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尋覓

“師兄!不要這樣……”斯年皺着眉喘息一聲。

君清明在他的耳邊輕輕道:“怎麽,師弟不喜歡?”

斯年抓着君清明的衣領,耳邊模模糊糊已經聽到秦夙夷和葉妤說話的聲音,“師兄!”他似是痛苦似是歡愉,瞪向君清明。

君清明卻深深吻他,“……師弟,有時候我真希望告訴所有人,你是全然屬于我的!”

雖是如此說,他仍是嘆了口氣,知道這般的關系并不容于旁人的目光。

君清明從未擔心過即便這關系曝光會怎樣,他明白自己,既然決定和師弟在一起,任何事都不能将他和師弟分開。

但他卻并不是不畏懼的。

他害怕旁人以異樣的目光看待師弟,害怕師弟會因那些眼神那些閑言碎語而受傷,害怕師弟會退縮會後悔——

君清明想,此生此世,他都無法容忍失去眼前這個人。

“啊!”斯年忍不住叫出聲來,感覺連腳趾都蜷縮起來。

待得君清明抽身,斯年沉默着整理好微亂的衣衫,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此時臉上必然有未全部褪去的情潮!

并非在幫會家園,而是在這許府中,旁人就在不遠處的時候,做起這樣的事情彷彿有種別樣如同偷情般的刺激,讓斯年的心髒跳得飛快,一時根本平複不下來,幸好外面正下着淅瀝的雨,二人到雨中去迎了葉妤和秦夙夷,冰涼的雨水一澆,方才的旖旎情事這才消了痕跡。

“師兄,你該信我。”斯年傳聲道。

這一次君清明并未用那潤滑的藥丸,他的後面有些生澀的疼痛,幸好只是一次,雖有些激烈,但畢竟不曾受傷,是以斯年只感到有些許的不适。

“我從未懷疑過你。”

斯年側頭看了看君清明,見他面容帶笑,全然看不出情緒,嘆了口氣,“……既然相信,你怎麽還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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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是一回事,看到那個樣子,我還是會不高興。”君清明微微一笑,口吻理直氣壯。

斯年:“……”

**

“……做夢都不曾想到,那丫頭居然當得了皇後……”張氏喃喃道。

坐在她對面的許弘長子許瑞不悅道:“君喬做了皇後是件好事!”

“我知道。”張氏低下頭去,誰知道原本七皇子如此不顯,最後竟是随帝诏登上了皇位?當初那衛淵向來與七皇子的舅舅交好,卻想不到還有這樣一招,衛淵一死,原本已是沒落,結果這衛君喬居然被賜婚七皇子,更想不到的是,賜婚的第二日,七皇子就随诏登上了皇位。

張氏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若論家世,明媛不比君喬更——”張氏口中的明媛便是她的長女許明媛,乃是從小就被捧在掌心長大的嫡長女。

許瑞冷哼一聲,“婦道人家懂些什麽!這才是帝王心術!爹說了,正因為妹夫已逝,鎮北将軍府不在了,君喬才做得這皇後!為何先皇在明知自己身體不行了的狀況下急急忙忙賜婚?這是為七皇子登位做準備呢!君喬這樣的身份,父親是出身侯府的鎮北将軍,母親又是相府千金,出身夠高,又無家族牽絆,才是最佳的皇後人選!免得後族太強,壓得新君難以掌權。外戚亂政乃是大忌!”

“我許家向來忠心耿耿,從不擅權,難道先皇還不能信任爹嗎?”張氏仍不服氣。

許瑞一甩袖,“爹乃是一國宰相,滿朝多是爹的門生!正因如此,我許氏女絕不可為後!先皇若是不信爹,便不會選君喬!莫再讓我聽到你這大逆不道的話!”說罷他擡腳就往外走,想到體貼溫婉從不多話的姨娘那裏休息,走了兩步又停住,淡淡道:“我知道明媛一直不大瞧得起君喬,待她也不夠親熱,你須得叮囑她快快改了,君喬留在許家的日子不多了,如今雖是國喪,但是先皇下過聖旨,新君後宮也不可無人掌管,君喬很快便要嫁到宮裏去,到那時再親近便來不及了!恐怕彼時要讨好皇後娘娘的人太多,她許明媛又算得上什麽!”言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摔了幾個杯子,才吩咐凝安道:“去将明媛叫來。”

“是,大夫人。”

若是斯年葉妤等人聽到這些話,恐怕要笑死了,不明真相的人們真是想太多!

