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一個世界 蘇明翡甚至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

雨過天晴,賀硯予出門的時候,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門外角落裏的蘇明翡。

蘇明翡還沒有醒過來,他長手長腳縮在那裏,似乎睡得并不舒服,昨天晚上的雨足足下到了淩晨時分,蘇明翡身上的衣服到現在還沒有幹透,濕漉漉的挂在身上,讓他看起來顯得更加狼狽。

作為蘇家的大少爺,蘇明翡還從來沒有哪天形象狼狽成這樣過,他像是怕冷似的,縮着手足不太舒服地蹙着眉頭,連臉色也是異常蒼白的。

賀硯予停在這裏,這時候秘書已經開着車到了門口,正走過來迎接他,注意到賀硯予的視線,秘書微微側目,接着就看到了像是個流浪漢般縮在地上的蘇明翡。

秘書剛開始還沒把人認出來,等看清楚之後才忍不住臉色變了變,他張了張嘴正打算開口,賀硯予卻主動以眼神制止了對方即将出口的話。

兩個人往外走去,等到了車旁,不會吵醒蘇明翡之後,賀硯予才說道:“找個人來,把蘇明翡送去醫院,順便再通知蘇家,讓他們自己找人來照看。”

秘書怔了怔,盯着他像是還沒聽明白他說的意思。

賀硯予只說道:“照做。”

秘書這才回神,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賀硯予近日的工作更加忙碌,期間也接到了來自甄市的視頻電話,方韶已經回到了家裏,打電話的時候正在不知道什麽地方散步,滿臉笑容地對賀硯予打過招呼之後,又把手機攝像對準了四周,給賀硯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

完了之後方韶重新将攝像頭對準自己的臉,朝賀硯予眨了眨眼笑道:“賀哥辛苦,偶爾也該出來逛逛。”

賀硯予的态度在禮貌之餘也足夠稱得上疏離:“沒有時間。”

方韶并沒有被他的冷淡吓到,接着說道:“所以我替賀哥逛,賀哥不用走出去,就只用看看就好了。”

賀硯予淡淡笑了聲算是回應,方韶看着這笑意感覺非常滿足,又正色表達了自己不願意放棄的意思,賀硯予該說的拒絕話語都已經說盡,只能随着他去,直到十來分鐘後終于挂斷通訊。

不過這邊才剛剛挂斷,那頭就有其他的電話撥了進來,賀硯予的電話平常不會随意給其他人,但現在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這個號碼十分陌生,賀硯予盯着號碼,大概猜到了來的會是誰,于是将其接起。

幾乎是在接通的瞬間,那頭的人就迅速出聲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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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蘇家的人。

蘇明翡的母親在那頭語帶哽咽地說着話,話語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蘇明翡現在在醫院裏面高燒意識不清,嘴裏念的全是賀硯予的名字,希望賀硯予能夠去看看他,哪怕只是說兩句話也好,希望能夠讓蘇明翡稍微振作起來。

賀硯予沒有等到他們把話說完,直接打斷道:“很抱歉,我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如果說蘇明翡真的病得很嚴重的話,我想他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醫生的幫助而不是我的。”

說完這話,沒有再等到對方給出回應,賀硯予已經将電話給挂了下去。

并且直接将手機給關了機。

做完這些之後,他總算是能夠不必再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沒有他所以為的那麽順利,或者應該說蘇家沒有那麽容易地打算讓他安寧下來,又過了兩個小時,秘書敲開房門欲言又止地走了進來,說是外面有人鬧着說想要見他。

來的其實不是蘇家人,而是蘇明翡的朋友江澈。

要将人弄走不太容易,放在那裏不管也的确比較礙事,所以最終賀硯予還是讓人把江澈給叫了進來。

江澈進來之後盯着賀硯予看了半晌,卻沒有立即出聲,賀硯予同樣也不着急,自己低頭整理着桌上的東西,等待江澈自己說明來意。

沒過多久,江澈走了過來,雙手撐在他桌上語調無奈地說道:“雖然我是想理直氣壯說點什麽,但想了想好像也沒太多道理可說的,我來的目的你應該之前就已經在電話裏聽說了,我是被他們叫過來幫忙傳話的。”

賀硯予擡起頭,沉默地與之對視。

江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只是想說,蘇明翡他是真的為了你變得有點瘋魔了,我認識他這麽多年,還真的從來沒有見他為了誰變成這樣過。你知道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平時要什麽就有什麽,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的,但現在為了能夠見到你,他每天把自己折騰得不成人形,你是不是也……”

他低着頭,與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賀硯予對視,想着措辭道:“或許你也能夠感覺得到吧,他是真的改了,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了,雖然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但這段時間我看在眼裏,覺得你們真的沒有必要走到這步,你就不能,給他個機會再試試看嗎?”

賀硯予聽到這裏,從神情看來,說不清是否有被江澈所打動。

江澈定定地盯着他看,試圖再說上兩句話繼續令人動搖,但賀硯予卻在他之前出聲問道:“你知道我們之間的情況?”

江澈立刻點頭:“當然,哪次出了事蘇明翡不是叫上我……”

賀硯予再問:“比我們自己還要清楚?”

