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一個世界 但是我後悔了

蘇明翡腦袋似乎是嗡地響了下,他感覺自己心底的怒火仿佛要噴薄而出,有那麽瞬間他有種想要砸東西的沖動,把自己面前的所有能見到的東西全部給砸爛了才好。

最好是把面前這人正經八百的臉也給砸爛了才好。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沉默着回憶過去的種種,想知道賀硯予究竟是哪裏來的底氣對他說出這句話。

接着他冷笑起來,聲音聽起來仿佛平靜般地對面前的人道:“退婚是麽?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合同拿出來,我簽,我現在就簽。”

蘇老爺子聽見這話臉色立刻就垮了下去,連忙拉住蘇明翡開始小聲勸阻,但蘇明翡根本不想聽任何人說話,他對着剛才說話的那名律師,幾乎是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又上前了兩步,伸出手說道:“給我,我馬上就簽,你告訴賀硯予讓他別後悔!這是他自己決定的!”

對面的律師依然保持着職業性的微笑,點頭說道:“賀硯予先生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蘇明翡在接過文件袋的同時聽到這句話,他緊繃着臉,手上的動作頓了片刻,接着才面無表情拿着東西到了桌邊坐下。

他低頭去看那疊厚厚的文件,他們訂婚的事情其實關系到很多利益方面的東西,當時蘇明翡沒太在意,那些都是讓其他人去處理的,現在蘇明翡看着這些東西,才發現賀硯予的确是退讓了很多,而即使是退婚,他似乎也做得風度十足,找不到半點漏洞,把大部分的好處都給了他們。

蘇明翡胡亂地翻看了些東西,然而他沒過多久就看不下去了,滿眼都是他熟悉的文字,但組合起來他卻仿佛弄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覺得煩躁,惱人得厲害。

他想起剛才那律師所說的話,他說這都是賀硯予深思熟慮後的決定,賀硯予到底要做什麽?他真的會做出這種決定?

蘇明翡放下手裏的東西,忽地擡起頭沉下臉道:“我改變主意了。”

雖然看起來不太驚訝,但那名律師還是出聲問道:“可以請問是為什麽嗎?或許我能幫你解決問題?”

蘇明翡聽着他這話再次冷笑起來:“你?”

他接着臉色驟然改變,瞬間将他積壓的怒火全部發洩了出來,嘩地掀翻了桌上所有東西,低沉着氣壓說:“我要見賀硯予。”

律師無奈地笑道:“蘇先生,賀先生現在還在海城……”

“我不管,我要見他。”蘇明翡态度強硬,甚至接近蠻不講理,“沒見到他我不會簽這個東西,我要親自問問他究竟想要幹什麽,他沒回來我就等他回來,等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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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站在蘇明翡身後的蘇老爺子也同時點了點頭,贊同地說道:“沒錯,我們需要等說清楚之後再簽這個字。”

蘇明翡當然清楚自己的父親說這些的原因,他胸口還在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着,現在面對這場景只覺得無力,他轉過身重複了遍自己剛才的話,找人把律師給送了出去。

律師倒是沒有多說,出去之後拎着包站在蘇家的大門口,随後拿起手機撥出了個號碼。

此時的海城。

賀硯予正準備上飛機,早早就已經趕到海城的秘書把電話交給賀硯予,賀硯予沉默地聽完了律師的講述。

“就是這樣。”律師嘆了口氣,随後說道:“蘇先生堅持要見過您之後再作決定。”

賀硯予這時候其實傷勢還沒有徹底好起來,雖然有從系統那裏兌換的道具,能夠加快恢複的速度,但如果好的速度過于驚人,也會引起不必要的事情。

賀硯予坐在輪椅上,讓人推着趕路,聽到律師的話後不介意地說道:“那就見面吧。”

挂斷電話之後,賀硯予對身邊的人說道:“下飛機後去趟蘇明翡家。”

秘書顯然沒有想到賀硯予會做這樣的決定,但對上賀硯予平靜無波的眼神,他迅速點頭回答道:“好的。”

賀硯予不喜歡回避事情,已經發生的事情,就要越快解決越好,所以甚至沒有來得及休息,剛從飛機上下來,賀硯予就讓人推着自己找到了蘇明翡的家裏。

蘇明翡顯然沒想到會這麽快見到賀硯予,在開門看見賀硯予的剎那,他竟然沒辦法為此給出正确的反應,只能怔怔地擋在門邊。直到賀硯予開口提醒,他才倉促後退,讓秘書推着賀硯予的輪椅走了進來。