不過也是巧,讓葉妤進宮這個想法竟是出乎意料地順利,似乎大盛國京城那些精明世故的政客都如許弘這般想法,衛君喬這樣的身份,的的确确是最佳的皇後人選,出身高,無家族牽累,長兄身體不好,難成氣候,次兄無心朝政,乃是一武癡,如今一家只剩這三人,真是再合适不過!

幾乎所有人都在感嘆先皇的帝王心術,根本無人猜到那位憋屈的帝王根本沒想把皇位傳給七皇子。

或許那帝王身邊跟了他四十年的老太監有所懷疑,但卻也不敢開口,因那诏書的的确确是先皇自己寫的,甚至當着群臣的面親自點了七皇子為太子,是夜,先皇昏倒,群臣妃子來探,先皇親口說的他已病入膏肓,任神仙都無力回天。

那老太監根本想不明白之前一天還身體康健的皇帝怎會一天都病入膏肓了?他明明時刻跟在他的身邊怎會全然不知?

可這樣的疑問,他連些許質疑的眼神都不敢有,尤其在三皇子突然身患奇疾昏倒數日,雖是救了回來卻得了一用腦就頭痛昏沉的毛病之後,更無人開口說道。

先皇死,喪禮,新皇登基,一切有條不紊,再然後,便是婚禮,皇後入宮。

“元空或者昆侖的人怎麽還未出現?”斯年實在是等得無聊了,尤其在搬入新皇欽賜的鎮北侯府之後,除了應付天天下帖子請他們喝酒看戲打獵聚會的纨绔,再無多少煩心的事兒,斯年十分規律地與君清明每日夜裏到幫會家園打坐修煉,白日裏留在府中等消息。

卻想不到葉妤都進宮快一個月了,等的人連個影子都沒見。

君清明悠然喝了口茶,正在一張張挑着厚厚一沓帖子,自從葉妤進了宮,他和斯年就成了搶手貨色,哪怕外界傳聞中衛氏老大衛君博是個病秧子,不知哪日便要一命嗚呼,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将家中嫡女嫁過來,畢竟如今他可是一等侯,只需嫁給他,那就直接冠上了從一品的诰命!當然,比起他更受歡迎的是斯年,畢竟他身體很好長相出衆,上頭的哥哥雖是侯爺卻是個體弱多病的,待他一死又沒有孩子,這爵位還不落到親弟弟身上?是以,如今的“衛君華”可是京城最搶手的金龜婿。

“擔心什麽!”他漫不經心道,“橫豎他們只有三年的時間,不來最好。”

斯年皺眉道:“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純陽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君清明這才看向他,“那只雲雀可曾說什麽?”

斯年一怔,搖頭道:“養傷便養了許久,一問話就——哭……”

君清明冷笑,“可不是白養着他的!莫忘了凰翧可和我們有仇!”

“這闕翎能在那時站在凰翧身邊,可見地位并不一般,若是不問出什麽便殺了也是可惜。”斯年皺眉,覺得這事兒棘手,那家夥哭起來那時相當驚天動地,又天生一副好嗓子,雲雀便是百靈,原就是鳥中歌手,聲音響亮得很。

君清明丢下那疊精致帖子,“我去看看。”

斯年聳了聳肩,“一道去吧。”反正也無聊。

在鎮北侯府中,有一棟誰都不許接近的小樓,那棟小樓的院子挂着一把極大的銅鎖,院牆高高,隔絕了一切視線。

也曾有人悄悄爬上牆頭觀望,卻見裏頭黑沉沉的,什麽都看不見不說,還有一種令人寒毛直豎的冷意,是以不久便有人聲稱這裏鬧鬼,輕易不要來,只怕那厲鬼要害人才被鎖在院子中。

