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七夜篇紫夭（14）

“不知恩公是哪裏人？聽口音，不是本地的。”

“大叔，您千萬別再一口一個恩公的叫了，真是折煞我這做小輩的了。”

芸芸看一眼褚丞，小聲道：“爹，褚大哥是江都人，是來蜀地游玩路過咱們徐州城的。”

“原來是路過啊……”很顯然，劉老爹心生遺憾，“不知恩……不知褚公子今年貴庚？”

“我今年十七歲。”

“可曾婚配？”

“不曾。明年我就要進京赴試了，在那之前不打算考慮婚娶一事。”褚丞敷衍的笑了笑，垂眸間，用手掌再度輕撫向了腹部。

劉老爹看了一眼女兒，芸芸埋着頭一語不發。

“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成家與立業并不沖突的。老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叔有什麽話直言便是，不必跟我客氣。”

“褚公子也看到了，我就只有這一個女兒，雖然家貧，但品貌還算可以……”

“呃，那什麽，大叔你是不是誤會了，我……”

“請褚公子聽老漢把話說完。看公子的穿戴與言行舉止，一定不是出自小門小戶。要你明媒正娶我這個女兒，自然是不可能。老漢身子不好，就想着在蹬腿兒閉眼前，能給她找個可以倚靠的人。所以，今夜老漢舍着這張老臉想問下公子，能不能收我這個女兒做個偏房……”

還不等人家話尾落下呢，褚丞騰然起身，拔腿就往門外跑去，“你聽我解釋！”

房內，父女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紫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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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的無影無蹤。

褚丞先是在芸芸家附近喊叫了一會兒，等劉老爹一瘸一拐的追出來後，他給人家胡亂塞了張銀票，也顧不上解釋就往徐州城中疾奔而去。

一口氣到了客棧，可是，客棧裏根本就沒有紫夭的影子。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比白天在竹海裏時恐懼的多的多。

他能猜到的紫夭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東海，可一想到那茫茫無際的海水，一想到海底那座對凡人來說無比神秘虛幻的龍宮，他就雙腿發軟，心生絕望。

他知道他追不上一個蚌精，可是追不上也得追啊。

匆匆牽馬出了客棧，他跳上馬背就往東方跑。

跑啊跑，在出了東城門後不久，他突然勒住了缰繩。

要是還在城中呢？要是生夠了氣回客棧了呢？

他的腦子裏徹底亂成了一鍋粥，不知該何去何從……

‥‥‥

夜半了，有雨點落了下來，讓整個竹海裏都響起了細密的沙沙聲。

渾身濕漉的褚丞狼狽跳下馬背，按照白天的記憶往那個坡頂跑去。

下坡的時候急了的些，他腳下一個沒踩穩，直接摔滾到了溪水畔。

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他爬起身來在四周一陣搜尋。

除了雨水，什麽都沒有……

面色冷白的在岸上僵立了良久，忽的，他瘋了一般跳下水，彎着腰用雙手在水底一通亂摸，邊摸邊顫抖着聲音不住的問，“你在這裏對不對？你沒有離開對不對？你別吓我了，趕緊出來好不好？你不是餓了嗎？不是累了嗎？不是渴了嗎？不是困了嗎？我帶你回客棧啊？”

“這就是你所謂的報恩嗎？你倘若就這麽一聲不吭的離開，想過我心裏是什麽滋味兒嗎？你這是在恩将仇報知不知道？我長這麽大，還從未求過任何人，現在我求你別鬧了，乖乖出來好不好？”

雨線細細密密的落在泉水裏，敲出一個幽幽涼涼的聲音，“你不去給人家做女婿，來找我作甚？”

彎着腰的男人先是一僵，而後陡然一松，跌坐在了水裏，長長舒了口氣。

及腰的烏發，寬綽的紫衫，周身被一團仙氣缭繞着紫夭背對着他在溪畔現身，“你一定很開心吧？出來一趟，還能娶個小妾回家。”

久久聽不到回應，他蹙了蹙眉心，意欲轉頭。

可就在那瞬間，随着溪水被撩動的聲音響起，兩條濕漉漉的胳膊死死從背後箍住了他。

他被吓了一大跳，不自控的縮了肩膀，瞪圓了眼睛。

他感覺到有個下巴抵到了他的左側肩頭上，他感覺到沾了冰冷雨水的面頰緊緊貼上了他的面頰，他聽到了嗓音喑啞的低喃，“你把我吓壞了，知不知道？”

他眼圈不争氣的紅了紅，嘟嘴不語。

褚丞抱他抱的愈發緊，面頰與他的面頰也貼合的愈發緊，“我都起程要去東海了，出了城才記起這個地方，幸虧，幸虧記起來了……”

紫夭向來都是只煮熟的鴨子，鼓着腮幫子沒好氣的問，“你究竟找我幹嘛？！”

“找你向我報恩啊。”

“恩早就報了！你忘了你摔下深谷，是誰救的嗎？！”

“沒報完啊，我還沒娶到媳婦兒呢。”

“你！”紫夭掙脫開褚丞的禁锢，用一雙溜圓溜圓的眼睛注視向他。

褚丞一瞬不瞬的、深情許許的與他對視着，認真道：“當初我從人家手裏救下你，為的不就是将來能娶個媳婦兒嗎？”

紫夭的嘴巴一張再張，幾經努力才組織好了語言，“可是你救到的不是龍王爺的女兒啊，你當初就應該把敖粟晨買下，然後把她放生，她才是龍王爺的女兒！”

“可老天爺偏偏讓我救下了你，沒給我遇到她的機會。”

“……”紫夭無言以對。

雖然他總是在褚丞面前提起敖粟晨，但并未告訴褚丞，當初抱着他的那個黃衫女童就是敖粟晨。

因為，倘若是告訴了，這個報恩之事也就不成立了……

看着被自己堵的啞口無言的人，褚丞一個低頭，親吻了下去。

紫夭周身凝聚着的那團仙力霎時崩潰殆盡，呆呆傻傻的任由對方掠取。

咔嚓！

從天上突然降下了一道驚雷，在他的親眼目睹下，劈中了小溪對岸的幾棵竹子，火光乍現。

褚丞松了口，在回頭瞅了一眼後，萬分後怕的将人用力擁在了懷裏，“讓你亂跑，這要是劈歪了一點點，你小命可就沒了！”

紫夭望着雨中的那幾簇火苗，苦苦的笑了。

成仙、成仙，在這一夜，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