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藍忘機知道魏無羨今天沒什麽心思享受美食,他也沒有要吊人胃口的意思。晚上匆匆煎了幾塊牛排,又省時又對那人胃口。飯後,快速刷完了兩個盤子。此刻,兩人對坐在沙發兩側。

“藍湛,你給我說說情況,越詳細越好。”魏無羨盤腿坐着,手指敲着膝蓋,迫不及待地問。

“你都知道些什麽?”藍忘機凝眉反問。

魏無羨也不回避,江澄這麽長時間不可能一次不聯系他,藍忘機猜到也正常。他先說明白了,那人也好有的放矢地補充,提高效率。

“屍檢報告和現場勘查線索,江澄都簡單跟我說了,這部分不用再說。我們還沒來得及讨論,他就被喊去開會了。難道就沒有一點兒可疑線索?”

“有。”藍忘機肯定地回答。

魏無羨微微揚起臉,專注地等着,好看的眼眸閃着細碎的光亮。

藍忘機抿了抿唇,接着說:“死者父親堅持他兒子是被迫留在那,而非自願。”

魏無羨心道:當然是被迫。姚正君,表面上成功商人,私下裏是溫家在N市最大的下線分銷。這麽多年藏得這麽深這麽好,獨生子姚彬就算再不靠譜,也不會在交易老巢醉酒留宿,明擺着是着了別人的道兒。

“親屬總是不相信意外,都覺得這麽死太冤了,寧可找出點兒陰謀來,好像心裏的怨恨就有了着落。”魏無羨嘴上反駁着。

藍忘機蹙了蹙眉,溫和但篤定地搖了搖頭:“不是,不是那種沒有根據的尋求心理安慰。他一定有很确定的理由,但是迫于某種原因,沒有辦法明說。”

“你确定?”魏無羨歪了歪腦袋,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藍忘機。

“嗯。”藍忘機淡定地回了一個字。

魏無羨勾着嘴角笑了笑:“對了,忘了你是專業人士。還有其他的嗎?”

藍忘機腰背坐得筆直,雙手交叉搭在腿上,思索了片刻,說:“還有三個人有些問題,但線索不夠,我判斷不出詳情和後續。”

魏無羨坐直了身子,正色說:“你挨個說來我聽聽。”

“嗯。”藍忘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首先是那個酒吧的老板娘。”

“王靈嬌?”魏無羨插話:“滿口謊話,是吧?”

“是,都是些套話,但找不出破綻。”

魏無羨咬了咬嘴唇,神色冷了下來。“先不用管她,這女的不是簡單的酒吧老板娘,水深着呢。不過她還沒蠢到在自己老巢惹禍,這事兒他們也是被動方。”

藍忘機聞言未多追問,繼續往下說:“禁毒那邊的副隊長,叫……”藍忘機頓了頓,記人他不擅長,尤其這種不起眼兒的。“對不起,我沒記住名字。”

“蘇涉吧。還有他的事兒?”魏無羨挑了挑眉毛,難掩一副不屑的表情。

“本來不應該有,這案子明面上沒有任何涉毒線索。所以,聶明玦的态度,特意點了禁毒那邊參會,我不知道有什麽背景。而且,那個姓蘇的,沒說實話。”

魏無羨微微瞪大了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藍忘機:“你确認?你們學心理學的這麽可怕?随便一看,就能看到人心裏去?”

藍忘機吸了口氣,無奈地解釋:“不是。他的表情和語氣太過明顯。可能是心虛說謊,也有可能是習慣性地敷衍塞責。不只是我,在場的人如果用心了,都會察覺。只是我并不熟悉這人,所以但凡有疑點的,我都記下了。”

魏無羨意識到自己的态度和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人家一門心思地幫他梳理,自己還在那沒來由的疑神疑鬼,太過分。想到這,頓時語氣軟了下來,讪讪地轉移話題:“聶副局長有沒有讓江澄下軍令狀?兩邊都不是好相與的,姓姚的死了兒子肯定天天盯着,酒吧那邊背後老板也着急撇清營業,這夾板氣估計他得往下壓給江澄吧。”

藍忘機并未介意,言簡意赅道:“要求迅速結案,但更像是句不得不說的官話。”

你這感覺還真夠敏銳的,魏無羨禁不住在心裏豎了個拇指。聶明玦從還是市局刑偵支隊副隊長起,就跟溫家這條線。據說當年實習的時候,還觀摩過抓捕溫氏二當家的大案子。可惜,年代太久遠,這些年也再沒什麽進展,早就無人提及。不過,姚家是什麽底子他也門清,只是一直抓不到實證,憋屈得很。如今,一條天大的裂縫送到眼前,火上澆油尚怕來不及,怎麽可能真的着急息事寧人。只不過面子上的規定動作做足,免得打草驚蛇而已。

藍忘機将所有情況彙總傳達給那個人,便安靜地坐在一旁,不多言不打擾。

魏無羨起身,在客廳裏來回踱着。他把所有線索和他的預期在腦中抽絲剝繭,逐條仔細斟酌咂摸,越想越不對勁,蹙緊的眉心仿佛擰出一朵花兒來。

“藍湛,你覺得問題出在哪?”魏無羨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藍忘機很有默契地回道:“死因。”

