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路見不平(九)
況照連忙站起來道:“老赦好大的面子,竟能請動楊大總管當你的跟班。”
赦僙哈哈一笑,伸手摟住楊雨稀的肩膀,往前一攬道:“要是楊大總管肯屈就我那小地方,讓我當跟班也成啊!”
顏初一笑道:“南疆王不在,楊大總管說了算,我們幾個不就是跟班?”
楊雨稀慌忙拱手道:“諸位首領折殺我了!”
況照道:“兩位來的正好。龐兄弟遲到,要罰三碗,楊總管和老赦來得更遲,我不說了,二位自便。”他說着,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比适才還要大的碗來。
龐小大一見這個碗,二話不說将之前那個搶過來,一口氣喝了下去。
赦僙目瞪口呆:“況老大,你幾時改用盆喝酒啦?”
況照道:“諸位叫我在山莊等得好苦!好不容易等到了,怎能不意思意思?”
楊雨稀苦笑道:“我不勝酒力。”
況照從下面摸出一個更大碗。
楊雨稀連笑也笑不出來了。
赦僙幹咳一聲道:“其實,今日楊總管來是有事要說。”
況照道:“不錯,正事要緊。”
楊雨稀忙不疊地想點頭,就聽他慢悠悠地接下去道:“說完再喝,更放心。”
“這,”楊雨稀眼睛往四下搜尋了一圈,才道,“其實我此次前來,是來找我家王爺的。”
況照訝異道:“阿決難道沒和楊總管在一起?”
楊雨稀道:“王爺雲游四方,行蹤不定,我奉王爺之命留守王府,已許久未見王爺。聽說況首領在此舉辦大會,宴請六部首領,猜想王爺或許會來,所以才特來相候。”
況照神情凝重起來,“莫非出了什麽事?”
楊雨稀道:“羽然國王送來書信,說細腰公主不日将抵達南疆。”
“細腰公主?”況照驚訝道,“莫非是那位豔冠羽然的細腰公主?”
楊雨稀道:“正是。”
平主突然嗤笑一聲,眼睛意味深長看着對面的顏初一。
顏初一懷抱佳人,笑得沒心沒肺。
況照回過神來道:“羽然公主駕臨南疆是大事,我定會吩咐下去,全力查找阿決下落。好,正事說完,我們言歸正傳,來談談這三碗酒。”
“啊?”
入秋,夜微涼。
席停雲和霍決留宿山莊內,與平主的一幹手下同住。房間僻遠,坐西朝東,推窗正對池水。月中月正圓,池水托着月盤,明晃晃地蕩漾。
席停雲坐在窗邊,眼睛不經意地打量着霍決。
霍決脫了外袍,脫了靴子,正要上床,見他坐着不動,又停下來問道:“你睡裏面還是外面?”
席停雲道:“我不困。”
“睡裏面吧。”霍決拍了拍床榻,相邀之意溢于言表。
席停雲微笑道:“我真的不困。”
霍決道:“可是娘子困了。”
席停雲語塞。
“請娘子安歇。”霍決堅持的時候,強得像頭牛。
席停雲猶豫了下,走到床邊,脫了鞋,和衣躺在床上。
霍決也不介意,當日他們在小樓裏也是這樣睡的。只是小樓寬敞,不似這張床狹窄,無論怎麽躺,兩個人總能貼在一起。
“你很緊張?”他問。
席停雲含糊地應了一聲,閉上眼睛,佯作熟睡。
霍決突然伸手抓住席停雲的手,卻被他一驚掙開。
霍決肯定道:“你很緊張。”
席停雲默不作聲半晌,緩緩道:“皇上癡戀先帝的妃子。”
雖然不知他為何提起皇室轶聞,可霍決依舊洗耳恭聽,“私通了?”
