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四個世界 似曾相識

蘇隽帶着賀硯予找到季杉的時候, 季杉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就已經知道他們會來。

蘇隽再次嘆了口氣,他不知道這是近來自己第幾次嘆氣, 但顯然今天他必須要做出最無奈的抉擇,才能夠帶着雁羽從這裏離開。

看着季杉和他身後的各派掌門長老們,蘇隽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說道:“你們想要我怎麽樣, 才能夠讓我帶着雁羽離開?”

如果說昨天季杉只是好言相勸, 那麽今天他的目的絕對不會那麽簡單。

蘇隽有所準備,所以他根本沒打算退縮。

季杉和衆人端坐在房間中, 應該是等待已久,見蘇隽問出這話,他們相互交流了下眼神, 這才由季杉當先出聲道:“我想我昨天對你說得還不夠清楚,你或許還不能夠了解我們的苦心。”

蘇隽聽這話已經聽了太多遍,他原本可以有許多話講,可以和他們相互争論, 但當接觸到季杉的視線時, 他就放棄了做這樣的事情。

他知道此刻不論自己怎麽樣說,這群人都不會聽他的話。

他們只會相信自己的判斷。

既然多說無益,那麽他只能選擇更加激進的方式去解決這件事情。

蘇隽回頭看向雁羽,已經擡起了自己的右手,做出虛握着的動作。

在場大部分人都變了臉色,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什麽動作,這是傀儡師操控傀儡準備發動攻擊時候的動作。

蘇隽想要在這裏動手。

“蘇隽!你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聽我們說清楚!”季杉到這時候終于撚着胡須, 拍着扶手站了起來,壓抑着憤怒說道:“我已經勸告過你很多次了, 你說你的傀儡什麽都不懂,但你呢?連你也不懂它究竟是多麽危險的東西嗎?”

蘇隽面上神色也很無奈,他搖頭說道:“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存在,所以我向你們保證,他絕對不可能會對你們動手,如果說真的有那天,那麽我會先拆毀他,然後再謝罪在你們的面前。”

其他掌門和長老們都在數落着蘇隽,認為他的說法荒謬至極。

季杉也冷笑了聲繼續說道:“你以為到了那個時候,你真的能控制得住所有的事情嗎?你還有機會控制住他結束這一切嗎?”

蘇隽面色堅決,即使是聽到了這些話,也依然不為所動,只讓傀儡往前幾步,眼看便要出手:“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因為僅僅只是‘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就讓你們毀掉雁羽。”

這世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就算今天人界至強不是傀儡雁羽,是別的什麽門派什麽人,他們也都有可能堕入魔道。

世間有無數種“可能”,這種“可能”只是他們摧毀某種東西的借口而已。

它什麽都算不上。

蘇隽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将雁羽帶走,讓他離開所有紛亂的中心,選擇自己能夠選擇的将來。

“動手,我們沖出去,但不要傷到他們。”蘇隽對着雁羽,說出了這樣的命令。

雁羽并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立即動手,他微微側目看向身旁的蘇隽,神态間依然沉靜,卻沒有以前的那般懵懂,反而帶着戲谑。他就像是在思考着什麽,或者認真說起來,他更像是在旁觀着發生在眼前的這些事情,而他只是個局外人而已。

蘇隽有那麽瞬間認為自己認錯了,他輕聲問道:“雁羽?”

不過只是片刻,雁羽便已經恢複了原本該有的神态,仿佛之前的那種感受只是蘇隽瞬間的錯覺。

雁羽真正出了手,戰鬥傀儡的力量并非是眼前這群已經年邁的門派掌門們能夠對抗的,不過只是簡單的幾下交手,雁羽就已經沖破他們的防守,來到了其中某位掌門的面前,并且一掌拍了下去。

“住手!”季杉近乎嘶啞地喊着,神态比之前都要顯得憤怒異常。

但不是蘇隽的命令,雁羽并不會聽從。

雁羽一掌打傷那名老者,接着轉身看向另一人,眼見着提掌要再出招,然而季杉已經禁不住大聲喊道:“給我住手!你不肯相信我的話,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怎麽樣控制這傀儡了呢?”

蘇隽怔了怔,聽見季杉這話,終于蹙眉在最後的瞬間出聲道:“雁羽,停下。”

空氣霎時安靜,雁羽的掌心就停在另一名長者的面門處,幾乎只差片刻,就會将他整個人轟出房間。

但雁羽停了下來,而同時停下來的還有房間裏的喧嘩。

蘇隽回頭看向季杉,呼吸略微急促,認真問道:“你剛才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季杉見他終于停了下來,神情終于稍微好看了點,他的神态也終于稍微松懈下來,随後說道:“我沒有騙你,早在幾天之前,我們就已經發現了能夠控制傀儡的辦法,只是好在妖界暫時還沒有察覺到,否則這次的戰局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改變。”

聽季杉說到這裏,蘇隽眉頭蹙得更緊,顯然有些無法相信:“每個傀儡師制造出的傀儡,只會聽從傀儡師的吩咐。馭。豔。”

就連普通的傀儡都是這樣,更何況雁羽還不是尋常傀儡,他有着自己的意識。

蘇隽不相信季杉的說法,但季杉卻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你既然說得這麽簡單,難道又怕我們做個嘗試嗎?”

