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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晚間莫名食欲大振，真好像餓了一天的可憐蟲一般，連那兩盤翠綠翠綠的，自己拿出來的時候還鄙夷了半天的菜葉子，也沒放過。

其實吧，若說藍忘機手藝好到出神入化，也不至于。最近幾年，山珍海味他也沒少吃，但就是吃不出這種家裏的滋味。之前每每聽人說什麽家常菜，什麽媽媽的味道，說得天花亂墜，魏無羨總是恍惚，形不成實際概念，覺得是種矯揉造作，哪能有外邊的珍馐佳肴夠味。現在，他仿佛有些摸到了實質，可能就是這種不多不少，剛剛好的感覺。

飯後例行藍忘機洗碗，懶蟲站在身邊抄着手看眼兒。其實，他也試着不那麽誠心誠意的要求分擔過兩回，不做飯不洗碗，擦兩下碟子也是那麽個心意。奈何被無情地拒絕幾次之後，便也就心安理得地保持生活不能自理人設。美其名曰，大丈夫能屈能伸。沒人管的時候，吃糠咽菜方便面度日能過，如今，坐享其成，也得适應。

“今天，我見了江澄。”藍忘機見那人一直站在旁邊，卻不出聲，以為他是急着問消息，不好意思開口，便停了手裏動作，主動提起。

“哦。你們不熟，見面方便嗎？”魏無羨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雖然酒足飯飽該唠正事兒了，可與前幾日相比，今天他非但不急切，反而有點兒抵觸。

“新的研究室主要對接刑偵，剛開始接觸多點兒，合情合理。”藍忘機耐心解釋，免得人惦記。

“嗯，注意安全。”魏無羨神色難得正經了幾分，目光閃了閃，說：“不急，你先洗碗吧，一會兒再說。”

“嗯。”藍忘機重新開了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打破無聲的尴尬，就這樣呆着，也不算別扭。只不過，魏無羨今天有心事，不只是操心案情，藍忘機看破不說破，加快速度将碗筷沖洗幹淨，放到消毒櫃裏。

一切收拾停當，連零食都擺放得一絲不茍，魏無羨跟個戴袖箍的城管似的，繞來轉去，挑不出毛病，只能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擺弄起游戲機手柄。

藍忘機坐到對面，一時摸不準形勢，喝了口水，也沒急着說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魏無羨忍不住認輸，放棄了徒勞無用的心理建設，狀似随意地問道：“你說，江澄那有進展？”

藍忘機平靜地點了點頭，把江澄與溫情的推斷以及目前的行動方向與範圍，言簡意赅地交代了一遍。

魏無羨初始有一瞬間的走神，想象着藍忘機頂着冰塊似的一張臉，與江澄交換情報。一個惜字如金，一個絮絮叨叨。想想都有趣，恐怕江澄得憋得恨不得将人嘴撬開。

可随着藍忘機對案情的轉述，魏無羨一點點陷在其中，巨大的恐懼如無形的暗夜烏雲，壓得心底氣壓驟降，悶得慌。

“你，不舒服？”藍忘機見自己說完半天，魏無羨都沒出聲，忍不住擔心地問。

“哦，沒有，沒有。”魏無羨回過神來，敷衍着回答。“你說，溫情推測是新型致幻劑？”

“嗯。”藍忘機盯着魏無羨的眼睛，試圖找出問題的源頭。“也只是推測，數據庫裏目前沒有标的，沒法确認。”

“他們沒通知禁毒那邊？”魏無羨擰着眉頭問。

“沒有。有條件接觸死者屍體的人太多，江澄建議先內部排查。”

“你之前說蘇涉已經摻和進來了？”魏無羨往回一點點捋着。

“之前的會上我見過這個人，今天江澄說，是聶明玦副局長要求禁毒那邊參與的，不是蘇涉主動。”藍忘機認真解釋。

“聶明玦，蘇涉……江澄打算怎麽排查？”魏無羨喃喃自語，重複了一遍，随即換了個方向，繼續問。

藍忘機回：“明面上讓薛洋把酒吧和殡儀館的人大張旗鼓地查一圈，不着急結案，拖延時間，曉星塵負責暗中将市局內部人員再摸排一番。”

“藍湛，你覺得有用嗎？”魏無羨五個手指在桌上輪番敲着，沉思片刻，反問道。

“姚彬的死，看起來像是抛出的線頭，而不是目的。所以，有沒有用，可能取決于扔魚餌的人下一步想做什麽。”藍忘機将自己的推測和盤托出。

魏無羨眼中瞬間閃過光芒，随即彎起嘴角，誠心誠意地誇贊着：“藍湛，你不念公大，真是人民警察隊伍的損失。以後別回學校了，就留在市局吧。”剛說完，又使勁搖了搖頭：“別，我胡說的，還是回學校吧，和諧社會，動刀動槍的沒意思，不适合你。”

