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嫉妒

三更時分,夜色已深。

風聲微弱,初春的夜裏,給雨水浸潤過的泥土散發出澀澀的淺香,灌木叢間飄蕩着霧蒙蒙的潮氣。

走到海棠苑外小石徑口,她略微頓足,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只雙手托着一盞小小的水燈,微光爍爍下,玫紅色的衣裙随風飄動。

“李香銀——”

此時,她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嘶啞的低喚。

她身子一抖,仿佛不敢轉身,只極小聲道:“是……誰?誰在喊我?”

那聲音沒有應答,與此同時,一團暗影卻忽而向前,直向前面那抹纖細的身影撲去!

就在這片刻之間,前面的女子竟突然飛快轉身,猛然伸手,狠狠撅住了那團黑影。

“你……”那黑影一滞,借微弱的光芒看清對方面容,當場呆住,“怎麽會是你!”

“怎麽不是我?”對方微微一笑,柔白的光暈落在她的臉上,襯得秀眉麗目,如凝香雪,是難得一見的絕色姿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甄真。

“我明明看見……”那人看向甄真的衣裙,忽而恍悟,臉色極差,幾乎流露出怨毒之色,“這都是你們故意設下的圈套!”

“不錯,”甄真道,“我有意讓你聽到香銀夜裏要去海棠苑祈福驅鬼之事,又換上她的衣裳到這兒來,就是為了引你這個所謂的女鬼出來見一見,果然與我料想的一模一樣。”

“卑鄙!”那女子驚怒道。

她說完,又用力掙了一下,卻不知為何完全使不上力。

明明這個葉蓁蓁看着如此柔弱無力,卻竟将她牢牢制住,令她絲毫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

甄真撇嘴:“我腦子進水了才會聽你的——”

“你!”

“你什麽你?”甄真擡腳在她腿肚子上踹了一下,“給我老實一點,頂着人家甄三小姐的名頭為非作歹,真是好不要臉——”

對方給她這一腳踹得蒙住,好半晌才道:“……你敢踢我?”

“怎麽不敢?”甄真說罷,又毫不留情地來了兩腳。

若非她當日出現及時,恐怕這會兒香銀早就是個孤魂了。

“你敢!回頭我一定去告訴……”

那人話說一半,突然頓住。

“怎麽不往下說了?”甄真輕輕一笑,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想去老夫人那兒告我一狀,好讓她替你撐腰?”

那女子沒有出聲,只冷冷望着她:“你別以為這麽抓着我能有什麽,老夫人終歸還是信我的。”

“那當然了,畢竟你是——老夫人身邊第一位的大丫鬟吶。”

眼前這個被甄真死死抓住的女子,不是旁人,就是那個深得張老夫人寵信的貼身丫鬟——彩莺!

她雖樣貌平平,可平素往往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溫婉之态,瞧着倒也不差,此時此刻,如此眉目猙獰,神色冷厲,真真有幾分醜憎之色,令人望而生厭。

“若老夫人知道,你如此冤枉我,還膽敢對我動粗,她一定讓你滾出這張府!”

“冤枉?”甄真險些就給她氣笑了,“您這臉皮可比城牆還厚呢!”

彩莺冷笑不語,目光之中暗含得意。

甄真瞧她這樣很是不順眼,擡腳又給了她兩下實實在在的。

彩莺痛呼一聲:“你……”

甄真笑眯眯地看她:“橫豎都是要完蛋,不如我現在讓自己爽快了,多踢你兩腳,最好是再在你臉上給你刮兩刀……”

彩莺一聽這話,登時駭住,一時不敢動作。

甄真啧啧了兩聲:“就您這臉,生得磕碜,我刮兩刀,也不會有什麽的。”

這話像是戳中了彩莺的脊梁骨,登時讓她的臉變得難看至極。

甄真心裏咕咚一下,看來這樣貌之事,果真是彩莺的一塊心病,方才踢她那幾下都不見她露出這等兇惡之色。

“你怎麽不問問我,如何就猜得到是你?”

彩莺不語,只掃了她一眼。

甄真緩緩道:“我三番五次聞到一股香味,起初我還想是什麽的味道呢,後來才知道,那是海棠花。”

彩莺神色不變,只看着她不說話。

甄真觀察她神色,接着道:“張府如今,只有一個地方,有海棠花。”

彩莺擡眸,冷冷地盯住甄真的雙目:“那又如何?琳琅軒主子、下人這麽多,你憑什麽就認為是我?”

“因為香銀,”甄真道,“我一直想不明白香銀怎麽會被盯上,後來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彩莺眯了眯眼。

甄真:“聽說,張府從前有個叫碧雲的丫鬟,也是給惡鬼活活吓瘋的,再早之前,還有幾個都是……府裏都傳,這幾個丫鬟是樣貌生得太好,被那甄三小姐嫉妒,才會倒黴。香銀可不算樣貌好的,她怎麽也會被鬼給惦記上?之前的傳聞,多半就不靠譜。”

“那又如何?”彩莺面露不屑。

甄真看彩莺一眼,勾唇一笑。

她原本就生得極美,只是平時往往都低頭斂目,收斂神态,不太顯露。

如此一笑,真叫人眼前一晃,仿佛昙花盛放,明媚可喜之處,不可盡述。

彩莺看着,都不禁目光一凝。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緣由,”甄真道,“那就是——嫉妒。”

話音落下,彩莺的目光就跟着閃了一閃。

“香銀前一陣子撿到了大人的貼身之物,得了大人的賞賜,這是第一樁,”甄真道,“第二樁,就是前日裏……郭家表小姐出事後不久,大人去她屋裏看望她,當時,香銀險些跌倒,是給大人伸手扶了一把才撿回半條命。”

說到此處,甄真頓了一頓,她擡眸,望向彩莺:“那個時候,看到那一幕的,除了郭家表小姐屋裏的人,就是老夫人和她身邊的人,我記得清清楚楚,劉嬷嬷和孫嬷嬷都在外間沒有進來,當時陪着老夫人一塊進屋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彩莺與甄真四目相對,臉上一絲神情也沒有,她沉默片刻,卻竟抿唇一笑:“那又如何?憑這個,你就能說我是行兇之人?再說了,琳琅軒有那麽多海棠花,這府裏上下,但凡能進琳琅軒的人,豈不都能沾到一點海棠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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