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二個世界 他不敢奢求更多了
蘇晤趕回來的時候, 連臉色都是蒼白着的,他在辦事的時候接到了那封匿名的信件,到這時候他才發現, 他才想起來自己忽略了太多。
他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賀硯予,但卻沒有想過,即使是被保護在家裏, 那保護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破綻的。
如果說……
蘇晤來回到自己宅邸的時候, 外面的守衛甚至還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看到蘇晤這麽早回來, 他們相互對視着,甚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蘇晤腳步沒停, 邊朝裏面走去,邊出聲問道:“什麽人來過?”
幾名守衛相互對視,誰也說不出有什麽不對勁, 神情間更多的還是茫然。
蘇晤眉心皺着深深的刻痕,放棄了向這群人打聽,只是飛快地繼續往前:“你們這群廢物!”
其餘人半句話不敢多言,看着蘇晤往裏走去, 大家紛紛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連忙又跟了過去。
蘇晤在進入屋子之前,心裏面還有着僥幸。
他想或許是誰在恐吓他,或許是誰在搞什麽惡作劇,明明誰都沒有察覺到有人進入房間,明明今天和往常沒有任何的區別, 就在他今早離開家門之前,賀硯予和賀昭昭還在飯桌上說着學校的事情。
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這兩個人, 怎麽可能會出事?
但當蘇晤走進房間裏,真正看到那幕的時候, 所有關于僥幸的念想就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砰然發出了世界碎裂般的聲音。
賀硯予就倒在房間的沙發上。
他緊閉着眼睛,那張臉已經蒼白到近乎透明,沒有絲毫的血色。
但他的身上卻染着近乎濃烈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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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口心髒處有道極深的刀口,鮮血就是從這裏湧了出來,滲透了他的衣服,還有身下的沙發,地面,那鮮紅的顏色落在蘇晤的眼睛裏,刺得他眼眶生疼,忍不住蹲下身捂住眼睛,發出猶如困獸般的沉悶聲音。
所有緊随着蘇晤進來的守衛們都怔住了,在怔然之後,又是心虛和恐懼。在這之前,沒有人發現這樣的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人來過。
而蘇晤現在什麽都說不出話來。
賀硯予早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成為了他世界的支柱。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而在支柱轟然傾塌之後,蘇晤發現自己已經連反應都遲滞起來。
他面色木然,雙手雙足沉重如同被覆在某種重壓之下,他就像是尊石像被困在賀硯予的面前,只剩下發紅的眼眶裏不停湧出眼淚。
然而這樣的狀況只有片刻,片刻之後蘇晤就像是驚醒般沖了過去,幾乎連滾帶爬地來到賀硯予的身邊,試圖尋找半點生命的氣息。
但沒有用。
面前的人身體早已經冰涼,連微弱的呼吸都已經不複存在。
蘇晤不肯放棄,連忙轉頭對身後的衆人發怒般吼道:“救人!你們還愣着做什麽!救人啊!”喻嚴喻嚴喻嚴
其他人到這時候才稍微醒過神,連忙七手八腳地靠近救人。即使這時候就算再不明白,他們也都知道面前的人早都斷了氣。
兵荒馬亂的場景持續到了次日的早上。
他們将人送到了源市最好的醫院,這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搶救持續到了次日的早上,所有人都知道人已經死了,但只有蘇晤依舊不肯相信,紅着眼睛在急救室裏折騰到了天光微亮。
蘇晤曾經是整個帝國最好的醫生,到現在也還是,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房間裏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
急救室裏的無數儀器都在發出冰冷的雜音,這些聲音聽在蘇晤的耳中,就像是種無情的嘲弄。
蘇晤低頭看着沉睡般的賀硯予,低頭輕輕拂過他的側臉,幾乎是用氣聲無力地問道:“這是不是你求之不得的結果呢?賀硯予?”
