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當葉冰推開特護病房的門時，床上的女孩已經淺淺睡着了，半拉着的窗簾旁，幾縷夕陽照進來，安靜而柔和。

他輕了腳步走過去，将手上包裝別致的向日葵花束和糕點盒子放置床頭櫃上，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來，琥珀色的眼睛凝視着床上臉色略顯蒼白的女孩，她似乎睡得極不安穩，蹙着細長的眉，額頭上一層細汗。

男孩臉上閃過一絲絲憐惜，抽過櫃子上的紙巾，俯下身去小心翼翼擦拭她額頭的汗珠，戲谑着嗓音道：

“小不點，你看我夠意思吧，帶了你最愛吃的那家甜品，小爺我可是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站得腿都軟了，你這會倒是睡得乖巧。”

捏了捏女孩吹彈可破的臉，看着那雙眼上受驚般顫動的長睫毛，聲音裏透着從未有過的溫柔：“本來就沒長幾斤肉，還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喃喃道：“看來你還真是離不開他……”

險些落下的吻停格在空氣裏，琉璃般的眼睛裏閃過掙紮和不甘，終是漸漸平息下去，最後無奈的輕嘆口氣，将床沿邊貼着醫用膠帶的手塞進被子裏，默默轉了身。背影有着少年的纖細，卻又那樣孤獨和哀傷……

“小雪，小雪……”

是誰在喊我的名字，好像媽媽的聲音……

“小雪，快醒醒……”

“不，不，不要……不要！！！”

蘇沐雪醒來時，吓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睛，看着自家哥哥放大的俊臉，不由得一個激靈：“怎、怎麽了……”

“你做噩夢了，差點沒把身上那道口子又折騰開。”蘇清恒松開她的肩膀站起身：這小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捂着心口，那裏還跳得劇烈，長嘆一口氣，蘇沐雪喃喃自語：“還好，還好只是夢……”

這個夢似乎過分真實了，擡手擦去眼角殘留的淚，蘇沐雪的腦子裏還是那樣血淋淋的一幕：她的陳逸楓，純白色毛衣上滿是血漬，他邁着修長的腿，一步一步走過來，鮮紅的血染了整個左手臂，那樣好看的手指上，清晰可見一滴一滴往外淌的紅色液體，刺目而妖嬈。她擠不過擁堵的人群，眼睜睜看着他慢慢倒下去，看着他被擡上救護車。她追着車跑了好遠好遠，卻怎麽也追不上……

直到現在，那份真實的恐懼和絕望還未散去，好像空氣裏都藏着血腥味，讓人頭腦發暈。

“不行，我得給他打個電話，”蘇沐雪慌慌張張的抓過手機撥通最上面一行的號碼，纖細的指不自覺抓亂了身下的白色床單，嘟嘟嘟的忙音讓她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接電話啊，接電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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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蘇清恒撫上女孩的肩，安慰道：“別自己吓自己，也許他現在正忙着，乖，別打擾他了，把手機放下，你這只手還打着點滴，血都回流了，會腫的。”

“那，那，最後一遍，我再打最後一遍。”按住蘇清恒企圖抽走手機的大手，蘇沐雪不死心的再次撥通過去，連帶着心都緊緊揪成一團，她也不知為何，明明只是一個夢，卻久久無法平息大腦裏一圈一圈擴散的恐慌和害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幾乎頹然放棄的時候，手機裏适時傳來熟悉的聲音：

“雪兒……”

女孩差點喜極而泣，蘇清恒慢慢抽出被她抓疼的手揉了揉，本打算一巴掌拍過去的手掌心最後只是輕輕落在女孩頭上，心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打小就沒見過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争氣！

接收到自家哥哥的鄙夷，蘇沐雪遞了個白眼，随即收斂了情緒急急開口：“你，沒事吧？”

那邊傳來低低的淺笑聲：“傻瓜，能有什麽事，幾個小時前不是才通過電話。”

“喔，是呢，呵呵……”傻笑兩聲，她的一世英名啊。

“傷口還疼嗎……嘶……”

“怎麽了！！你在哪？你那邊好像很多人，有很多腳步聲，你，，真的沒事？”這個點，他不是應該在研究室？隐隐的擔憂又破土而出。

靜默了幾秒後，電話那端的人說：“沒事，胳膊不小心撞了一下……今天有教授組的講座，我在這邊幫忙……人有點多很嘈雜，晚點再給你電話。”

