欲求不滿的吃貨側頭往廚房的方向張望。

出餐口正好在往外端東西，年輕的服務員對上竹內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後一笑，笑容裏滿是了然，還帶着點調侃。

竹內再次捂臉，感覺微妙地被嘲笑了呢。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什麽……

視線一轉，姑娘發現黃濑正舉着手機對着她。

“等等！你在幹什麽？”竹內往旁邊一躲，伸長手去搶黃濑的手機。

怎麽可能搶得到。

一個只會跆拳道的女漢子怎麽可能從靈巧的籃球運動員手裏搶到東西呢，況且黃濑還有身高優勢，他站起來擡手舉着，竹內再怎麽蹦也搶不到——

這一點姑娘早幾年就在綠間身上體會到了。

身高梗什麽的雖然很好玩，但如果被玩的是自己的身高那就變得超級讓人暴躁啊。

餐廳裏，竹內動作不敢太大。冷寧的前車之鑒讓行為脫線的姑娘有了深深的危機感，如果自己再這麽秀逗下去，總有一天也會以那種方式被人們行注目禮吧？

太丢臉了，我才不要。

要時刻警惕着邪惡勢力的反撲，捉急智商的掉線。

竹內對自己秀逗靈魂的警惕給了黃濑可趁之機，手長腳長的模特戳着手機打完字，按下發送。竹內的手機震了一下。

黃濑：“哎，小枝子不是不玩推特的嗎？”

“不玩不代表我沒有號啊。”竹內按亮屏幕，“我是窺屏黨。”

“還是不對，為什麽我艾特了你，你會有反應？難道你沒有把艾特功能關閉嗎？”

“艾特當然關了。特別關注有提示的嘛……”

竹內看到了黃濑發的那條消息——

——猜猜這是誰@竹內枝子

下面是她剛剛捂着臉的照片。

竹內：“……涼太你是真傻嗎？都艾特我了還猜什麽啊？！”

黃濑：“小枝子你才是真傻吧，我就不能拍別的女生讓你猜猜是誰嗎？”

竹內：“……”不好意思，智商君沒打招呼就掉線了。

木着臉的姑娘看見對面的金發模特臉上蕩漾起幸福的傻白笑容：“小枝子居然把我放在特別關注裏呢，好高興~”

竹內無語一瞬，黃濑那種笑容實在是，實在是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太犯規了，想好的吐槽對着那張笑臉，一點都吐不出來了。

姑娘轉開視線，剎那間擺脫黃濑領域的影響：“啊，披薩來了！”

對吃貨而言，食物的魅力是無敵的。

吃完兩塊披薩，竹內順手又刷了刷推特，黃濑那條消息下已經被“@竹內枝子”刷屏了。

竹內深沉地看着金發模特，覺得自己會相信他的話才是智商捉急的真實表現：“涼太，如果哪天我真的在推特上被圈到死，那絕對是你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 生活在大陸的作者木有用過推特……雖然百度百科了下，但還是很沒實感啊，完全是按照微博的使用方法寫的……如有不對……敬請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