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路見不平(五)
東家吃面吃了一個多時辰,剩下一個多時辰的工時只好繼續擺面攤補足。
陸陸續續有人來吃。
席停雲煮面的手法越來越利索,霍決洗碗的動作卻越來越慢。
至亥時,面冷,店冷,夜更冷。
老板與老板娘終于收攤。
兩人收拾好東西,肩并肩地往回走,方向是不遠處租下的小平房。
小平房前有一條不算寬也不算窄的街道,約莫兩丈餘寬,如今卻被一個大紅色的帳篷堵住了。帳篷兩旁點着火把,前方鋪滿粉色花瓣,踩在上頭,猶如毯子一般柔軟舒适。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敲擊聲。
席停雲和霍決站在原地不動。
叮叮。
又是兩聲。
叮叮叮。
最後三聲略急,仿佛催促。
霍決道:“你困麽?”
席停雲打了個哈欠,道:“相公,這頂大帳篷把我們的路給堵住了。”
霍決道:“所以不是條好狗。”
砰。
像是怒極的拍桌聲。
過了會兒,裏頭發生悉悉索索響聲,一只白玉無瑕的玉足從帳簾的縫隙處伸出來,踩在花瓣上,腳趾調皮地夾起一枚花瓣,又倏地縮了回去。
霍決冷聲道:“原來是個沒手的殘廢。”
“是不是殘廢,你為什麽不自己進來看看!”嬌滴滴的女聲,即使夾着幽幽怨氣,也像撒嬌一般。
“殘廢有什麽好看的?”
“霍決!”
霍決問席停雲道:“霍決是誰?”
席停雲道:“應該是位姓霍名決的人吧?”
“你認識嗎?”
“我認識相公就行了。”
霍決道:“可是她擋着我們家的門。”
席停雲道:“要報官嗎?”
霍決道:“不知道鎮上的老爺管不管。”
“你們還要在外面叽叽咕咕多久?”裏面的人不耐煩了,“想回家就快點進來。”
霍決看向席停雲。
席停雲低頭看地,仿佛無聲地說此人并非為我而來。
霍決終于掀起帳簾。
一個女人橫躺在一張墨玉榻上,白皙豐腴的軀體在墨玉的襯托下瑩潔如玉,深褐色的發絲半遮着酥胸,胸前茱萸若隐若現。若說這具身體增一分太胖減一分太瘦,恰到好處,那麽她的臉便是美到極處。
紫紗夫人的美,美在柔媚。
畫姬的美,美在風韻。
而眼前這個女人的美,美在無可挑剔。
霍決掃了一眼,“你的帳篷沒有別的出口。”
女人傲慢地揚起下巴道:“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霍決道:“因為你沒穿衣服。”
女人笑道:“為什麽沒穿衣服就不敢看?”
霍決道:“因為我娘子會吃醋。”
女人不屑地掃過席停雲平凡的面容,“那你為什麽不讓吃醋吃得更兇一點?”
“因為沒有這樣的人選。”
女人突然坐起來,撩起長發,有意無意地挺了挺胸,道:“你确定?”
霍決連回答都懶得回答了。
女人道:“久聞霍決王爺眼裏只容得下如畫姬這般的天下絕色,因此至今得你青睐的只有兩人。一是天下第一畫舫的畫姬,一是你府中舞姬玲珑雀。不知道身邊這位高大粗壯的美人又是誰呢?”
霍決默然。
“為何連話都不敢說?”
席停雲見霍決依舊不做聲,開口道:“你問的是霍決,為何卻看着我相公?”
