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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琴和奶奶到了家中時,沈現平還沒回來,長琴問了問,奶奶說,爺爺要後天才能回家。
她便跑到屋裏,把那串螞蚱撸到盆子裏,端着走到院裏,放了些水。再拿起奶奶背回的幹草,去喂南牆邊的老黃牛。
這只老牛生過一只小牛,用來和大隊部換了些糧。
那時,長琴才3歲。
正喂着牛,沈文星小步跑進門來,帶着娘的囑咐,要奶奶和長琴過去吃飯,說是蒸的玉米面馍馍。
長琴這孩子,喜歡玉米的味道,也喜歡扒玉米。
這兩年,隊裏的玉米收成之後,長琴都會跟着娘,去隊裏做工,把玉米上的葉子,一葉一葉扒下來,留一小縷,再把每個玉米相連擰成一串串,挂在牆頭上。
長琴則把玉米扒下來的葉子,分成三股辮成麻花繩,和鄰舍的小夥伴,兩人左右拉繩,當中一人開始跳,這是他們每年,收玉米時最大的樂趣。
她還喜歡剝玉米,跟着娘拿個鐵盆,把曬幹的玉米堆在裏面,拿着剪子,就這麽往下剝,中間開一條道,再用手,一粒一粒地剝下來。
剝好的玉米清理幹淨,就可以拿去磨玉米糊了,只不過,東西不多,每年每家只能分到一筐玉米,其他的糧食,也都是按照這個法子分,一家一筐,多了沒有,少了更不可能。
有的人家,人數多不夠吃,便用工分多換一些,工分得來不易,換來的糧食也只有幾斤,和摘來的楊樹葉、芋頭幹沫、樹皮跺碎等摻在一起,便是頓奢侈的飯。
長琴吃過玉米馍馍,一直記着它的味道。“奶奶,玉米面馍馍有點甜。”她扔了草,跑到奶奶面前,眨着明亮的眼睛期待地問。
“長琴想吃嗎?”奶奶慈笑着回問。
沈長琴點點頭,“嗯,我們去三嬸家吧?”
她以為,奶奶會很快同意,沒想到,奶奶笑了笑,說道:“那長琴跟着文星去嬸兒家吃飯,奶奶累了在家歇着,等着長琴,家裏頭有飯,奶奶吃點就夠了。”
沈文星歪着頭:“可是你不去,就吃不着馍馍了,被我哥哥和弟弟都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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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琴奶奶想了想,對她道:“牛餓了一天沒吃草,奶奶得喂牛還得喂雞,你帶姐姐去吧,奶奶就不去湊熱鬧了。和姐姐趕快去,給姐姐搶一個,奶奶在家喂好雞,雞吃飽了才長得肥,文星才有雞腿吃,要不然,文星就吃不着奶奶炒的大公雞。”
“哈哈大公雞…大公雞……”兩個孩子高興的蹦跳,因為這是家裏,唯一可吃到的肉。
“快去吧,再不去搶不到喽!”
奶奶一發話,沈文星和沈長琴撒了歡地跑出家門。
一路不停地跑過幾條胡同,到了三嬸家,進門時,兩歲的沈文傑和四歲的沈文明,正在院裏你追我趕。
天色有些昏暗了,但長琴依然看清他們手上拿着的東西,盡管污的看不着黃,她也知道,那是三嬸做的“玉米馍馍”。
“不給你吃、不給你吃。”兩個小兄弟立即把馍馍藏在身後,朝着進門的文星和長琴喊。
☆、分收
小小的長琴腳步戛然而止,看着那兩個男孩,眼中原本閃爍的星光暗了些許,停了停,她再次擡起步子,跟着沈文星朝屋子裏跑。
三嬸是北莊人,娘家劉氏,名叫劉英,早些年嫁給了沈緒安,成了沈家三兒媳。
姑娘時身形不錯,生了三個娃後體型胖了不少。
上次吃玉米馍馍時,還是春季,這一恍,大半年過去了,大隊分發的糧食還沒下來,這點玉米面是沈緒安通關關系,夜裏偷摸提回來一斤玉米,去碾子上軋成面讓劉英做的。
長琴娘改嫁,年邁的父母帶着小長琴,總歸是難過的,沈現平又不在家,借着這個機會,讓娘帶着長琴過來吃頓飯,也好聊一聊,說說心裏話也舒坦。
