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沉默着擦完背上的淤痕,劉徵把秦海峻翻過來,看到他一臉隐忍的淚水。

“……”秦海峻擡起手掌,把自己的臉龐遮上,隔絕了劉徵的目光和空氣。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消失在劉徵面前。

他并不知道,劉徵有一肚子刻薄的話想對他說。

劉徵也很隐忍,忍得心肝肺都疼了,他對秦海峻說:“除了哭,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你要我說什麽?”秦海峻聲音沙啞,深呼吸,努力平靜自己。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劉徵在身上擦藥的指尖:“為什麽來找我,你告訴我吧。”

“為什麽很重要嗎?”劉徵有點怒,真的有種想要把這個人吊起來打一頓的沖動:“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應該反省一下你自己的行為?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麽一聲不吭消失?你把上學當什麽?把你自己的人生當什麽?好玩嗎?”

“……”在劉徵聲聲的質問下,秦海峻難堪地閉上眼,安靜地崩潰着。

“我他媽的,其實很不想管你。我看見你這個樣子就煩,煩得要炸了你懂嗎?秦海峻,我後悔來找你。”因為劉徵根本看不到,這個人有任何挽救的希望。

除非秦海峻現在跟他表态,證明自己還有挽救的可能。

但秦海峻只是沉默着,呆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出來,這怎麽能不叫劉徵火大。

“媽的,你自己玩兒吧!”待了兩分鐘左右,對方還是這副樣子,劉徵不耐煩地扔下藥膏走人。

“劉徵!”剛才還要死不活的秦海峻,立刻撲起來抱住劉徵的大腿,吼着說:“你不準走!”

“我為什麽不準走,你是哪根蔥,我憑什麽管你?”劉徵冷冰冰地說,臉上充滿了嘲笑。他讨厭秦海峻這種撒潑命令的口吻,也讨厭這個少年的軟弱。

“……”秦海峻緊緊抱住劉徵的大腿,又不說話了,只是一啜一啜地貼着劉徵的褲子。

“松開!”劉徵抖抖自己的腿,跟他說:“好聚好散吧秦海峻,我煩你了,我不會再來找你,你是死是活跟我沒關系。以後各走各路,我就當這輩子沒有認識過你,你也一樣,忘了有劉徵這個曾經想對你好的傻逼。總之一句話,我管不着你,愛咋咋地。”

“不行!”秦海峻沙啞着聲音幹嚎:“劉徵,你不能這樣!”

“那你要我怎麽樣?把你當寶?我有這麽賤嗎我,你自己爛成垃圾,還要人寶貝你,你臉這麽大!”劉徵說,動手把秦海峻的兩條手臂撬開。

“劉徵!你不許走!”秦海峻整個人撲到劉徵身上,七手八腳地纏住他,也忘了哭了:“我就是垃圾怎麽樣,你剛喜歡我的時候我也是垃圾。”

既然喜歡上了,就不能喜歡到底麽,就不能麽!

“可我不知道你能垃圾成這樣,我對你失望透頂了,我火得跟什麽似的。”剛知道秦海峻跟蔣馨私奔了的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你!”劉徵将他甩到床上。

赤裸的少年頹廢地呈大字型攤着,如同一堆爛泥,無人問津。

“你要走是吧,好,那你告訴我。”秦海峻慘淡地笑着說:“你是怎麽知道我這兒的?”

他希望,劉徵不知道那件事,但如果知道了,就真的不會再擁有劉徵了。

“打電話給你繼母。”劉徵說,冷漠的眼神從少年軀體上一掃而過。

“你知道了……”秦海峻喃喃說,眼神瞬間黯然,沒了生氣。

“呵,原來她是你繼母。”劉徵說:“我很好奇,身為你的繼母,她為什麽不阻止你退學?反而帶你一起出來。我也很好奇,為什麽她回城了,你卻還留在這裏?”

秦海峻聽着這些話,眼神慢慢又活了似的,出現點點光芒:“她怎麽跟你說的?”

嗤!

劉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麽,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多重人格的木偶,大腦的思想跟身體上的行動兩廂為難。在這一刻,他有無數個放棄的念頭升起。他向往美好自由的生活,如果沒有秦海峻,那該多好。

但世界上沒有如果的事,劉徵找個地方郁悶地坐下來,心裏想着一些對面那個少年絕不會知道的事情。

“她說你不想讀書,到了叛逆期,難管教。”劉徵十分唾棄自己,說着滿嘴的謊言。

“是嗎?”秦海峻卻感覺,自己有種被救贖了的錯覺。

“真的有那麽讨厭讀書?讨厭到要離家出走?”劉徵很想知道般質問他:“你搬走的原因,也是因為我天天督促你讀書嗎?”

