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魏無羨一直窩在小客廳的沙發中,與頑固難纏的頭痛鬥争了半宿,連起身回房的力氣都沒有。臨近清晨才迷迷登登不知是睡過去還是昏過去一陣,醒來時已是太陽曬屁股,九點多。
揉了揉太陽穴,頭疼暫時緩解幾分,但依舊昏昏沉沉的不是很清醒。又在沙發上賴了一會兒,直到渴得口幹舌燥,才不得不爬起來找了杯水喝。
藍忘機那屋房門緊閉,這個時間,該是已經上班去了。
魏無羨回屋簡單漱洗了一番,脫下身上的浴袍,換上昨晚已經在洗衣機中烘幹的衣服。藍忘機衣櫃中有很多标牌都未摘下的嶄新衣褲,魏無羨打量半晌,白茫茫一片,觸手柔軟,質地精良。随後,搖了搖頭,關上櫃門。他算什麽?被人家撿回家的棄嬰似的,哪好意思真拿自己不當外人。
昨晚亂糟糟的思緒被猝不及防的頭痛打斷,今早暫時也沒有心情梳理。但有一點他非常清楚,既然昨夜開了個頭,這場貓捉老鼠的狩獵就算正式開始了,未來的每一日都将是步步驚心,不死不休。所以,雖然不能回江澄那,這裏,他也不可留,生死大事,不是過家家般游戲,怎麽能平白拖累人家。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叫,魏無羨瞅了瞅空空蕩蕩的餐桌,不禁自嘲,吃了兩天閑飯便順杆爬習慣了,怎麽還敢期待一個傷員照顧自己?魏無羨,你還要不要點兒臉了。
磨磨蹭蹭繞到大門口,不是他故意舍不得,存心拖延,實在是沒住過這麽大的房子,開了好幾次門,差點兒給自己轉進保姆間去。
終于隔着長長的走廊看到碩大的對開入戶銅門,魏無羨無奈地摸了摸鼻梁,自言自語:“□□絲啊□□絲,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昨天進門的時候太匆忙,沒看到藍忘機什麽時候居然有心思将自己的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門口鞋架上,而他的則橫七豎八,沒正形兒地躺在地墊上。
不對,難道藍湛沒出門?會不會是換了一雙鞋而已。
不是,也沒有早餐,那人就算傷了累了,也該是會給他準備的,魏無羨毫無來由地自作多情。
除非……
魏無羨猛地轉身,撒腿就往回跑。疾沖到藍忘機房間門口,擡手輕推,房門沒鎖,輕易便被推開了。
魏無羨蹑手蹑腳地走了幾步,繞過敞開式書房,果然看到藍忘機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還維持着他昨晚離開前替人擺好的動作,好似一夜未動。
“藍湛。”魏無羨試着輕輕地喊了一聲,沒有回應。
“藍湛。”魏無羨快步走到床前,提高了音量,依舊一片寂靜。
魏無羨心猛地一沉,冷汗剎那間遍布脊背。走到近處,魏無羨才看清,那人面色蒼白,眼下烏青,嘴唇幹涸得裂開一道道細碎的紋路,面頰卻泛起不健康的淡粉。伸手一觸額頭,竟是駭人的滾燙。
“藍湛,藍湛,你醒醒,我帶你去醫院。”這是燒了一夜嗎?魏無羨你這個傻子白癡笨蛋廢物,居然才發現,你要害死人啊你。
魏無羨粗心大意又一團慌亂地一把掀開被子,就要扯人,差點兒扯到藍忘機受傷的胳膊。紗布觸感入手,才陡然反應過來。
藍忘機似被觸動,昏迷中蹙緊了眉心。
魏無羨連忙将人上身扶起來,倚靠在自己身上,試着喚醒:“藍湛,你能聽到嗎?醒醒,不然我找不到車,我要打120了。”
藍忘機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耳邊嗡嗡嗡地不停聒噪,卻一句話都聽不清。嘗試着睜開眼,也做不到。只能勉強動了動手指,扯了扯魏無羨的袖子。
“藍湛,你聽到了,是嗎?你說什麽?”魏無羨将耳朵貼到藍忘機口邊,模模糊糊聽到一個字。
“渴?你說渴了,是嗎?燒成這樣,能不渴嗎?”魏無羨匆忙将人放下,迅速出門找了一杯水回來,豎起枕頭,将藍忘機扶坐起來。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一杯水晃灑了一半,才勉勉強強喂進去。
藍忘機喝下了點水,似着了火的嗓子緩過來幾分。頭痛欲裂,渾身上下也酸疼得使不上力氣。連眼睑都重愈萬斤,努力了好多次,才勉為其難地睜開。又來回眨了眨,緩去水霧,慢慢聚焦,一張惶急錯亂的面龐倏忽怼到眼前,吓得藍忘機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幾分。
“你……”藍忘機嗓音嘶啞,如有一塊燒焦的火炭堵着,又澀又痛。
“你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了。”魏無羨差點兒喜極而泣,聲音都打着顫:“你,你發高燒了,你知道嗎?昨晚不舒服為什麽不喊我,我這要是就這麽走了,你燒死了可怎麽辦。”這人一急起來,就噼裏啪啦地口無遮攔。
“你要走?”藍忘機伸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眉心蹙得更緊,問道。
“沒,沒有,我餓了,想找點兒吃的而已。”魏無羨知道自己失言,厚臉皮地開始編。
“冰箱裏有。”藍忘機面上如裹了層寒霜般凝重,邊說邊要下床。
“你幹嘛?”魏無羨一把将人按回去,氣惱地抱怨:“我說你發燒了,你聽到沒?”
