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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歸一小時，一起吃飯。”

“不急，等你。”

魏無羨哼着小曲，放下手忙腳亂調着的沙拉醬，迅速回了藍忘機的信息。方便面打開放在一旁，準備卡着點兒再下到鍋裏。

他雖然手藝不咋地，只能整這些速食糊弄糊弄，但重在心意不是。想娶美人，總得表現點兒誠意出來。總不能在家躺一天，晚上舔着臉說：“藍湛，我喜歡你，以後想天天跟你在一起，等着你照顧我。”

一個大老爺們，害不害臊。

也不知道是誰不害臊這麽多天了，才想起來臨陣磨槍。

本來想跟一句，囑咐藍忘機別讓管家送晚飯了，想想還是算了。一是這麽說就露餡了，那人知道他在家準備，回來一看，方便面級別的，失望了怎麽辦。不如完全沒有期待，才可能驚喜。二是，他也就是做個樣子罷了，這些東西真怕藍忘機吃不慣，到時候還得那人動手做，累一天了又加班，他舍不得。

藍忘機的時間觀念很好，幾乎連堵車的耗時都會算進去。他說晚回一小時，前後不會差10分鐘。魏無羨瞅着表，煮好了方便面盛出來。看着有些寒酸的餐桌，才想起來去門口取晚餐。

點開監控看了一分鐘，沒什麽異常，魏無羨跻着拖鞋打開門，将門口的袋子拎了進來。現在的外賣包裝都堪稱豪華，一個火鍋套餐，用的是內襯保溫層的帆布袋子。魏無羨拉開拉鏈，入眼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一張寫着血字的字條。

“蘇A*****”

沒有其他任何字，只有藍忘機平常開的那輛黑色輝騰的車牌號碼。

鮮紅紮眼的字跡還沒幹透，分不清是人血還是動物血，濕淋淋的透着腥氣，頂得人反胃。魏無羨忍不住一陣幹嘔，嗆出了淚花。他擡手使勁一抹，啐了一口：“特麽的，畜生。”

他現在還确認不了是誰，可能是那個人，也可能是溫晁，反正兩個都變态。

當初選擇他去溫氏卧底，沒牽沒挂無親無故，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麽可拿捏的，這是一個重大優勢，組織雖然沒明說，但他清楚。可如今他有了，那心尖上的明月，別說碰一下，就是被他們看到，魏無羨都覺得惡心。這幫陰溝裏的王八，根本沒資格望那人一眼。那是亵渎，是污染。

之前反反複複的理論案例培訓，和十年來摸爬滾打的血淚經驗都在告訴他，此刻最穩妥的辦法是聯系藍忘機，提醒他警惕，然後靜觀其變，不該貿然涉險。他反應越大，對方越知道如何可以拿捏住他。可惜，理智歸理智。人家踩在他死穴上，沒有絲毫讨價還價的餘地。

魏無羨盯着牆上鐘表的指針，滴答聲響仿佛針尖密密麻麻地紮入心脈。他為什麽要這麽貪心，明知道呆在這兒會連累藍湛，卻還自私地賴着，還妄想賴一輩子。魏無羨，你TM醒醒，別抱着那點兒可憐的僥幸心理，你給我趕緊滾蛋。你自己在泥塘裏怎麽滾來滾去都應該，可泥點子不能濺到藍湛身上，一滴都不行。何況是血。

他什麽自己都不怕，但一想到那幫混蛋有可能将下三濫的手段招呼到藍忘機身上，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恐懼到戰栗。

藍湛就快回來了，那些躲在陰影裏的魑魅魍魉想要做什麽？沒有時間思考，他需要第一時間聽話，讓那幫人停下動作。魏無羨幾步沖回房間，胡亂換了衣服，跑到門口，最後回望一眼，狠心地帶上房門。

果然，兩個高大的身影候在小區步行出口，剪裁得體的西裝彬彬有禮的姿态，一副虛僞的洋架勢。魏無羨心一沉，這做派，不是溫晁。

藍忘機很想将車窗打開，擁堵的車道和憋悶的空氣正榨取着他剩餘不多的耐性。二十年前的恐懼如影随形，再次将他捆得密不透風。只是，那一回他丢的是朋友是尊嚴，淹沒他的是無力是愧疚。而現在，藍忘機清楚地意識到，他們要帶走的是他完完整整的一顆心和靈魂。

