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若恨我,肯以命償

沈端言洗漱出來時,顧凜川已躺在床上睡着,沈端言愣是披着微濕的頭發,在床榻前站了半個時辰,心裏反複把“死毒草,臭腹黑”之類的話罵了幾萬遍也不肯停歇。她以為是顧凜川故意的,所以心裏十分不岔,且把顧凜川的“靠譜指數”下調了一大半。

待到六盞茶把她的頭發細細煨幹,沈端言複又開始站到床前,惱火也有,糾結也有,六盞茶這時倒好,該值夜的在外頭守着,不值夜的也已經安置去了。今夜值守的卻是兩個小的,就是沈端言想找人商量,只怕小的也不敢拿主意,必是青茶安排好的,拿準了主意非要把她和顧凜川湊到一張床上不可。

就在沈端言在打地鋪和小卧榻之間糾結的時候,忽聽得顧凜川含糊地嘀咕着什麽,聽了好幾遍都仿佛是在重複着幾句話,卻總也聽不清說什麽,唯有兩個字是清晰可辯的,他在喊“端端”。

一時間,沈端言怔在當場,顧毒草這般無情之輩,居然還會做夢夢到原主:“切,八成是愧疚,看來人人都有幾根骨頭是賤的,在身邊糾纏時嫌這嫌那,如今冷着遠着反倒日思夜想,簡直無藥可救。”

嗯,突然有種原主果然已經報複到了顧毒草的念頭,只是……

“只是把我弄到這來也太不人道了,我本來家庭和睦,事業順意,生活得算是不錯的。你倒好,把我弄來硬生生塞給毒草,且還不知道能不能回,要不能回我豈不是虧大發了。”沈端言好不容易瞅着空叨叨一會,她本不是個愛多說多話的,吐完這幾句槽也就收了聲。

決定還是打地鋪,屋裏燒着火牆,并不冷,地上還鋪着厚厚的地毯,再多墊上幾層棉被,這副身子就是再身嬌肉貴也應當沒事。她一想好就要轉身去箱籠裏翻棉被,卻又忽聽到顧凜川的夢話略清晰一些了,一時興起,俯身湊上耳朵去聽。

“端端,世間……無有如命貴,你若恨我……肯以命償。”顧凜川的聲音裏竟夾雜着一絲驚恐與慌亂,沈端言伸手原想把顧凜川直接抽醒,卻想想還是算了,免得到時候還要解釋。又輕輕貼了一下顧凜川的額頭,嘀咕了句“沒發燒啊,怎麽做個夢還胡說八道,盡盼着我死,真不愧是毒草”。

沈端言再次誤會了顧凜川,“你若恨我,肯以命償”說得含含糊糊又斷斷續續,不甚清楚,她便以為是顧凜川做夢都想着要她的小命。其實,顧凜川整句話的完整意思是“你要是恨我恨得極深,我肯以命相償,世上沒有再比命珍貴的,你都有自殺的勇氣,還不如幹脆留着弄死我”。

因為顧凜川這句話,沈端言瞪了顧凜川半晌,然後決定,在床榻邊打個地鋪,直接把顧毒草踹下去!沒道理明明是她的卧室,卻要她來打地鋪,更何況這人還盼着她死呢,她雖然也肯定有那麽幾根賤骨頭,可賤不到顧毒草頭上去。

于是乎,把床榻前的腳凳一抽,直接鋪上厚厚的幾層棉被後,沈端言就爬到床榻裏側,用力想把顧凜川從床上踹下去。本來沈端言對自己的力氣是很有信心的,可到推的時候才發現,她就是再怎麽使勁,也沒法把顧凜川推到床下去。費了好一把子勁,才想起來,她在現代确實挺有勁的,可這身嬌肉貴的身體,碗都端不久,多看會書手腕都要發酸,非要黃茶來揉不可。

“靠!”當女漢子的靈魂擁有了個軟妹子的身體後,這杯具簡直無法言說:“累死了,幹嘛長這麽死沉死沉的,你丫一文官不該瘦長瘦長跟竹竿一樣麽。”

折騰了半宿,沈端言又累又困,打她到古代起,作息時間就無比健康,再加上這一番“操勞”,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感覺十分欠缺。好在床上本就是兩床棉被,虧得幾盞茶細心,知道他們倆都是好占被子的,給多鋪了一床。

為自己的無能狠狠瞪一眼顧凜川,沈端言一邊裹棉襖,一邊無奈到只能自我開解:“算了算了,不是我軍太無能,而是敵軍太強大。”

……

這一夜睡得不算很好,沈端言老感覺自己像是在完成自己未盡的事業——努力把顧毒草踹下床。結果早上一起來,沈端言直接和顧凜川對上了眼,和晚上的區別在于,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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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凜川:……

沈端言:……

嗯,我軍還是很強大的!