“好，那你……這麽快就挂了？”看着恢複平靜的手機，蘇沐雪鼓起腮幫子吹亂了額前的發絲，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着與往常有點不一樣，至于哪裏不一樣，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只聽洗手間的門從裏被拉開，中年女人的聲線裏透着揶揄：“我看你啊，就是相思病犯了，疑神疑鬼的，小楓晌午才給我打過電話，能出啥事。”

蘇沐雪瞪大了眼睛：“媽媽……您，您怎麽來了？”疑惑的看向自家哥哥，蘇清恒只是擺擺手。

“我女兒病了我還不能來看了，”說罷抹了抹眼淚：“你說說你們兄妹倆，出這大事也不給家裏吱一聲，”

“不大，不大，只是一個小手術。”女孩為難的吐吐舌：這不就是怕看到您這副樣子麽。

“都動手術了還不是大事！！小時候生個感冒都是在媽媽懷裏睡幾晚的，現在，你們是閑我老了，不中用了，對不對？”

“怎麽會！媽，您正值人生最美的年紀，雍容裏透着華貴，優雅又不失閱歷，哪裏老了。”蘇清恒扶着自家母親大人坐下，有一下沒一下捏着她的肩，嘴巴抹了蜜似的甜。

“少拍馬屁！我不管，我女兒住院，我得留下來照顧她，至少……至少一個月。”豎起一根手指，蘇母義正言辭道。

“那，那家裏那位咋辦，每次煮米飯都會煮成稀飯，每次買菜籃子裏十有八九是爛的，衣服也不會熨，好像吸塵器也不怎麽會用……”說到最後，蘇沐雪自己都略表辛酸了。

蘇母微微遲疑了後，好像下定決心樣的站起身：“讓他自生自滅，放心，餓不死！”

“是啊，是啊，還有姑姑家可以蹭飯不是。”蘇清恒打開櫃子上的甜品盒子，拿出一塊嘗了口，啧啧點頭。

蘇沐雪聞着味轉過頭去，燦爛的向日葵花明媚而耀眼，還有旁邊放着的熟悉的糕點盒子，疑惑道：“這個是，，哪來的？”

“葉冰送的。”繼續咬了口，蘇清恒不鹹不淡的回答。

那語氣卻嗆得蘇沐雪咳了好幾聲：“咳咳……哥，你認識他？”

“葉氏麽，略有耳聞，至于他，第一次見。”想着剛剛推門進來時剛好撞見要出去的他，蘇清恒唇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他倒是坦陳也直率，關系也拎得清。

“哥，你那是什麽表情……”伸出手摸過一盒甜點，确被蘇清恒一手拍掉。

“不許吃！”将甜品袋子系好拎在手裏說：“這些我幫你處理了。媽，您先休息會，我回去帶點洗漱用品過來，順便看看夏欣的湯煲好了沒。”

望着自家哥哥拉開病房的門，蘇沐雪不死心的補了句：“你都不給我留一塊，一塊就行。”

“一塊都不行！”丢下這句話後，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

女孩氣惱的砸吧着嘴：“媽，你看他！”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好心給我買的，不帶你這樣的。

蘇母摸着自己女兒的小臉說：“你啊你，還想貪吃……小楓說你這次住院就是因為飲食不規律、有一餐沒一餐造成的，你是有多麽天大的事，忙得吃不上飯，嗯？”

“哪有，，我只是，最近幾天趕稿子沒顧得上吃晚飯，然後昨天晚上和同事去吃了點火鍋。”至于這話裏幾分真幾分假估計也就她自己清楚。

“幾天？小楓說這可不是幾天造成的，少說一個月。”拉起女兒的手，蘇母臉上挂着欣慰：“小楓多好的孩子啊，我還真是喜歡得緊，他遠在國外心裏還總挂念着你，還特意打電話拜托我這段時間來照看你，讓我把他家當自己家住，真是又禮貌又體貼又會替人着想。”

“真的那麽好嗎？”蘇沐雪笑着枕上蘇母的胳膊，像小時候那樣。

“嗯，好！”蘇母答得簡單明了。

“嘻嘻，我也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