賀硯予的眼睫纖長,漆黑地覆着,卻沒有再睜開眼睛回答他。
蘇晤開始覺得諷刺,覺得荒唐,怒不可遏。
他說過想要保護賀硯予,但誰能知道最後竟然是因為他的保護,所以害得賀硯予沒了性命。
那兇手是因為他才對賀硯予動手的,賀硯予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結仇,是他的鋒芒帶來了敵人。
而對方敵不過他,只能選擇對他重要的人下手。
誰能想到,他的保護最後卻成了害死賀硯予的利刃。
他所謂的保護……
蘇晤捂着眼睛,眼淚自指縫裏不停垂落,蘇晤卻笑了起來。
癫狂般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蘇晤在賀硯予的身邊不知道守了多久,他不肯讓其他人進來,也不肯出去,他只想停在這裏,或許只要不離開,就不用承認賀硯予已經離開的事實。
但現實卻把他從其中生拉硬拽了出來。
狄羽趕來之後,毫不留情地踹開門将已經從睡夢中醒來的賀昭昭牽着進了房間裏。
面對賀昭昭懵懂失神的目光,蘇晤強撐着精神,終于自絕望中醒悟到,他其實連消沉的時間都沒有。
他還有需要照顧的孩子,需要處理的事情,以及需要去報的仇。
直到賀硯予下葬之後,有很長的時間裏,蘇晤依舊沒有接受賀硯予已經去世的事實。
這種事情其實曾經發生過,但在失而複得之後,再度的失去只會讓人更加崩潰。
但因為有孩子的存在,蘇晤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他不太能夠說得清,在這之後的兩年裏,自己都是怎麽過來的。
每天的忙碌甚至也無法讓他麻木,白天裏他必須要在工作中扮演好市長的角色,他用了所有的手段去追蹤當時的兇手,最後終于将其找到,并且讓他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而在晚上,他必須還要打起精神,去應付賀昭昭的所有問題,去安慰這個失去至親的小姑娘,必須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理智。
但每次的安慰,每次在賀昭昭的面前提起賀硯予,都是在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讓那道傷疤永遠無法徹底結痂。
蘇晤有時候覺得他又是享受着這種分裂的撕扯的,這能夠讓他時刻将賀硯予念在心底,只有這種近乎自虐般的方式,能夠讓他永遠不會忘記賀硯予。
兩年的時間過得漫長無比,在賀硯予忌日這天,蘇晤帶着賀昭昭再次來到了他的墓前。
這兩年裏蘇晤很少來這裏。
在更多的時間裏他都徘徊在墓園的外面,似乎只要不用親眼見到這塊墓碑,他就能夠說服自己賀硯予還存在着。
或許有天他可以在街頭再度與之擦肩而過,就像是他初來源市的時候與賀硯予重逢。
但時間到底還是讓他慢慢接受了這件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的肩頭還扛着照顧賀昭昭的任務。
賀昭昭已經七歲了,相比起以前,她長高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但所幸在蘇晤的照顧之下,她沒有完全陷入失去爸爸的陰郁之中。
這段時間裏,賀硯予在照顧小孩的過程中,漸漸體會到了賀硯予曾經對他的評價是正确的。
關于責任,關于許多事情,他以前所見都實在過于淺薄。
他會不時想到賀硯予當初是如何照顧孩子,如何在艱難的狀況下還讓賀昭昭長成這副天真無憂的樣子。
只有真正承擔起那些重量,他才真正算是看清了自己的錯處。
但可惜就像是賀硯予說的,後悔是最無用的東西。
“我會好好照顧昭昭,我永遠不可能放得下你。”
“對不起。”
他想賀硯予的一生,大概是因為遇見了他,才會過得這樣狼狽倉促。
站在墓前,将手裏的花束放下,蘇晤牽着賀昭昭,專注地看着墓碑上照片裏的人,再次說道:“如果再有下輩子,我只想要你能夠自在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那樣就夠了。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後悔值10000點收集成功,任務圓滿結束。”
系統09帶來了任務的最終分數,而聽到這播報的時候,賀硯予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當中,完成了藥劑的注冊。
人造人原本不需要這麽頻繁的注射藥劑,但因為賀硯予進入小世界的時間過久,耗費的精力太多,所以藥劑的使用自然也變得更多。
聽到這播報的時候,賀硯予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仿佛對于這個結果早就已經沒有意外。
系統09卻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即問道:“宿主原本就可以用死遁的方式離開,之所以被囚禁着多留了半年,是因為要替賀昭昭着想嗎?”
畢竟賀硯予不可能在小世界裏長久地生活下去,當初他早在要被處死的時候就該離開,後來還是因為賀昭昭的存在,他才又多留了六年。
而他注定要離開,所以他才會主動點醒蘇晤,讓他意識到父女親情,并且留在蘇晤的住處。
他是為了女兒?
這個冰冷的戰争機器,不言不語的溫柔竟然能夠考慮得如此周到?
系統09變成了實體球狀物品,晃在賀硯予的身邊,試圖去看懂賀硯予的心思,然而賀硯予冷淡的神情,卻讓系統覺得任何關于感情的問題在他的身上都沒有辦法成立。
它于是只能改口問道:“宿主準備休息嗎?”
賀硯予說道:“接取任務。”
系統09有點佩服賀硯予對于任務的熱情,于是嘗試開始檢索起來。
只不過用了很長的時間,他都沒有回應。
賀硯予問道:“怎麽了?”
系統09的反應很奇怪:“宿主做任務太快,現在後悔值采集類的任務已經很少了,其他人也都在搶着接單,所以暫時沒法接到任務。”
賀硯予也不着急:“那就繼續,等到能接到任務為止。”
系統繼續嘗試搶任務,但在這過程中忍不住也詢問起賀硯予:“宿主為什麽會想來當後悔值采集專員?”
雖然它只是個系統,但是人工智能也有着濃烈的好奇心。
畢竟從某方面來說,賀硯予和它也是同類,而且是他們當中最頂尖的那種同類。
但賀硯予的回答卻是讓系統沒有推算到的。
賀硯予說道:“因為戰争已經結束了。”
沒有戰争,那麽因為戰争而被制造出的戰争機器就是無用品,是應該被銷毀的存在。
賀硯予說:“所有人都想毀掉我,但我想活下去。”
只是因為這樣簡單的理由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蟲族的票數最多,下個世界是蟲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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