兩人對視半天後,顧凜川竟什麽也沒說,起身默默把棉被給收歸箱籠,還翻了好幾個箱子才翻到正确的。看着他那略帶窘迫的樣子,沈端言莫明心情大好,在被子裏悶着腦袋笑得直打嗝。

正笑得歡的時候,卻發現被子讓人掀開,沈端言眯着笑眼,心情良好地一瞅:“夫君有事?”

看着沈端言在被窩裏笑得燦若朝霞,眸子發亮,顧凜川方才的窘迫遂一掃而空,竟也心情好上許些:“近日公務繁忙,或有倦怠。”

唔,這話外音是在說: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答應你的事我本應做到,只是公務繁忙勞累了些,竟一時沒注意,所以抱歉。

沈端言心情好,也不計較,擺擺手說:“夫君多珍重,若總這般勞累,可如何是好。”

話外音: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如有下回,哼哼……你會知道後果的。

點頭,顧凜川表示他聽出話裏未盡之意來了,然後召來丫頭進來伺候洗漱,顧凜川多半是自己動手,也不讓丫頭伺候更衣,這一點沈端言看一次,就要把“毒草中的君子”這個标簽多點一次。

早起又是和兄長們一起用早飯,幾人用完飯,沈敬直和沈敬方就提議去沈家的莊子上看看。沈家的莊子在另一側,比王婉芫給沈端言的陪嫁還小個一兩分,不過景致要更清雅靜谥上許多,盡皆植竹,郁郁亭亭,園子的名字也十分別致——喧風。喧風兩個字來自于沈觀潮的一句詩——游人歸未信,竹下晚喧風。

“二哥,這裏倒十分好,若春日來處處竹筍,想必極美味。”沈端言是個上好吃貨,自然惦記着這點。

不意黃茶在旁邊直接湊上一句:“太太不宜吃筍。”

雖則沈端言十分想問句“幹嘛什麽都不讓我吃”,但想起自己這身子,還是默默把話給咽了,只攬着身邊沈敬方的手臂,喃喃語道:“二哥帶我捉竹鼠不。”

因着沈敬方比沈敬直要跳脫一些,這些事沈端言向來是只找沈敬方的,沈敬方也不是沒帶沈端言做過這事,便戳戳她腦門道:“饞嘴的毛病就沒改過,我早與父親說過,你這毛病就是不戒口來的。”

說着,沈敬方又側頭看黃茶,道:“少少吃些也無妨,只看着她的嘴,莫愛吃的敞開吃便是。”

這一句話把沈端言感動得恨不能淚流滿面,直晃悠着沈敬方的袖擺道:“二哥待我最好,怪不得我最最喜二哥。”

一旁沈敬方聽了眉開眼笑不說,便是沈敬直聽着也一邊笑一邊搖頭,唯顧凜川默默不語,悄看沈端言的作爛漫狀的笑靥,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心頭泛起的是什麽滋味,或是什麽滋味也無,什麽念頭也無。

到了喧風園,沈敬直去與管事說莊子上的事,沈敬方則真帶着沈端言去捉竹鼠。兩兄妹加上個顧凜川和幾盞茶,着實逮着好些竹鼠,蕭霄卻跟長了有預見性的狗鼻子一般,打馬奔馳而來:“端端姐,去小豐莊不見你,問了莊頭知你到這來,卻不想端端姐竟在逮老鼠……話說這老鼠可夠肥的。”

敢情是個沒見識過竹鼠的,沈端言膽可一點不小,拎起一只竹鼠的尾巴晃到蕭霄面前,那竹鼠肥肥圓圓地掙來紮去,既可愛又可憐:“你猜逮來作什麽?”

“除鼠害?”

果然沒見識過,沈端言刻意擺一張血腥恐怖的臉,用自覺十分駭人的語氣說:“當然是吃,少年,中午要不要一起。”

蕭霄:救命,端端姐又要整人了。蕭霄真後悔今天沒叫上另外幾個好友來,偏是他要陪父親與叔叔,幾個好友又哪裏是愛陪長輩的。

他還沒後悔多久,竹林外頭福王和吳王打馬而來,福王見兒子那“我好怕,爹快來救我”的可憐樣,就直想抽他一鞭子:“一只竹鼠也怕,這小東西甚是美味,這小丫頭倒是嘴乖,就是心性不乖覺,這般大人了竟還愛吓唬人玩。”

沈端言把竹鼠放回簍子裏,顧凜川和沈敬方并幾盞茶也一道上前來與福王和吳王以及蕭霄見禮招呼,吳王:哥哥,我瞬間覺得那天全是錯覺,今日再看,這小丫頭片子分明是個誰也降不住的。

福王:我說弟弟,這回你眼神沒錯,這小丫頭憑誰能欺負得過去。

吳王:就應如此,若是個誰都能欺的,枉為沈家女。

于是,吳王的目光帶出幾分欣賞來,吳王居然是個熱衷于禦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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