藍忘機聽着那人不着調的建議，沒在意，接着分析：“如果目的單純為了殺人，不必費這麽多沒有必要的心思。如果是為了将這種新型毒品扔出來，為什麽又冒險拿走證據，留下不是更直接？”

“為了混淆視聽，欲蓋彌彰。”藍忘機話音剛落，魏無羨接道。

藍忘機：“？”靜待那人解惑。

“溫晁和姚正君的上下線格局，不是一朝一夕，十幾年了，根深蒂固。想要他倆徹底翻臉，殺姚彬是釜底抽薪的狠招。但要讓溫晁有足夠的嫌疑，新藥是暗線，不能露得太明顯。”

“溫晁想要用新的分銷商做新的産品，踢不掉姚正君，所以殺人。這是按在他身上的動機？”藍忘機順着魏無羨的敘述推測。

魏無羨聳了聳肩，語氣不屑道：“嗯，除了利益，在他們的世界裏，沒有更好的理由。”

藍忘機皺眉，問：“可是，如果接下來沒有新的經銷商出現，豈不是會穿幫。”

“有，早就有了。姚正君為了這個，已經明裏暗裏鬧過幾回，只是拿不到石錘罷了。”

“幕後操盤的，是這個要分一杯羹的？”

“也是棋子而已，我查了很久，沒頭緒。”魏無羨垂着腦袋有些氣餒，這種明知道有個陰影，卻抓不着的感覺特別不爽。雖然，這個想要接盤的分銷商并不是幕後主導的黑手。但連個小人物都薅不到毛，更令人抓狂。

“我還有一點不明白。”藍忘機虛心求教。

魏無羨壓抑的情緒在與藍忘機的交流中，不知不覺松了兩分，兩手一攤，微笑說：“請講。”

“既然溫晁想用殺人的方式逼退姚正君，或者說是背後的人想讓別人相信溫晁是為了這個目的殺人，為什麽要用這種不确定結果的方式，如果姚彬站得不夠高，摔得不夠狠，沒死呢？”

“好，說到重點了。”魏無羨一拍大腿，眼神有些興奮，畢竟這種一點就透，還能一針見血問到關鍵核心的談話對象太難得，簡直比江澄那個跟了十年的半吊子透徹多了。

“咱們往回捋，如果人真是溫晁動的，選在自己家門口，還是這麽個方式，顯然不聰明。但若是別人做的，把整件事僞裝成溫晁約人試藥，不小心的意外，是不是更說的通？換句話說，姚彬死了最好，沒死殘廢了，也并不影響結果。只要姚正君相信，人是因為溫晁出的事兒，有意無意都不重要。”

“嗯。”藍忘機點頭。“就算是意外，一點兒不會讓姚正君的恨意減輕半分，還透漏了更多看起來無意，本不想透漏的細節。真真假假，越看不清楚，兩個人越互相猜忌憎恨，說不定都被裝進去。”

“對，一個死了獨生子，一個被當頭罩了屎盆子，再狗咬狗，都落不着好。”魏無羨下意識咬了咬下唇，開頭就下這麽狠的手，看來真是那人的風格。

“為什麽選這個時機，是因為新産品迫不及待？”這個問題藍忘機心底有另外一個猜測，卻沒有貿然問出口。

“或許吧。”魏無羨恹恹地回話。他心底也有另一個答案，那人會選擇以什麽樣的方式出現，挑起戰争，之前的确猜不到。但為什麽是現在，很簡單，因為他的突然消失。那人，是來找他的。

根據目前的線索，也只能猜到這裏，下一步如何，恐怕還要看那人繼續抛出哪一頭的線。魏無羨瞅了瞅表，藍忘機作息十分規律，現在該睡了。

“估計這兩天，江隊長就能憑空撿到線索，咱們候着就行。”魏無羨起身往房間走。

“藍湛，你早點休息吧。”

“等等。”藍忘機從身後叫住魏無羨。

那人回頭，笑着問：“好學的孩子，還有問題？”

藍忘機身側的手指撚了撚，微微垂首，斟酌着。

“雖然認識沒兩天，咱們也算過命的交情了，有話直說呗。”魏無羨插科打诨半真半假地調笑。

“為什麽做這一行？”藍忘機抿了抿唇，擡頭說道，極其漂亮的眼眸一錯不錯地盯着魏無羨。

“什麽？”魏無羨反應了一瞬，随即笑道：“可能是小時候古惑仔電影看多了吧。”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那人是兵是賊，藍忘機早就知道，并且從未懷疑。

魏無羨一哂，吐了吐舌頭：“年輕不懂事，覺得好玩。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說完，魏無羨轉身揮了揮手，明顯的，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藍忘機立在原地，一直，一直目送那人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