看着賀硯予往屋子裏面去,蘇明翡依舊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門邊,目光沉而陰冷。

倒是蘇家老爺子熱情地招待着趕路來的賀硯予,像是竭力挽回眼下的事情。

蘇明翡皺着眉,覺得丢人的同時又煩悶無比,昨晚宿醉的頭疼也又像是重新纏繞上身,他揉了揉額角關門走過去說道:“老頭你給我閉嘴,這是我們兩個自己的事情。”

他說着來到賀硯予的面前,矛頭首先對準了賀硯予輪椅邊站着的秘書。

賀硯予點頭說道:“讓我跟他單獨聊聊吧。”

他們當中依舊是賀硯予才擁有着說話的權力,蘇明翡剛才說了話,誰也趕不走,但現在賀硯予出聲,不管是秘書還是蘇家老爺子,全都去了旁邊的其他房間,把這裏留給了他們兩人。

蘇明翡看到這幕只覺得諷刺,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而賀硯予則迅速進入正題,擡頭看着蘇明翡,說道:“你上次說,你覺得我的存在讓你覺得煩躁。”

蘇明翡沒有反駁他的話,似乎心裏面依然覺得就是如此。

賀硯予繼續用那種尋常的語調道:“你還說,你受夠了我,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了我。”

蘇明翡到這時候終于眼裏有了點心虛,但他依舊強硬着語氣,打斷賀硯予的話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賀硯予說道:“你不想見我,我現在離開你的生活,這應該是對我們兩方都好的事情,為什麽要拒絕簽字?”

蘇明翡驟然擡頭,目光緊緊地凝在賀硯予的身上,眼底的情緒濃烈到近乎要把賀硯予灼出個洞。

他忽略了前面的那些話,無法相信地反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賀硯予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不對,坦然迎着蘇明翡的視線。

蘇明翡語氣誇張地重複道:“對我們兩方都好的事情?你是這麽覺得的?”

賀硯予:“有什麽問題嗎?”

蘇明翡仿佛是在笑他的荒唐:“有什麽問題?當然有問題,當初是誰花了那麽大功夫非要跟我訂婚?現在你又在做什麽?玩膩了不想要了所以轉身把我給踹開,你當我是什麽?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最開始就計劃好了糊弄着我玩,對我虛情假意,等我對你有心思了,你就把我給扔了?否則你怎麽就那麽順手?”

他雖然說了這麽多的話,看似咄咄逼人,但實際上聲音到了最後,卻已經帶了點顫抖。

然而他很快就心冷地發現,賀硯予對他剛才的這番話沒有半點反應。

蘇明翡說完剛才那些話,終于也輪到賀硯予開口,賀硯予說道:“或許在說我之前,你應該先想想自己的問題?”

“我的問題?”蘇明翡今天從起床開始情緒就沒有好過,永遠在被賀硯予氣得腦袋發懵,他來回走了好幾步,如果不是賀硯予現在有傷還沒好,他甚至都想要拎着對方的衣襟讓他起來好好說說,他呼吸了好幾下才說道:“明明是我在說你,你倒好竟然直接反手開始數落起我?賀硯予你到底是對我不滿有多久了?”

賀硯予說道:“我沒有對你有任何不滿,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只認為我們不合适。”

蘇明翡覺得好笑至極:“不合适?你現在才告訴我不合适?那你為什麽之前要招惹我?”

賀硯予沒有立即回答他這個問題,他覺得跟蘇明翡進行正常交流實在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個人總有套自己的邏輯,也不會管其他人究竟對他說了什麽,每次胡亂的發洩之後,總會把所有人都拉進他自己的節奏裏,然後誰也都出不來。

賀硯予于是主動打破了這個僵局,問道:“你既然不喜歡我,那麽為什麽不肯簽字?”

蘇明翡張了張嘴,臉色稍有些泛白,但他很快就又嘲諷般笑了起來,正準備要開口,賀硯予卻截斷了他即将出口的話,繼續說道:“你覺得是我不對也好,覺得你上當受騙也好,不管是因為什麽,只要簽字,我就能消失在你的視線裏,為什麽不肯簽字?”

他明明用的是再随意不過的語調,不像蘇明翡那樣情緒激動,也沒有半點的攻擊性,娓娓道來仿佛只是想弄清楚問題的答案。

但這些話停在蘇明翡的耳朵裏,卻尤其的刺耳。

仿佛他所在意和糾纏的事情,都只是沒有道理的鬧劇。

蘇明翡說不太出來話,他發現自己找不到更多的理由,當抛開所有的東西,只是問他為什麽,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到底為什麽不肯同意取消婚約。

他說不出原因,但心裏面不甘的感覺卻異常的清晰。

意識到這些,他慌亂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緒,然而卻是慌亂越理不清頭緒,最後他在賀硯予的注視之下,只覺得自己滿身狼狽,連說出來的話都是可笑。

