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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将淋浴水溫調得極涼，仿佛噼裏啪啦的冰雨砸在身上，意圖澆息煩懑的心緒，可惜，毫無用處。

一絲不茍的吹幹淨每一條發絲，躺在陌生的床上，藍忘機瞬間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到底要做什麽。

20年，他找了那個消失的孩子整整二十年。這七千多個日夜，他幾乎天天都在內疚恐懼中度過，白日不敢去想那人離開他視線後的下場，夜間卻又忍不住在夢中體驗無數種可怕的後果。

一個十歲的孩子，無法接受他的性命是以另一個比他還小的孩子付出慘痛到可能是生命的代價而獲得的。越不确定，越在思慮中将所有駭人的想象疊加，把自己一層一層打入愈來愈深的地獄。逐漸形成密不透風的網，将自己從頭到腳裹得滴水不漏，隔絕一切世俗生活。如不是一直抱着尋到那人的期望，仿佛連呼吸都不配擁有。

可當他真的找到了，否定了自己一切自怨自責的猜測。初始的驚喜過後，一片虛無茫然之感籠罩下來。那人竟絲毫不記得，二十年的尋覓自苦，只是他的獨角戲而已。是以，所有的感慨感激彌補補償都如無根之萍無源之水，滿腹滿腔執念，無落腳之處。

在魏無羨看來，一個陌生的成年男子對自己無緣無故的殷勤照拂，不習慣不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藍忘機自己也覺得非常別扭。可他到底應該怎麽做，難道給一筆錢彌補？那種方式，不說那人什麽态度，自己心裏這一關先過不去。

沒着沒落胡思亂想了半天，竟然迷迷糊糊便睡着了，又是一夜無夢。

同一屋檐下的另一個房間裏，從來睡眠質量絕佳，卧底溫氏這些年也吃得香睡得着的人，居然十分難得的失眠了。魏無羨腦中兩個小人打架，一個臉皮厚的叫嚣着：“美人美食美酒，不要白不要，真的不想再吃方便面了。”另一個良心發現的呵斥：“你以為自己在這過年呢？過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日子，怎麽敢随便連累別人？”有良心的小人兒輕易獲勝，明天開始，得動點兒真格的攆人了。

魏無羨這十年來的作息，就沒上午起過床，早上自然是遇不到人的。今日，那人準備的早餐是不怕冷的面包牛奶麥片。魏無羨抱着吃一頓少一頓的覺悟，全部笑納。作為回報，力争今晚好好發揮，順利将人攆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上午10點多鐘的市局大樓熱鬧非常，一年一度公大實習學生嗚嗚泱泱湧過來的日子，朝氣蓬勃的愣頭青們将樓裏常年籠罩在屍體毒品陰霾中的燥郁之氣都帶着吹散了幾分。

“隊長，咱們也太倒黴了吧，每年都分不到女警。”一大早被派去代表刑偵支隊參加實習生歡迎儀式剛回來的薛洋與曉星塵，完美的錯過了早餐時間，此刻正在江澄辦公室門口追打搶包子。薛洋好不容易成功搶到一個塞到嘴裏，邊嚼便朝江澄嘟囔。

“哪個女孩願意來咱們這，腦子都不能太正常吧。”江澄心不在焉翹着二郎腿，筆尖點着桌面回了一句。

“隊長，你什麽意思？”滿頭大汗買了整個辦公室早餐的唯一警花，幽怨的眼神如探照燈般射了過來。

“綿綿，你不一樣，隊長沒說你。”薛洋嘴欠的幫腔：“你不是腦子不正常，是特別不正常，哈哈哈哈哈哈。”

“跟你說過多少遍，姐姐小名是你叫的嗎？明早你沒有早飯了，這一個月都沒有。”羅警官身手敏捷地一把奪下那人手裏僅剩的半個包子，幹淨利落地扔進了垃圾桶。

“別啊，姑奶奶，大人有大量，我錯了還不行嗎？”薛洋瞅了瞅垃圾桶裏的半個包子，咽了下口水，輕輕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哈哈哈哈哈哈。讓你嘴欠，活該。”曉星塵拍了拍手，心滿意足地回了座位。

“哼，作為副隊長，搶人民群衆口糧，還幸災樂禍，我要投訴你。”衆矢之的嘴硬地回擊。

“閉嘴吧，來活了。”接了個電話的江隊長放下二郎腿，從屋裏走了出來。“薛洋、綿綿跟我走，帶上剛分來的那個叫啥來着的……”

“金光瑤。”羅青羊提醒。

“靠，他家真是沒完沒了，但願比他那個讨厭的哥哥懂點事兒。”想起昨晚江大局長難得帶點兒人情味的囑咐，江澄一陣頭疼。“對，去把他從樓上培訓的房間裏喊下來，來咱們這實習，光聽課有什麽用，帶去現場。”