實則這棟小樓附近有葉妤親手布下的重重陣法,哪怕是元嬰修士到了此處,恐怕都極難看出什麽花樣,這些陣法不僅困得住人,也隔絕了裏面的一切聲音動靜。

進去之後,小樓的門上貼着七道符箓,君清明輕輕一點,門就打開了。

從木質樓梯上去,樓上是一間并不太大的卧室,這些日子闕翎就一直被關在這裏。

“俘虜就該有俘虜的樣子,這裏的條件怕是太優厚了所以那小子才不肯說。”君清明淡淡道,“他的傷既然好了,就挪個地方好了,這鎮北侯府不是有個地下密牢麽!”這座鎮北侯府原是一位沒落親王的府邸,因無子嗣,他死之後,這座宅子便被朝廷收了回去,後賜給了衛氏兄弟居住。

斯年正想答話,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聞到了一股特別的氣味。

不太熟悉,卻曾經聞到過的氣味,淡淡的似鮮花的冷香。

頓時心頭一凜,因為他想起了這個氣味屬于誰!

孔雀王凰翧。

這時候,兩人已經到了二樓。

君清明忽然輕笑,“真是稀客,想不到竟是青穹界的少主親自駕臨。”

斯年穩了穩心境,如今的他,早已經不怕那個華麗驚豔若鳳凰般奪目的男子,于是微微一笑,“還真是蓬荜生輝呢凰翧。”

隔着一層陳舊的珠簾,凰翧仍是一身錦衣,黑發如墨,發尾墨綠的輕羽盈盈飄起,襯得他那張面容蒼白如雪。

闕翎神色帶着些許驚恐,眼淚彷彿下一瞬就要落下,卻不敢哭。

“真是想不到在這裏重逢。”凰翧不若那時的慵懶明媚甚至連眼角都透着幾分驕傲,只是面無表情,口吻平靜。

斯年冷笑,“還真是一點都不感人的重逢。”

那時我為階下囚,如今你為籠中鳥,不知誰更難受一些?

君清明目光沉凝,“你重傷未愈。”

凰翧淡淡道:“是又如何?”

“是便——殺你!”斯年的劍意驟然間充斥整棟小樓,闕翎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跑出來攔在凰翧面前哭道:“求求你——不要殺少主!”

君清明嗤笑,“立場敵對,今日我不殺你他日你便要殺我,我們可不傻!”

凰翧似乎疲憊得快站不穩了,他扶了扶闕翎的肩膀,“闕翎,你讓開吧,他說得沒錯。”擡起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盯着君清明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紫鷺君!而你——”他看向斯年,自嘲一笑,“自然就是那白發妖童了。”

斯年真想說,恭喜你答對了,可惜沒獎。

凰翧搖頭道:“真是想不到啊……那時候,我們只隔着一道門,那場戲輕而易舉地将我騙了過去。方才聽到你的聲音,才意識到——”

斯年漠然道:“不必浪費時間,難道你還等人來救你不成?”

“救我?”凰翧冷冷一笑,“現在這個世界哪裏還有人會救我!你們攪亂了妖界不錯,原雖擾了我青穹界,卻也不至于怎樣,誰知我父飛升一失敗,便是接二連三的背叛!死在你們手中我并不可惜,只是怨憤至今未曾取得那些叛徒的性命,心有不甘罷了!”

“少主!”闕翎眼神凄然,閉了閉眼道:“都是我的錯,若非我讓少主來此,少主也不會……”

君清明淡淡道:“敘完舊了嗎?”

凰翧輕輕一嘆,周身忽然亮起絢爛的光芒,斯年又聽到了那聲鳳凰的長鳴!

“師兄,他身上有鳳凰羽!”這玩意兒是保命利器啊!只要有它,根本就是殺不死的!若非有這個,當時他毀掉鳳枭宮的時候,也不知會死多少妖修!

斯年劍意勃發,正要出劍,就聽一道匆忙的聲音道:“住手!”