“未曾。妃子很早就薨了。”
“哦。”
“此事成皇上心結,即位後依舊耿耿于懷。十四歲,我易容術小有所成,皇上命我易容成妃子的模樣入寝宮。”
霍決突然知道他要說什麽,放松的身體悄無聲息地繃緊。
席停雲似無所覺,徑自道:“我躺在床上,不斷模仿妃子的語調和姿勢,直到……”
“你不想說可以不說。”霍決打斷他。
“直到方橫斜來了。”席停雲不為所動地接下去,“他說,皇上,龍榻上躺着的是我的朋友。”
雖與方橫斜素未謀面,但霍決竟能勾勒出那時的情景。
“其實什麽也沒有發生。”席停雲慢慢地坐起來,“只是,畏床。”
與其說畏床,倒不如說畏床上的另一個人,畏躺在龍榻上驚恐不安的那段時光。
霍決默默起身。
席停雲從床上下來,重新回到床邊的而椅子上。
霍決突然問:“換做方橫斜呢?”
席停雲笑了,“這個人的毛病比起我來,只多不少。”
若說靠窗睡有什麽好處,其中之一便是有人敲窗時,清醒得很快。
席停雲轉頭看向床榻的方向。
屋內昏暗,看不真切,可他依舊知道霍決醒了。
“開窗。”霍決道。
席停雲将窗戶打開一條縫隙,隐約看到水池對面站着一個黑影。
霍決下床穿戴整齊,推門而出。
席停雲略作遲疑,跟着出門。
霍決仿佛料定他一定回來,在門口等候,見他出來才蹑手蹑腳地繞到窗戶那一頭。雖然屋子前後就幾步路,可他們屋子外面是水池,繞道就要費一些工夫。
幸好況照為示慷慨之誠,并未在山莊中設置巡哨的侍衛,他們一路上未曾遇到什麽人。
好不容易到水池對面,席停雲才看清那人原來是赦僙。如此說來,這鎖琴山莊之中,只怕沒什麽人不知道他們身份的了,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赦僙沖霍決呵呵一笑,兩只手在臉上怪異地比了比,似乎在嘲笑他易容的模樣。
霍決擡手敲了下他的頭。
赦僙吃驚地張大嘴巴,眼珠子往席停雲的方向瞄了瞄,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然後傻笑了下,扭頭往東跑去。
霍決抓住席停雲的手,追在後頭。
山莊的确沒有侍衛,但六部首領房間周圍還是布了他們自己帶來的人手。
席停雲原以為他們要闖顏初一的房間,微微一驚,随即發現只是路過,他們真正的目的竟是楊雨稀大總管。他身邊的侍衛好似瞎了,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地進來,依舊各做各的。
更叫人意外的是,楊大總管的房間竟然亮着燈。
赦僙突然加重腳步聲。
未幾,門咿呀一聲開了,楊雨稀站在門裏對赦僙輕聲道:“快進來。”
霍決沖楊雨稀點了點頭,然後靠赦僙腳步聲做掩護,悄悄摸到屋外窗下。
赦僙已進屋,門重新關上。
席停雲此時心裏雪亮。今晚的事赦僙和楊雨稀顯然是一夥的,那也就是說,屋裏還有人。
果然,赦僙剛進屋,就聽到一個粗犷的男聲響起來,“赦老弟,可算是見到你了!”
席停雲精于易容,自然對人的聲音十分留意。這個聲音入耳,他立刻就想起他的身份——那飛龍。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他就是傍晚見到的那個,但他們的聲音的确相似到連席停雲這樣的行家都難以分辨的地步。
赦僙道:“那老哥,這話從何說起?我們不是剛剛才見過嗎?”
“你是說院子裏住的那個?”那飛龍憤憤道,“他是假的!”
席停雲和霍決對視一眼。
霍決屈指想撓他的掌心,随即想起傍晚席停雲想暗示他那飛龍易容而撓他手掌之事,又将手指縮了回去,緊緊地拽住他的手。
席停雲哪裏知道他此時的想法,以為他在為六部之事頭疼,便安慰般的笑了笑。
他的笑是無聲的,赦僙的笑卻是有聲的。
赦僙哈哈大笑片刻方停,“那老哥,你編故事編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不信我?”那飛龍急躁道。
赦僙笑意一收,懶洋洋道:“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在青花江上刺殺王爺的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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