他就好像是被人看穿了所有僞裝的小醜,滿身的刺暴躁地向其他人豎起,但內裏卻只剩下可笑的空洞。

還能有什麽原因,他最終只能卑微可憐地被扒開給人看,是他離不開賀硯予,是他不願意賀硯予跟他分開。

可是蘇明翡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即使是被人戳破心事,他也只剩下這點東西去維持自己的體面,他絕對不會在賀硯予的面前承認這件事情,他語塞了會兒,接着開始挑刺道:“剛才的問題你也還沒有回答我,你真就是想訂婚就訂婚,想取消就取消,你以為我就這麽好糊弄……”

“我說過,這些事情我都可以跟你論出對錯,只要你想聽我說。”賀硯予說出這話的時候正直視着蘇明翡的目光。

蘇明翡心裏突地跳了跳,抓着這機會道:“那好,你告訴我,你真的覺得你對我好嗎?我們雖然是未婚夫夫,但你到底都對我做過什麽?查探我的行蹤?在我出門的時候派人跟蹤我?上次我去參加江澈表姐的宴會,你不光追過來,你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我給帶走了,你覺得我不需要面子是嗎?我就是你養的寵物是嗎?”

對于蘇明翡數落出來的事情,賀硯予幾乎不需要提醒,立即就能夠記起來,他面不改色聽完蘇明翡的敘述,接着說道:“或許我應該糾正下,你上次說那是江澈的堂姐,而你所謂的家宴不過是場胡來的聚會,場合不對參加聚會的人也不對,是有人知道了好心提醒我,我才趕過去的。”

賀硯予看着蘇明翡眼底的心虛,繼續道:“最後我過來帶你走,是因為你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差點被人給扛進房間,我認為作為你的未婚夫我應該有權力阻止裏在有婚約的情況下跟人亂來。”

沒等蘇明翡臉上的蒼白褪去,賀硯予就繼續說道:“順帶說,這樣的情況從我們訂婚到現在,包括之前在海城酒店那次,至少有不下十次。”

蘇明翡聽到最後,臉色已經難看至極,明明是他數落在先,但最後卻變成了他被人給數落得連頭都擡不起來,他反駁着道:“我在去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那個聚會不對勁,而且我也沒有……”

賀硯予:“你不需要向我解釋這個。”

蘇明翡定了定神,又說:“那其他事情呢?上次不過是普通的跟其他人吃個飯,我根本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為什麽要跑過來?”

賀硯予:“我說過,周家想對付你,相比起玩樂,我認為保護好你的性命才是首要的事情。”

蘇明翡接連又說了好幾次的事情,數落和發洩自己的不滿,然而不管是他說什麽,賀硯予總能給出最正當的理由,甚至有時候還會讓他暴露自己的更多問題,這讓他這番對話絲毫沒有感覺到半點快意,只覺得無限憋屈。

他最終放棄了做這種事情,咬着牙紅着眼睛道:“所以你就是想說我才是錯得不能更錯的那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是嗎?賀硯予你自己就真的那麽完美無缺嗎?你憑什麽做出這麽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責我?”

賀硯予回望着他:“我只是說,我們不合适。”

蘇明翡接連被他這麽羞辱了許多遍,到現在已經滿腦子只剩下屈辱和羞憤,他雙手撐在桌前,眼睛紅得厲害,聲音也有些變化:“好,那就如你所願取消婚約!賀硯予你這輩子都不要回來求我改變主意!你現在,現在就讓那家夥把文件送回來,我馬上就簽!”

賀硯予:“不用叫他回來,合約我這裏還準備了一份。”

賀硯予說着提高了聲音把秘書叫來,接着把合約向蘇明翡遞了過去。

蘇明翡瞪着賀硯予,顯然是沒料到他竟然還準備了這個,而秘書在無聲中将文件往蘇明翡那邊又遞了遞,蘇明翡才終于緩緩找回了神智,低頭僵硬地接過東西開始簽字。他看也沒再多看,筆尖戳在紙上,動作不受控制似地略有些顫抖,但又用力到幾乎把紙戳破了洞。

而他胡亂劃拉了半天,最後才終于擡起頭來,定定看着賀硯予,用喑啞得不成調的嗓音說道:“你滿意了嗎?”

賀硯予沒有出聲回應蘇明翡近似挑釁的話語,只示意着秘書上前收回文件。

但就在秘書上前的同時,蘇明翡霎時笑了起來,接着他狠狠用力,把剛剛簽好字的文件全部用力撕成了碎片。

紙片洋洋灑灑落了滿地,蘇明翡踏着碎紙片來到賀硯予的輪椅邊,低頭看着他:“但是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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