他繼續用最為中肯的言語勸說道:“讓我們試試看,只要我們無法操控你的傀儡,你就能帶着他離開。”

“而如果說他真的受到了操控,那他就應該被銷毀。”

季杉的說法幾乎将蘇隽逼到了絕處,季杉似乎已經給出了最大的讓步,而蘇隽所需要做的就僅僅是讓雁羽嘗試是否能夠被操控而已。

蘇隽沒有任何的理由拒絕這樣的嘗試。

但在他的潛意識裏,他卻隐約覺得自己不應該答應對方。

蘇隽緊抿着唇沒有出聲,季杉再度開口問了幾句,他才艱難地緩緩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雁羽。

雁羽的神态仍舊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蘇隽,似乎在等待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不管是什麽決定,他都會欣然接受。

蘇隽張了張嘴,面對着四周所有人的注視,他閉上眼睛,終于疲憊地出聲道:“雁羽,去試試吧,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離開這裏。”

在說出這話的剎那,蘇隽腦中不知為何閃過了許多種畫面,那些紛雜的畫面晃得極快,甚至讓蘇隽找不到任何的頭緒,但他心裏不知為何憑空就多了種無法言喻的無力和惶恐。

從理智上說他的決定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就像是季杉所說的,不過是次簡單的嘗試而已。

他對自己的傀儡術有信心,知道必然不會出什麽問題,但莫名地他卻覺得心裏有種空落的感覺。

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心底裏喊着,要讓他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好像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而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可是,這可能嗎?

蘇隽在将這些話說出口的瞬間,就已經感覺到了後悔,但他沒有來得及去改變自己做出的決定,因為雁羽在聽見他這麽說之後,很快就給出了回應。

雁羽輕輕點了頭,就像是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好。”

在這麽回應過之後,雁羽就擯棄了所有的情緒,轉身向着那頭的季杉等人走去。

蘇隽微微擡手,似乎想要挽留,但那句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這條路,蘇隽知道,季杉他們已經給出了能夠給到的最好選擇,如果說蘇隽放棄這次嘗試,直接帶着雁羽離開禍門,那他們就相當于是完全和禍門以及人界正道所決裂。将來不管他們走到哪裏,他們都會遭受來自各方的追殺。

他們不是沒有能力面對追殺,但蘇隽認為那樣的日子不是他的初衷,他希望他能讓雁羽平靜地享受接下來成為人類後的生活。

所以這次的嘗試,他們必須得去,即使他心裏有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裏來的不祥預感。

他将那種感覺壓下去,低聲說道:“我在這裏守着你。”

雁羽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蘇隽最後這句話,他沒有回頭,往前幾步,最終站在了季杉等人的面前。

季杉微微眯着眼睛,他也同樣知道蘇隽在這種狀況下不會有別的選擇,所以他不疾不徐,緩緩看了眼蘇隽之後,才擡眼對旁邊的幾名人界高手道:“去試試吧。”

在他說完這話之後,那幾名人界高手便微微抱拳,然後轉身朝外面的空地走去。

季杉看了看雁羽,接着對蘇隽道:“讓你的傀儡也過去吧,跟他們打一場試試。”

雖然不清楚季杉究竟想怎麽做,但蘇隽還是點頭依言吩咐雁羽去了外面的空地。

在場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趕了過去。

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外面是一片練武場,衆人環繞在練武場邊上,而雁羽和那幾名高手就站在中央處,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特別,只是場尋常的切磋,但蘇隽當然不會真的這麽覺得。

他擡起頭往季杉的方向看去。

季杉不知何時已經自懷中拿出了一顆黑色的晶石,那東西周身流轉着古怪的紫色光芒,不祥的氣息包裹其身,不過只是這樣遠遠看去,蘇隽就已經有了種不舒服的感覺。

而就在他上前兩步,準備詢問季杉目的的時候,季杉卻已經合攏拳頭,将那晶石包裹掌中,接着運轉自身力量催動起了晶石之中的能量。

那種令人非常不适的感覺霎時之間蔓延了整片練功場。

而此時場中的雁羽微微蹙眉,應付着幾名高手進攻的雙手不自覺地失去了力道,接着朝地面就要栽倒下去。

從蘇隽的角度,他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原本存在于晶石之上的紫色光芒正在不斷将雁羽包圍,仿佛要将他整個吞噬其中。

而雁羽好不容易才在将要摔倒的瞬間一手撐住地面,勉強穩住身形。

看到這裏,蘇隽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迅速轉身看向季杉,大聲道:“住手!你這樣只會讓他的狀況變得糟糕!快住手!”

季杉緊緊皺眉,回頭看向蘇隽,字字句句冷硬地問道:“你現在還覺得那傀儡是不會輕易被控制的嗎?”

蘇隽手足發涼,逐漸意識到事情已經變得不受控制,他聽見自己心裏面掙紮的聲音,那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要将他整個神魂撕裂成兩半。

他看着季杉開合的嘴唇,知道對方是在對他說話,但他這時候卻竟然已經沒有辦法注意到對方說了什麽。

這幕他竟然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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