女人道:“粗眉細目臉方鼻子大的王爺依舊是王爺。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我不是別人。”
席停雲努力在腦海中搜刮與眼前此女相符的人物。以她的美貌,應當不會默默無聞。他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
細腰公主。
南疆邊境小國羽然的公主,傳說這位公主八歲驚豔全國,十三歲引得朝中大将為她神魂颠倒,駐防時偷潛回京,以致被斬。十五歲出使鄰國,引得鄰國國王王子父子失和。十七羽然王招親,使得朝中內亂,最終逼得羽然王不得不中止招親。
真正紅顏禍水。
她出現在這裏當然不會是偶然。
席停雲垂眸,顯然不欲将自己卷入這場是非中去。
霍決道:“你是不是別人或者你是不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擋住了我家的門。”
女人站起來,果然是盈盈一握的纖腰。
“我叫細腰。”她笑得妩媚,卻眼神張揚,這樣的沖突在她身上不但不顯矛盾,反而更增魅力。
霍決突然走到墨玉榻旁的桌案前,拿起桌案上兩個釘子不像釘子棒子不像棒子的小鐵棍,轉身走到營帳一側,舉起小鐵棍往帳篷刺了下去,只聽撕拉一聲,帳篷被撕開一道口子。
細腰公主又驚又怒,“大膽!霍決你……”她從未想過有男人能無視她的美麗!
霍決順手撕開,在細腰公主追上來之前,一腳跨出帳篷,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席停雲正想擡腳跟上,卻被轉身的細腰公主擡臂攔住。
“你要對我做什麽?”席停雲驚恐地張大眼睛。
細腰公主冷笑道:“這裏只有你我二人,你也不必再做戲。席停雲席大總管!”
席停雲面色恢複漠然,似在看她,又似在放空。
細腰公主擡手,手指輕輕劃過席停雲的面頰,“若非事先知曉,真是真假難辨。”
席停雲道:“羽然公主為何駕臨大莊?”
“我為南疆王而來。”
席停雲道:“我不是南疆王。”
“你當然不是,你只是個不能用的男人罷了。”她的手突然往下摸去,被席停雲一把抓住。
細腰公主趁機靠入他的懷裏,吃吃笑道:“是不是因為你前面不能用,所以就改用後面呢?”
席停雲垂眸,淡然地盯着她。
細腰公主用舌頭輕輕地舔了下他的下巴,柔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看穿你的?”
席停雲道:“不想。”
“你不想是不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細腰公主雙手摟住他的腰,整個身體貼在他身上,嘴唇有意無意地掃過他的面頰,輕聲道,“霍決是在利用你。他将你帶在身邊,又讓你易容,就是隐晦地提醒六部首領你的身份和與他的交情,顯示他和朝廷的關系并沒有因為畫姬和武女子之死而改變。”
席停雲道:“公主自重。”
“怕什麽?”細腰公主挑釁般的揚眉,“你又不能把我怎麽樣。”
“我能。”
“你能?”細腰公主好似聽了這個世上最大的笑話,前俯後仰地笑起來。
但笑聲很快中斷。
席停雲拍出一掌。
細腰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敢摔我?”
席停雲面不改色道:“我說過,我能。”
細腰公主瞪着眼睛,惡毒地罵道:“你不過是一條死閹狗!”
“你錯了,我沒死。”席停雲欠身,風度絕佳地扒開霍決撕裂開來的路,走進那扇敞開的門,然後反手關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風随着來人吹進帳篷。
細腰公主赤身裸體地坐着,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他笑着解下外袍,該在她身上,“公主小心着涼。”
細腰公主任由衣服從胸前滑落,“你難道不喜歡看我的身體?”
“喜歡。”
細腰公主笑了,“怎麽個喜歡法?”
“不但喜歡看,還想摸。”
看來不解風情的只是個別人。即使是莊朝的男人,也難以抵禦她的魅力。細腰公主得意地撩起發絲,側頭望着他,笑容天真又妩媚,“那你願不願意為我死?”
“不願意。”他答得飛快。
細腰公主變色道:“為什麽不願意?”
他道:“莊朝的男人可以為喜歡的人去死,卻不會為喜歡的皮去死。”
“你是說我只有一張皮?”細腰公主怒極。
“看來找你誘惑霍決,本身就是個錯誤。”他淡漠地轉身,“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生氣的時候,連一張皮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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