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平地風波(五)
楊雨稀問道:“王爺下一步打算怎麽走?”
霍決道:“靜觀其變。”
楊雨稀和赦僙來之前積了不少話要說,但在席停雲面前終究留了幾分,閑聊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正好家丁送熱水來,霍決回屋沐浴,席停雲不便回房,便留在客房裏。奔波忙碌一天,總算留了些時間與他細細思考。
今日發生了三件事——
假那飛龍是那味辛,死了。
阿裘下戰書給況照,假的。
那味辛屍體在半道,被劫。
乍一看,第一件和第三件有所關聯,第二件是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仔細思忖,鎖琴山莊齊集南疆各大勢力,旁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在這塊地盤上造次。敢造次的,都是有心人。
此外,還有兩件事也頗耐人尋味。
一是畫姬與“武女子”之死。
一是細腰公主的出現與消失與再“出現”。
南疆風起雲湧,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動着。
席停雲擡起右手食指中指,輕輕地揉着額頭。這是方橫斜每次遇到頭痛問題時的習慣動作,他此時做來,竟也感到緩解之效,仿佛所有雜亂無章的事都被搓揉到一處,随着指尖打轉,慢慢拉成一條線……
他一驚坐直!
隐隐的線将一日發生的事串聯起來,竟漸漸讓水下沉,露出石頭的一角。
那味辛死了,死無對證。那飛龍一口咬定他與朝廷勾結,行刺霍決出于雙方合謀,加上自己離開京師和那味辛的易容術,朝廷已然被拖下水!之後,那味辛屍體在衙役手中被奪走,更佐證了那味辛身後另有黑手,且時刻關注着鎖琴山莊的動靜。
這是其一,其二,阿裘挑戰況照,粗看是一件極為荒唐的惡作劇,但往深裏想,況照武功稀松,絕無可能是阿裘的對手。但不應戰,況照從此之後将難以在江湖立足。霍決作為他的外甥,想保住舅舅的聲譽和生命,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在況照和阿裘比試之前打敗阿裘!
以阿裘的個性,只要收到戰書,不管身在何處,一定千裏赴約。那時,還有誰會在乎向況照約戰的戰書真假。
所以不管阿裘的戰書是真是假,若能贏得霍決在約戰日之前公開向阿裘挑戰,那麽,那只幕後黑手的目的便達到了!
……
席停雲想到這裏,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若說那飛龍的一面之詞還叫人将信将疑,那麽假戰書的得利者只有朝廷。要不是親眼看到況照與霍決的關系并不親近,連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會動用這種手段。
門被輕輕推開。
霍決披着外袍站在門口,濕漉漉的頭發滴了一路的水。
“該你了。”他道。
席停雲收斂心神,起身笑了笑往外走,“有勞。”
“你在想什麽?”
“想王爺什麽時候洗好。”
“你何不親自看着。”霍決道,“跟班要伺候沐浴。”
雖是大內總管,但席停雲的确不曾伺候沐浴。自那日被方橫斜從皇帝龍榻上拉起,他與皇帝之間便有了層看不見的隔閡,重用卻不親近。如沐浴這等私密之事,他一向站在門口候命。所以聽霍決這般說,席停雲微怔,随即點頭道:“好。”
霍決側頭看他,半晌才問:“你知道如何伺候沐浴嗎?”
席停雲道:“添水遞物?”
霍決笑了笑。
席停雲晃了晃眼。恢複本來面目的霍決總能不經意得讓人驚豔。
進房,外屋竟還放着一桶幹淨的熱水。
霍決道:“你洗吧。”
席停雲道:“不敢在王妃屋內不敬!我去客房。”
“不必,她從不介意這樣的俗禮。”霍決主動關上門,站在木桶邊上看他。
席停雲道:“我若是不洗,王爺會不會将我踢出門去?”
霍決無意做選擇,脫了外跑,捋袖道:“我幫你洗。”
“不必!”席停雲下意識後退半步,與霍決隔着木桶對望,“殘敗之軀,不敢有污王爺之眼。”
“……”霍決放下袖子,輕聲道,“水冷了容易着涼,你早些歇息。”
“是。”席停雲目送他進了裏屋,脫掉鞋子上了床,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松,卻始終不敢完全放心。沐浴穿着亵褲,到木桶裏才将褲子脫掉,潦草地洗了洗,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便起身穿了條外褲去倒水。回來時,挂在椅子背上的亵褲竟然幹了。
用內功烘幹衣物非常人能及,裏屋剛好有一個。
他愣了愣,臉頓時紅起來。
翌日,衙門找上門,說屍體被搶之事。
照例,問話這樣的小事管家就打發過去了,可這次不同,這次驚動了況照。
等霍決收到消息,才知道文思思親自到了。
作為天機府第二號人物,他的出場自然激起千層浪。
說到文思思,霍決不免看向席停雲。在小樓住的時候,席停雲曾假扮過他。
席停雲知道他想什麽,笑道:“這次不是我。”
霍決道:“你與他很熟。”
席停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了下才道:“我認識的人不多。”其實他和文思思談不上熟。他是大內總管,去天機府的次數、時間有限,與文思思見面更少,只是比起皇宮中人,他與文思思的交情還算不錯。
見霍決而驚豔,與是否見過畫像無關。
連文思思這樣內斂之人看到霍決第一眼都難免眼前一亮。
“王爺。”失神只是剎那,他很快起身行禮。
霍決點了點頭。
文思思道:“冒昧打攪,還請王爺見諒。”
霍決道:“這裏是舅舅的地盤。”
況照笑道:“文師爺乃是方府主的左膀右臂,日理萬機,怎有興莅臨我這小小的鎖琴山莊?”
文思思道:“我的來意,王爺和況首領應當很清楚。”
況照笑容僵了僵,轉頭看霍決。
霍決面不改色。
文思思自己接了下去,“當然是為了武女子的死。”
席停雲斂眸,心裏已然掀起軒然大波。
況照不安地動了動身體,眼睛不斷地看向霍決。
霍決淡然道:“你找到兇手了嗎?”
“沒有。”
“哦。”
“王爺呢?可有線索?”
“兇手使鈎。”
“有所耳聞。”
“沒了。”
文思思笑道:“聽說王爺眼界甚高,非絕世美人不娶。可天下能當上絕世美人這四個字的,鳳毛麟角。連驚鴻閣這樣的地方,也僅僅三人能入王爺法眼而已。”
霍決默然。
文思思道:“我還聽過一種說法。說王爺與武女子争風吃醋,為博得美人歡心,翻臉成仇。”
況照打了個哈哈道:“據我所知,要阿決動心,比登天還難,文師爺消息有誤啊。”
文思思看向霍決道:“如此說來,王爺與武女子比賽點穴,武女子認輸彈琴之事,是謠傳?”
霍決道:“真的。”
氣氛微僵。
文思思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巴掌大的折扇,緩緩打開,慢悠悠地扇着,“我若是請南疆王在十日之內交出殺武女子的兇手,會否太不近人情?”
況照皺眉。
霍決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文思思道:“我若是請天機府的武女子永不見天日,會否太不近人情?”
文思思搖着扇子,不愠不火道:“他死在青花江畔,天下皆知。”
席停雲心頭一驚。莫非他真的打算讓武女子一輩子不見天日?
霍決望着他,緩緩道:“好。”
文思思滿意地笑道:“王爺一諾千金,文某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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