“長琴,奶奶呢?”劉英張羅着飯菜,對長琴問。
長琴規規矩矩站在那,“奶奶說牛餓了,雞也餓了,不過來吃飯了。”
劉英:“那好,一會讓三叔把你送回去,順道給奶奶帶一點。”
“嗯。”
“來,做好了,快過來吃,文明啊,去喊一下你爹,讓他回來吃飯,再不吃就要涼了。”
院裏的文明和文傑,聽到娘的話,兄弟兩拿着馍馍前後跑出了家門。
沒過多久,沈緒安就帶着兩個兒子回來了。
吃完飯,劉英給拿了兩個馍馍放盤裏,讓沈緒安拿着,給長琴奶奶送過去,順便送長琴回家。
到家時,夜已深。
奶奶正坐在門前,借着微弱的蠟燭光暈納鞋底,看樣子大小,是做給長琴的。
沈緒安和娘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長琴把盤子放在坑窪不平的地上,拿起一個馍馍遞給奶奶,“奶奶,吃吧,可好吃了。”
奶奶笑了笑,手上的活沒有停,對長琴說道:“奶奶吃飽了,琴留着吧,留着明天再吃。”
“奶奶真不吃嗎?三叔特意給奶奶留下來的。”
那時的長琴,根本不懂,她不懂得回問奶奶,吃的什麽飯?更不會去發現,家裏可有奶奶吃飯留下的痕跡。
午時回來吃飯,是奶奶從山坡上,拔了一籃子能吃的野菜,放鍋裏炒了炒,就是一頓飯。
長琴并不喜歡吃,可也沒辦法,不吃就得餓着,沒有其他可以吃的。
“放那吧,奶奶不吃,奶奶不喜歡吃葉子摻的馍馍,早前有剩飯奶奶吃了,奶奶給你做個新鞋子,你四姑姑來時,帶了塊布,是她做衣裳剩下的料子,我看着好看,就給你做成一雙鞋,過兩天就能穿。”
長琴乖乖揣着馍馍,說道:“是紅色的嗎?”
奶奶在頭上劃劃針:“是啊,紅色的,上面還有牡丹花,可好看了,是你四姑父給姑姑買的,奶奶給做成鞋子,琴穿上肯定好看。”
長琴臉上,印出童真的笑容,“我娘做的也好看,奶奶上次說,我娘很快就回來了,那我娘怎麽還不回來?”
長琴奶奶一拍膝蓋,對她道:“不說我倒忘了,你二嬸給你送了些甜糖來,奶奶這就給你拿去,來。”
小長琴給吸引了,跟着奶奶走到床尾,那裏有個青色布料的包袱,奶奶時常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放在那裏。
長琴擡頭等着,看着奶奶從包袱裏拿出幾塊糖,那是她喜歡吃的,記得上一次看到時,她想吃,娘身上沒有錢自然沒買。
看着有個小孩在那呱唧着嘴吃,盡管粘牙拉的絲兒多長,長琴也是發饞,因此還哭了,但娘始終沒有買。
糖塊是小賣鋪這兩年剛過來的新鮮物,一毛錢能買10塊,不大,小小的一塊,特別甜。
長琴見着糖,眼裏發光,高興的抓起奶奶手心裏的糖,扒開就放嘴裏一塊。
“呵呵,甜不甜?”奶奶問。
長琴嘴裏含着糖:“甜。”
奶奶坐在門前繼續納鞋底,長琴就坐在蠟燭旁的蒲團上吃糖。
二嬸田秀娥雖然人不錯,但還是第一次給長琴送吃的,還是她心心念念的糖,這是小長琴所想的。
她平日裏節儉慣了,口糧都不夠吃,不該花的她是絕對不會多花一分錢,怎會買糖?就算有,她自個兒還有兩個孩子,哪輪到長琴?這是奶奶所想的。
因為,糖是長琴娘送來的……
說了些話,紅着眼走了。
她在劉家過的不錯,劉剛對她挺好的,劉勝全老兩口也對兩個女娃好,長琴娘也知足了。就是惦記長琴啊,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為了生活,說撇就撇了,她心裏對長琴,是永遠存着愧疚的。
只是現在的小長琴,還不懂。
這個夜裏,長琴和奶奶對着天上的星星,聊了許多天真的話,她問到娘什麽時候回來?奶奶說,等她長大了,娘就要回來了。
小長琴信了。
她的心思如銀河皎月那般純潔,又如枝頭雀聲那般的純真。
許多事,在未來的那一天,她終将懂得,終會成長。
秋收完後,各家開始分糧。
沈現平去大隊部領了一筐玉米,一筐芋頭,一筐花生果子,一年就守着這三筐糧食過活。