“好嘞。”薛洋應聲而動，巴不得有個小孩能供他支使。

“你待剩下的在家等着，随時配合。去法醫那邊溝通一下，讓溫情親自來。”江澄對曉星塵囑咐。

“啥事兒，你也親自出現場？”

“嗯。”江澄沒多說話，低頭發了條信息：有動靜了。

“對了，頭兒，昨天聶副局長下午過來，你沒在。交代咱們，最近有案子喊上心理實驗室那邊的人。”曉星塵補充。

“服了，我這是幼兒園嗎？這些你都去協調安排吧，麻煩死了。”江澄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喊了幾個人下樓。

“咔噠。”門鎖應聲而開，表面帶着耳麥，實際關了靜音的人，假裝聽不見。

不禁裝聾子，還得裝瞎子，裝作滿腹心思都在屏幕上沖鋒陷陣的小人身上。魏無羨餘光瞥到藍忘機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取食材去了廚房，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氣。打定了主意，今晚就要用這種無視加冷戰的方式，成功将人逼走，畢竟這是他這種話痨能想到的最折磨人的辦法。

只是，他沒想到，這人不是裝的話少，是真的話少。仿佛一晚上的安安靜靜，正對了那人的胃口，差點兒憋死的只不過是魏無羨一個人而已。

眼瞅着那人對他的冷淡毫無反應，就要一如既往地收拾完就簡單幹脆地各回各房，魏無羨無奈認輸，讪讪地主動打破平靜：“那個，藍湛，我昨天說的事兒你考慮了嗎？”

“什麽事？”藍忘機擦幹淨最後一個碗，一絲不茍的放到架子上，擺整齊，問道。

魏無羨慵懶地倚在廚房大理石臺面上，覺得有點兒硌得慌，便胳膊一撐，跳坐到上邊，晃着兩條腿，眨巴着眼睛說：“你看吧，咱倆也不熟，孤男寡男的，不是打算就這麽住下去吧？”

藍忘機擦幹淨手，平靜站在原地，抿了抿嘴唇，說：“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你提。我，我盡量不打擾你。”

“欸，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怎麽思維又跑偏了，故意的？魏無羨撓了撓腦袋，耐着性子解釋：“我不是說不方便，你白天也不在家，晚上又睡得早，做飯還這麽好吃，收拾得又幹淨，哪有什麽不方便。”簡直不要太方便，比科幻電影裏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還好用。

“那就這樣，不行嗎？”藍忘機垂着頭，看不出表情。

“當然不行了。”魏無羨急了：“那個，我不是正常人。哎呀，怎麽跟你說，就是我不是在這躺着無憂無慮的宅男。換個說法吧，我不能出門，外賣也不敢點，是因為我有仇家。随時會尋上門，要命的那種，明白嗎？”沒法說的太明白，只能這樣，其實也算不上說謊，實際情況也差不多，能把人吓唬走就行。

“你才在警局待了幾天，一個爆炸都能吓傻。我這可是随時會有一堆扛槍帶炮的亡命之徒上門來真的，不騙你。不是你們在警匪片中看到的那種，是真刀真槍，估計你這輩子還沒經歷過呢。”

“我有。”藍忘機小聲說。

“什麽？”魏無羨沒聽清。

“我知道了。”藍忘機擡頭，盯着魏無羨的眼睛說。

“我靠，終于明白了，累死我了。行啦，那趕緊收拾收拾吧，別耽誤了。”魏無羨松了一口氣，誇張地摸了一把腦門上并不存在的汗。

藍忘機沒動，就這麽波瀾不驚地看着魏無羨，看得那人沒來由地心慌。

“你，你什麽意思？不會是要說你知道了，但是不害怕，還要留在這吧？圖什麽啊？我都說過了，我那天就是趕巧了，随手把你撿回來的。是不是我出手重了，把你腦子敲傻了啊？我也沒碰到腦袋啊。”魏無羨滿臉不可思議，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藍忘機沒打算跟他糾纏這個話題，心裏嘆了口氣，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酒吧的那個案子，我也會跟。”

“什麽？那你今天去了嗎？具體什麽情況？找到不是自殺的線索了嗎？”魏無羨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剛才在讨論什麽，早就抛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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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出現的溫情、薛洋、曉星塵、綿綿等，借用人物，如無特殊說明，不存在什麽家族關系。畢竟警察局不能就那麽一兩個人，需要幾個話痨調節氣氛。原創人物也沒什麽大意義，借用一下吧，他們身上沒有什麽是非感情糾葛，不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