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人共青山瘦(二十八)
孟昭元被她噎得說不出話,濃眉凝重,沉沉看着她。她無所畏懼,偏頭瞅着牆上挂的畫。
猛虎下山之姿威然,來勢難阻。她早不是十八年前那個手足無措的庶子,人為刀俎,在深深庭院中舉步維艱。
孟昭元是她父親,更是靠着世家姓氏存活在大烨皇朝的富貴閑人。可而今,“孟”姓是握在她手心裏的薄紙,要護要毀,端看她一念之間。
過了将近一炷香,耳邊響起孟昭元的聲音:“若不然,我與你打個賭。”仿佛已是破釜沉舟。“你不信皇上與你僅是逢場作戲,那我便讓你妹妹親口去問。”
“若是你錯了,此生不得再與皇上親近,永世君為君、臣為臣。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她眼裏的黑一點點彌漫上來,臉上挂着笑,內裏空冷:“父親是什麽身份,怎地開起這樣的玩笑來。”忍到了這一刻,終于克制不住,“孩兒先退下了。”
“你怕了?”孟昭元似乎抓到她的把柄,語氣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你怕了。”轉為肯定,嘲諷地笑着。
她頓住腳步,對上孟昭元的眼睛,微微一笑:“父親糊塗。深宮大院,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永遠不會只有妹妹一位妃子。”
孟昭元愣住。
“再過不久安國公主入宮,依照往例,即便不為後,亦是四妃之首。父親在孩兒身上花心思,不覺得浪費麽?”
“孩兒天打雷劈,難道父親要年老披挂,成為妹妹的依靠?成為孟府的依靠?”她輕輕拉了拉袖子,“孩兒做事自有分寸,父親逼急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這就是威脅了。
孟昭元面上的得意萎靡下來,瞬間蒼老了不知多少。
“你真的會護你妹妹?”
她笑:“那是父親與母親心尖上的肉,孩兒難免要保她性命無虞。”
側身欲走,孟昭元啞聲道:“厲王已經知曉葉莊之事,昨日從皇陵啓程趕往長安,你自己小心。”他雖老,宮中老一派的宮人都與他熟稔,随着先帝去了皇陵看護的更是受過他多少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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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方才連讓下人傳喚都等不及,纡尊降貴來了南思院,原來為的是這個。明知他所思所想絕不會是為她安危,可還是酸了鼻尖,低低道:“多謝父親。”
她矛盾得簡直看不起自己。一句“天打雷劈”可以讓她心死如灰,一句“自己小心”,又可以讓她心生希望。師尊不曾說錯,若有一日她死了,必定是死在這顆軟弱不定的心上。
出了門,日頭西斜,光線昏黃暗暖,在石子路上鋪了一層金黃。她一步步踏過去,好像走在水面上,腳下虛軟。
回房,床榻已是空了。空氣中還留着蕭戎的味道,她在床邊坐下,隔着窗戶,低低響起冷簫的回禀:“主子,已經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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