玉米剝粒後也就是半筐,軋成玉米面留着可以蒸馍,花生剝皮後也只有半筐,天氣好的時候多曬曬,以免發黴,倒可以存放兩年。
這一筐芋頭,是最不耐吃的,個頭大,照一人一頓飯一塊芋頭來說,也吃不了幾天,這也沒什麽辦法,村子裏土地有限,每家多少糧都是按土地劃分好的。
二搗蛋光着腳丫,挽着褲腿蹲在牆角啃餅,黑乎乎的餅在他手裏若不仔細看,都以為他拿的牛糞,顏色無異。
腳丫和褲腿上全是泥巴,也不知剛才做什麽了。
沈緒亭這個老六,第一趟推了芋頭回家,筐太大,兩筐放不了,就只能一趟一筐,回來又把玉米推回,長琴娘那兩筐糧食,今年分到沈現平家。
如此一來,今年就是五筐糧食。
前前後後推了幾趟,就剩下花生果子這重量輕的。
沈現年家沒有兒子,五個閨女全嫁出去了,就剩他們老兩口在家,年紀又大了,沈現平便讓六兒緒亭去幫哥家推幾趟,剩下的一趟,他自己來推。
他氣喘籲籲走一段歇一段,剛好走到二黑家門前,再歇一段。
吃餅的二黑看見了,嘴裏那口餅來不及咽,就說道:“叔,你們今年分了多少糧食?長琴娘一走,你們家糧食今年可管飽了。”
他這點心眼兒,沈現平豈會不知,眼下這時候,各家牆頭一堆人坐那曬太陽,嘴裏扯的無非就是誰家分了多少糧食?
這件事,在二黑嘴裏,看似玩笑話,實則沈家這次分收,早已是村裏讨論的對象,長琴娘的戶口雖已遷走,但遷的時候已近秋收,分算的糧食,算也得算到來年。
聽說,劉家不要長琴娘今年在沈家分的糧食,把糧食留給長琴,算是可憐孩子。
這樣一來,大家夥都知道了,沈現平老兩口和六兒沈緒亭今年一年,得到五筐糧食。
長琴還小,這丫頭能吃多少飯?
兩個老人,一個年輕小夥子,五筐糧食可夠吃的了。
入秋的晌午天,還很熱,沈現平拿肩頭毛巾朝臉上擦把汗,說道:“管什麽飽?能多吃多少天?大半年還空着呢。”
二黑蹲累了,蹲的腿麻,朝地上一坐,斜着嘴臉把腿慢慢伸開,不太敢動,緩了緩接着道:“哎吆~麻死我了……哎吆,那……多半月也了不得啊!這可是多出來兩筐糧呢,肚子有食,總比扒樹皮吃葉子強。”
沈現平喘口氣:“這倒是實話,多半筐也是續命的,家裏還有個長琴,正長個的時候,反正每家吧,多了肯定比少了強,就這樣了,不說了,得走了。”
彎腰抓住推車,把推手擡起來就推着往前走。
“不再歇會啊叔?”二黑含着餅嚷嚷着問。
沈現平頭也沒回:“不歇了,早推完早完事。”
“哎……讓緒亭來推,他年輕有勁。”
“去幫他大爺推了。”
兩人你喊我回的功夫,沈現平已經走出一段,胡同沒有多長,二黑看着他走了會,在胡同裏便看不到了。
大口咬了口餅子,吃的是津津有味,近半年沒吃上面了,好不容易等秋收有了玉米和芋頭,這兩樣一摻和,總算是吃上面餅子。
不過,他心裏也有事,沈現年家五個姑娘各個長得俊俏,尤其是老五,怎麽就沒嫁了他呢?當初,二黑家也找人去沈現年家提過親,提的就是老五。
可人老五不同意,嫌棄二黑長得黑不溜秋不好看。
因為這事,二黑心槽了好一陣,那有什麽辦法,他爹就這麽黑,村子裏還給他爹起了個外號“屎殼郎”。
也不知誰那麽有心?整得村子裏去二黑爹家找他,都喊着屎殼郎,屎殼郎家咋、屎殼郎家咋,時間久了,二黑都快忘了自己爹叫啥名了。
“生那麽多閨女怪可惜,也不給俺一個。”他嚼着餅子,含糊不清的說着,因一口下去咬的太多,在嘴裏直滾不過來,如此,更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
“你在這跟誰說話呢?”二黑媳婦忽然從大門裏露出頭來。
二黑朝後一看,道:“沒誰,剛才誰家鴨子排隊走過去一群,也不關好,這萬一誰沒看見再給軋了怎麽辦?”
☆、1972年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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