可瑩白色的八卦閃現,映亮了斯年肅然平靜的面容,那驚天一劍,已是狠狠朝凰翧劈去!

“當!”

一聲巨響,彷彿一口巨鐘被猛然間敲響,震得人耳膜刺痛。

斯年定睛看去,攔住他這一劍的,只是一只看來相當普通的木魚。

這木魚一瞧便有些歲月,常年敲擊的地方微微凹陷,甚至有一角褪了顏色,這樣的木魚尋常寺廟的僧侶都會嫌他破舊,可就是這樣一只木魚,居然擋得住斯年的一劍!

而這劍氣落在木魚上,竟似是一根小木槌落在木魚上,敲出“咚”地一聲響,只讓那凹陷之處看來更凹得厲害罷了。

“心月,勸你一句,莫要多管閑事!”君清明厲聲道。

不知何時,一身素白僧袍的心月站在打開的窗戶處,神色複雜,目光死死盯着凰翧不放。

斯年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

旁人不知道,他卻猜得到,因為那小說的結局,凰翧的自白清晰說明了這只公孔雀也是正月十三的生辰,既然心月說過那被公叔明放了芽的修士中有一名是法華寺的佛子,那麽想必,這凰翧便是那名佛子的轉世。

佛家向來十分信奉輪回轉世之說,那麽……

“心月,他可是一名妖修!”斯年緩緩道:“妖界青穹界的少主,孔雀王之子。”

心月渾身一震,卻看向斯年,慎重道,“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先饒他性命?”

君清明卻神情莫測地看着心月道:“——你以為,你有如此大的面子?”

斯年看了看心月,決定同師兄統一戰線,“嗯,心月大師,你的臉沒有你自己想象中那麽大。”

心月:“……”

只說了兩句,那廂闕翎卻是一聲尖叫,“少主!”

白影一閃,心月已不在窗下,凰翧倒在了心月的懷中,臉色慘白,昏迷不醒。

斯年盯着他,心中十分無語。

……難道這些個鳥修都愛玩之前挺精神然後一下子就昏迷不醒的把戲?闕翎是這樣,現在凰翧又是這樣……

心月小心翼翼地抱着凰翧,目光複雜又貪戀,低聲道:“只此一次,就當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君清明皺眉,“心月,你雖離了法華,但仍是一名人類佛修!而這凰翧乃是一名妖修,你——”

心月苦笑,“我知道,只是我沒有辦法……”

尋覓了這麽多年,他太累了,好不容易才尋到了這個人。

別的人都不知道,只當他心月只有不到百歲的壽元,當他生來與佛有緣,才能進階如此之快,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入輪回,卻仍有些許前世的記憶。

雖只有一點點,但夢中那個清俊溫和,慈悲善良的佛子常常帶着微笑與他說話。

那是他的師父。

他夢了他幾十年,連夢裏都彷彿還在繼續上輩子的征程,尋尋覓覓,只是在找那個人。

斯年盯着心月的表情,看着他那雙眼睛裏透出濃烈到幾乎掩飾不住的情感,心下震驚。

凰翧的前世乃是法華寺的佛子,而心月乃是法華寺輩分相當高的和尚。

卧槽,這兩個大和尚一定有、奸、情!

作者有話要說:斯年:師兄你不相信我嗎?你愛我怎麽可以不相信我!QAQ師兄:我相信你。

斯年:太好了……

——XXOO省略——

斯年:師兄你騙人,明明說相信我的!

師兄:我相信你啊!(微笑)

斯年:那你怎麽?!

師兄:相信是一回事,不高興是另一回事。

斯年:……

師兄:既然讓我不高興了,那就要懲罰你!

斯年:QAQ

心月:給我個面子(懇求)

師兄:你以為你很有面子?

斯年:你臉不夠大啊……

心月:……

心月:找了那麽多年終于找到你了師父!

凰翧:……你誰啊?

心月:你的前世和我的前世是師徒,我的前世是你的前世的徒弟,你的前世是我的前世的師父……

凰翧:……(明明好像挺簡單的,咋感覺這麽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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