“你不是餓了嗎?”藍忘機氣聲回,也許只是氣力不濟,可聽在魏無羨耳中,沒來由地脆弱又委屈。
“我這種體格的,差個十頓八頓死不了。藍湛,你家體溫計在哪,你現在得有四十度,你知不知道,咱們還是去醫院吧。”魏無羨語氣軟了下來,坐到床邊,急切地絮叨。
“沒關系,抽屜裏有藥。”藍忘機擡了擡胳膊,指了指床頭櫃。
魏無羨連忙起身去找,嘴裏嘟囔着:“光吃藥不行吧?我怕是傷口發炎或是有什麽問題,還是去醫院保險些。”
左邊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裏有好幾瓶藥,魏無羨挨個瞅過去,止痛的、安眠的、升糖劑、消炎的,最後才找到退燒藥。
看上去健健康康,身手也不錯的大小夥子,怎麽是個藥罐子?魏無羨心中犯嘀咕,按着說明書,取出一片退燒藥,又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
藍忘機乖乖地吃了藥,又閉目緩了幾分鐘,昏昏沉沉的腦袋漸漸清明一些。再睜開眼來,便又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見魏無羨一臉關切地湊在眼前,仿佛要将眼珠子挂到他身上似的。藍忘機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目光,說:“謝謝。”
“謝什麽啊?我是罪魁禍首,你還謝我?想讓我挖個地縫鑽進去啊?”魏無羨蔫頭耷拉腦袋地嘟囔,随後又啰嗦一遍:“藍湛,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我這也沒找到體溫計,可別燒壞了。發燒能燒壞腦子,變白癡的,你可別不相信。”
藍忘機見那人一臉認真地說着不着調地話,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事,我知道。傷口沒問題,你自己看。”
魏無羨小心翼翼地端起藍忘機受傷的小臂,仔細瞅了瞅,确實跟昨晚差不多,沒有多餘的血滲出來。而且,按他的經驗來說,比這深得多重得多的傷口,以前在出租屋裏随便裹一下,問題也不大。藍忘機手臂上傷口有些長,但并不深,昨天自己很負責任地專業包紮,按理說應該可以。
“可,你為什麽發燒了?”魏無羨左看右看,沒找出問題,不放心地追問。
“有些累,吃了藥一會兒就好。”藍忘機平靜回答。
“真的不用去醫院?”魏無羨仍舊很是執着。
“不去。”藍忘機堅持。
“好吧。真是個犟種。”魏無羨小聲埋怨,見那人青白的面色,又不忍心。
“那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去煮點兒粥。”魏無羨起身,要扶藍忘機躺下。
“不,不睡。”藍忘機無力地躲了一下。
“為什麽?不是累嗎?不睡躺一會兒也好啊。”魏無羨手停在半路,不解地問道
“不躺。”藍忘機執拗地回話。
魏無羨疑惑地盯着那人蒼白的小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嘆了口氣,強硬地伸手就要将人按在床上。藍忘機無力抵抗,可憐地徒勞躲得身子打顫。
“聽話,躺下,我不走。”魏無羨毫不留情,一邊趁人之危強行動用武力,一邊板着臉訓人。
藍忘機被人看穿心思,又沒有氣力對抗,賭氣般地轉過臉去。躺是躺下了,就是不肯閉眼睡覺。
“怎麽,不相信我?”魏無羨好笑地問,的确,他是沒什麽信用,也不怪別人不信。
藍忘機別着腦袋,薄唇抿緊成一條直線,不說話。
“別以為只有你們人民警察懂知恩圖報,我們做匪的也有江湖道義好不好。你都燒成這樣了,我還跑,這道德标準也太低了些吧。放心睡吧,哥哥不走,我以……”魏無羨撓了撓腦袋,貌似他也不趁什麽能拿得出手,用來發誓賭咒的東西。“我用江澄身家性命全部財産發誓行不行?”魏無羨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
“這回放心了吧。好了好了,乖乖睡吧,我去弄點兒吃的,整好了過來喊你。要是敢不睡,小心哥哥打屁股。”說完,那人便一臉壞笑地跑了出去。
雖然相處沒幾天,魏無羨卻把自己當做鑽進人家肚子裏的蛔蟲。自作聰明地心道:藍湛這種薄面皮兒的,讓他當着別人面出爾反爾閉上眼,估計跟要他命似的。哥哥我還是識點兒趣,躲出去吧。
藍忘機的确渾身酸軟,精力不濟,眼睑沉得抗不住。得了魏無羨的承諾,确認那人不會走,卸下一口氣,也就不再逞強。阖眸睡前,低聲言語道:“又亂叫,誰是哥哥,我比你大一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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