“對,就是這個。”魏無羨不得不佩服藍忘機天生的敏感,在對這個案子背景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幾乎每一條都戳在點子上。姚彬作為姚正君的獨子,雖然不得力也不靠譜,但核心的生意一直有參與。這些年,溫晁提防着魏無羨,他那一條線上,實際操作幾乎捂得滴水不漏。兩個人明面上,維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面平衡,裝得跟異性兄弟似的,互相試探也好擺樣子給溫若寒看也好,酒局隔三差五也得安排上。所以,這個姚彬,魏無羨是見過的。面上兒的纨绔子弟,實際上也繼承了他爹的三分狡猾陰狠。做這一行,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都拎得清着呢。在合作夥伴的大本營喝醉了把自己摔死?這麽魔幻的事情,越沒線索,越顯得更可疑。

“我覺得一定還有什麽遺漏的,這麽巧合的死亡,不可能。”

“屍檢報告過了幾個人的手,應該做不了假不存在遺漏,現場也是刑偵與痕跡都到場,專業團隊做出的結論。你所說的遺漏,是指客觀,還是人為?”藍忘機不急不緩地分析着。

“我不知道。按理說,江澄自己帶人出了現場,應該不會有落下的線索。”魏無羨有些猶豫:“但是,明擺着的蹊跷,要麽是有人在屍體被發現前動過手腳,要麽就是還有什麽隐藏的線索沒被發現。”

“不行,我等不及了,再耽擱估計連線索渣都不剩了,我要去現場看看。”魏無羨自言自語,随後回屋打算即刻換衣服出門。

“我陪你。”藍忘機攔住魏無羨,盯着那人眼睛說。

這一瞬間,藍忘機有些恍惚。對面的人,眼神明明澄澈幹淨地與二十年前義無反顧地少年別無二致。但渾身上下,又裹了一層常年硝煙裏打滾的游刃,仿佛看透世事而無所畏懼。

“這怎麽行?”魏無羨一愣,旋即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開什麽玩笑,我又不是去玩。溫晁那地方我熟,快去快回,不會有問題。你一個應該做學問或者當大夫的,剛去市局幾天,就把自己當人民警察了?這種事情不适合你,乖乖等着就行。”魏無羨随意伸了把手想要将人推開,沒料到那人紋絲未動,反倒是他自己彈了個踉跄。

“……你,認真的?”魏無羨一臉詫異地問。

他算陰差陽錯救過藍忘機一回,所以,那人住在這,生活上照顧他,捎帶通個信傳個話,也說得過去。但是,去現場動真格的,也要跟着,未免有些過了吧?

“嗯。”藍忘機非常堅持。

“這位先生,給個理由。”魏無羨被氣笑了。

“你自己去不安全。”藍忘機表情語氣十分認真。

“我去。”魏無羨撓了撓腦門,無奈地說:“大哥,我帶着你更不安全吧?”

藍忘機一怔,僵硬地放下了攔在魏無羨身前的胳膊,但身體仍舊擋着去路。略微低頭,耳尖稍紅,澀聲說:“上一回是意外,以後不會拖累你的,我保證。”

“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聽江澄說過你身手不錯,不過我要去的不是訓練場……”魏無羨發現那人誤會了他的意思,想要解釋卻越描越黑,藍忘機頭垂得更低了。

兩個人在客廳僵持了幾分鐘,互不讓步。

藍忘機突然問:“你怎麽去?”

“我……”魏無羨一頓,這豬腦子,怎麽一遇上對面這人,哪哪都不靈光。

他沒車。

原本魏無羨與江澄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一方面覺得,需要耐着性子多熬一陣,不可能這麽快就露臉,不需要車。另一方面,就算被人找上門尋到了,那麽,能找到這兒來,那他在樓下留的車也必然早被控制了。況且,江澄只有一臺車,這回他倆又是密謀,沒有任何支持。魏無羨賬戶裏倒是有不少錢,可惜,非法所得,每個月上報得十分自動自覺,他是不會用的。

因此,現狀就是,魏無羨只有兩條腿,沒有車。這裏是市中心,叫車倒是不難。不過,他連個外賣都不敢點,能明目張膽地叫車?就算,下樓打個車去了,酒吧在城市郊區,等他繞過一輪想要回來,難道還要叫滴滴?到時候,勘查現場沒被發現,等車被抓了?想一想都荒誕尴尬到骨子裏。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現在是,一臺車,絆住小魔王。

魏無羨仰天長嘆,末了,可憐兮兮地癟着嘴試探:“藍湛,要不,你車借我用用。”

“行。”藍忘機答應得非常幹脆。

“條件呢?”魏無羨也很識趣。

“車和人,一起借。”

“不拆單?”

“嗯。”

“……好吧。”魏無羨垂頭喪氣,貌似有一種,明明沒必要跟着犯險的是藍忘機,但是賣身的人反而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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