江澈頓時啞然,良久說道:“當然沒有,是你們談戀愛又不是我。”

賀硯予無聲地看着他。

江澈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有點挂不住,但他來都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能真的就什麽都不說又自己回去,他頭疼地說道:“你真的不能去看看他嗎?就當是可憐可憐他,他畢竟也是為了你才會生病的,為了你才會淋了整晚的雨,變成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就算不說別的,也該稍微負點責任吧?”

賀硯予再次向他看來。

注意到賀硯予與之前不同的目光,江澈怔了怔問道:“怎麽了嗎?我是說錯什麽話了嗎?”

賀硯予說道:“或許你應該弄清楚一件事情。”

江澈狐疑地看着他,賀硯予這才接着說道:“從昨晚到現在,我沒有和蘇明翡說過半句話,我不知道你剛才的結論究竟是怎麽得出來的,也不知道我究竟需要負什麽責任。如果你始終認為我有責任,或許你可以請律師來将我該擔負的責任按照條例寫出來,我再慢慢跟你對照,如果真的需要我去負責,我會盡力去做。”

江澈瞪大眼睛看着賀硯予,他聽着剛才賀硯予這些話就像是在聽某種不明意義的東西,瞪了半晌他也找不出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語言去應對,最終也只能慢慢憋了句話道:“你是在說什麽?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賀硯予依然以平靜的姿态看着他,說道:“如果你說不出我應該履行什麽責任,那麽你可以離開了。”

江澈:“……”

直到被秘書請出去,離開公司大門,江澈的腦袋都還有些木然。

他來之前就已經從蘇明翡家人那裏知道了賀硯予對于這件事情的态度,他也想過賀硯予可能不會答應,甚至還做好了被轟出來被轟出來的準備,但他壓根沒想到,他的确是出來了,但卻是被客客氣氣請出來的,對方根本沒有罵他也沒有說任何不友善的話語。

賀硯予從頭到尾都在理智地跟他談論這件事情,但他卻就這樣被人說得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再說下去。

江澈甚至都忍不住覺得賀硯予說的的确沒有任何問題。

他懷揣着滿肚子的複雜心事回到了蘇明翡所在的私人醫院裏,推門走進病房的時候,裏面只有蘇明翡和蘇母,蘇母正在滿臉無奈地跟病床上的蘇明翡說着什麽,蘇明翡神色恹恹,看起來像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他手上打着點滴,臉色蒼白,旁邊放着不少吃的,但他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顯然是已經整天沒吃東西了。

江澈出現,不管是蘇明翡還是蘇母,兩人都迅速朝他看過來,着急地詢問江澈情況。

面對他們這樣期盼的樣子,江澈有點說不出話來,他眼看着對面兩人在自己搖頭的同時眼裏的希望漸漸熄滅下來,心裏忍不住有些過意不去,撓了撓頭說道:“我盡力了,看起來他是真的沒打算過來。”

他說到這裏又覺得自己可能是說錯了話,連忙回頭看了眼蘇明翡,補救道:“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蘇明翡倒在床上,臉色原本就白得厲害,現在更是連半分血色也沒了,他低着聲說道:“算了。”

江澈急急忙忙還想要再說點什麽,蘇明翡側過頭看向窗外,喃喃着說道:“不管怎麽樣,他好像都沒有辦法回頭,我已經想不出該怎麽辦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蘇母無奈地看着兒子這副模樣,又看看江澈,兩人原本不放心地想要留下,但蘇明翡那副厭世的模樣,還是讓他們最終只能選擇離開。

出了病房,兩人商量着接下來的辦法,也都沒商量出任何解決的方式,最終也只能無奈,道是之後再慢慢打算了。

蘇明翡不知道自己究竟這麽怔怔地躺了多久,他看着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最終亮起燈火,夜色通明。

他發現自己的所有感覺似乎都開始變得遲緩起來,他不太能判斷出冷熱,不太記得清時間和地點,他想起很久的某次,他們因為和賀硯予生氣,自己出去跟朋友快活了幾天,結果因為半途出了問題,他被困在又冷又黑的山道上。

他沒有辦法,最終只能服了軟,撥通了賀硯予的電話。

那次是淩晨三點,賀硯予獨自冒着雪開着車來到山上,找到了他。

他那時候心裏其實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可是示弱這種事情他向來不會做,所以即使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用言語故意刺了賀硯予,說為了捉他回去,賀硯予是不是什麽地方都能找到。

然而當初賀硯予能隔着那麽遠的地方,冒着風雪來找他,現在他就在這裏,賀硯予卻不肯來了。

他向來不肯承認自己有過錯,也從來都不願意回頭,但現在他只覺得自己錯得離譜,錯得徹頭徹尾,錯得蠢而又蠢。

身後的房門似乎是開了。

但蘇明翡的感官好像已經脫離了身體,過了好一陣,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他回過頭,原本正要不耐地讓人離開,卻在看清楚來人的身影時,不禁微微怔住。

賀硯予裹着滿身夜晚的寒意站在門口,正以蘇明翡所熟悉的視線安靜地注視着他。

有那麽瞬間,蘇明翡甚至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

他迅速起身,右手顫抖着就要拔掉點滴,然而門口的賀硯予說出的話語,卻瞬間澆透了他心裏剛被希望點燃的星火,賀硯予說道:“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我來是希望你能把上次撕毀的合同重新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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