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幫他掩飾,可笑極了。

秦海峻鄙視着自己,卻仍然忍不住對他點頭:“對,就是這樣……”

兩人都是同一個人,秉性果然是一樣的,劉徵自嘲地想。

“如果你不讀書,那你想做什麽?你才十八歲,你的人生還很長,秦海峻,在做這種重大決定的時候,我拜托你,你能成熟一點去制定計劃麽?你這樣的作法在別人眼裏,就是個傻逼。”劉徵掏出煙盒,很煩躁地抽了支煙出來,只不過沒有點燃。他放在嘴裏叼着,眉頭松開又緊,如同起伏巨大的心情。

“我不知道。”

秦海峻的回答,得到劉徵一聲冷笑。

他的心情太混亂了,各種感受糅雜在一起,像暴風雨般。如果爆發出來的話,足夠撕碎那個天真幼稚的少年。

“劉徵,那你想我怎麽樣?”秦海峻帶着小小的希望,邁出一小步,他希望劉徵能接茬,把剩下的一大步走完。

還年輕氣盛的他,确實有這種傲嬌的資本。

但這也是因為有人願意包容他的傲嬌,若是沒有這個人,他又将會怎麽樣?

“我想你怎麽樣,我說的都是廢話,你聽了嗎?”劉徵自嘲地笑笑,手裏依舊夾着那根沒有點燃的香煙。

秦海峻眼眶發熱,因為他想起了劉徵以前對自己的好和督促:“那我現在聽行不行?”

如果還能再次回到劉徵身邊,劉徵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好?

“什麽都聽嗎?你又在忽悠我,秦海峻,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劉徵說的,是他們之間看似親近,卻随時可以轉身離開的關系。

這段關系就像兩縷風的交彙,纏綿過後該吹向哪裏,還是吹向哪裏。

“什麽心知肚明,你知道什麽?”秦海峻心酸地想,你知道個屁,你是個大騷貨,沒真心。

也許不是沒有,只是用完了,對一個人再好,也不再完整。

就這樣,都誤會了彼此,這大抵是每個人都會犯的錯誤,先入為主。

“你不用管我知道什麽,先管好你自己。”劉徵說,想到自己把心力耗在秦海峻身上那麽久,卻其實沒有得到應該有的成效,他替自己感到不值得。

就好比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就算那個人是以前的自己,也不忿。

“我管不好我自己。”秦海峻的口吻略帶賭氣,但說的也是大實話。如果他能管好自己,就不會這樣了。

“那就繼續垃圾好了。”劉徵呵呵冷笑。

“你也不管我了?”秦海峻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卻仍然委屈,他覺得委屈透了。

“我管不了你,沒那個能耐。”劉徵說,手指把玩着打火機,終于點燃了煙,狠狠地吸一口。

秦海峻知道劉徵在生氣,可他不知道怎麽去平複劉徵的怒氣。

他們在一起,從來都是劉徵道歉,他從來沒有正面服過軟。

“……”想來想去,秦海峻只想到沉默,慢慢等劉徵自己消氣。

他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耳朵卻豎起來,随時注意着劉徵的動靜。

只要劉徵不走出這個屋子,那就好了。

劉徵靜靜吸完一支煙,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去哪?”少年馬上反應,撐起上半身看他。

劉徵說:“買車票回家。”

“劉徵!”秦海峻憋了一臉,爬起來找滿床衣服褲子。

劉徵呵呵噠冷笑,已經邁着長腿去開房間門。

豈料秦海峻不要臉了,只穿了一條內褲就追出來:“你不許走!”他撲到劉徵身上,緊緊纏着他。

“秦海峻,你還要不要臉了?”劉徵怎麽不知道,自己年少的時候這麽沒皮沒臉。

“不要了,反正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傻逼而已。”秦海峻表情難堪地說:“我承認我是個傻逼。”

“然後呢?”劉徵扭頭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你繼續管我吧,除了你也沒人管我了。”秦海峻趴在他肩膀上,豁出去地說,這句話用盡了秦海峻的驕傲,他覺得比承認自己是傻逼還難受。

“哦,你那位繼母呢,我看她挺關心你的。”劉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着嘴角冷笑,活該,讓你腦殘。

“就那樣,能多關心。”秦海峻含含糊糊,不願意多提這位繼母。

沉默了很久,劉徵說:“給你一次機會,你跟我說說這次離家出走的前因後果,只要說清楚了,我就會繼續管你。反之,如果說不清楚,那我倆的緣分就到今天為止,以後各自好自為之。”

又一次聽到劉徵的狠話,秦海峻用力抱住他,難受了。

“我這個人最讨厭別人給我拖拖拉拉,含糊不清,恰好你就是這樣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眼瞎了,之前竟然覺得你還不錯。但是現實狠狠打了我的臉,你好得太有限了。秦海峻,從我身上下來吧,你不配被我放在心裏。”

“……”秦海峻越發抓緊劉徵,默默在他肩膀上又哭了。

明明就已經很脆弱的情緒,卻總是被劉徵戳心窩子,每次都刺痛他承受能力有限的玻璃心。

“一、二……”

沒有數到三下,一只手急忙捂住劉徵的嘴巴:“劉徵,我說還不行嗎?”秦海峻被他折磨得,已經快神要志不清。

劉徵心想,你最好說實話,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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