宋岚的電話第三次強行切進來，緊急情況下，他所有的通訊都會連接到指揮車上，之前的信息，宋岚都同步看到。

“二少爺，你停下，就算你要親自去，也等我一起，千萬不能一個人行動。”又是這幾句，只不過語氣一回比一回急切。把上過真正的戰場，什麽風浪都經歷過的宋岚逼得說話帶了顫音，藍忘機抱歉又無奈，但他別無選擇。

“宋岚。”藍忘機沉着聲音喊了一聲。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們之間早已不止是雇傭關系，他們互相了解，也互相信任。

“少爺，你聽話，你想做什麽我替你去做，你信我。”

“我只說一遍，你聽着。”藍忘機打斷那邊仍舊試圖說服他的說辭。“那個人對我很重要，重要到如果只能救一個，救他。你現在答應我。”

“我……”

“宋岚，我是在以朋友的身份請求你，不是雇主，不是命令。他身份特殊，不能暴露，所以我沒法通知市局，只能靠你。”

“你聽話，別冒險，兩個我都能保證。不管對方是誰，我能做到，你知道的。”宋岚語氣恢複了篤定。

“嗯，我相信，我說的是萬一，你記住。”藍忘機果斷地切斷了電話。

魏無羨一路被蒙着眼睛，帶到了商業街标志性建築——國際金融大廈的頂樓觀景臺。大廈不高，位置正對熙熙攘攘的中央廣場。打扮得堪比007的黑衣人幫他取下眼罩，遞過來一個手機，便都識趣地站到了五米外的位置，保持着既聽不到，又讓他跑不了的距離。

魏無羨盯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沒有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倏忽松了口氣。瞅着手裏已經接通的電話半天，才不情願地放到耳邊。這個堪稱漫長的過程，沒有人催促他。

電話那端傳來清晰的喘息聲，聽筒貼緊耳畔的瞬間，響起了聲音。不早不晚剛剛好，那人能看到他，魏無羨偷偷地向四周樓宇打量。

“我回來了。”那人說的堪稱随意，好像出門的家人晚歸習慣的用語一般，溫柔又親切。

魏無羨一愣，下意識問道：“你是誰？”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斟酌語句，低沉的聲音刻意輕柔道：“阿嬰，真可惜，你居然忘了。”

“別這麽叫我，你到底是誰？”魏無羨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他的這個小名連自己都快要忘了。他确信，9歲之後，離開那個村子，就沒人再叫過他這個名字。他想要釣的魚是溫氏內部的人，極度了解溫若寒和溫晁，在背後一步一步替他掃清障礙走到今天的位置。他以為他只是被這人利用的棋子傀儡，也許有過交集，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真的認識他，在那麽早的時候。

“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麽急着找我。不惜冒險，讓我擔心你，讓我懷疑溫晁那個雜碎傷了你。你看，我不是替你報仇了嗎？別生氣了。之前是我慢了動作，讓你心急了，以後不會了。”那人緩聲，如安撫孩童般，一句一句解釋着。

魏無羨聽得脊背發涼，即刻否認：“我不認識你。”

“你只是暫時忘了，會想起來的。”那人執拗地勸道。

魏無羨無心跟他掰扯，認識也好，不認識也罷，現在他們只能有一種你死我亡的關系。

“你到底想幹什麽？”魏無羨問。

“哈哈哈哈哈。”那人爆發出一連串笑聲，好像他問了多麽明知故問的可笑問題。“我想些什麽，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魏無羨冷冷地回。

那人也不氣惱，笑着輕哼了一聲，很有耐心地說：“這麽多年，我不是一直在告訴你嗎？怎麽，不信？”

“你胡說些什麽。”魏無羨有些不耐煩，他不想再聽到那句變态的話，聽一次惡心一次。

“我豈止是說，”那人聲調驀地提高：“我不是一直在做嗎？權力、地位、財富，你還想要什麽？”

魏無羨腦中嗡地一聲，沉眠的血塊好似要炸開，突然紊亂的呼吸猝不及防地傳了過去，一瞬間的失聰，那人上一句下一句說了什麽，他聽不清。滿心滿眼都是那個急匆匆的身影，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過，倏忽已走到廣場正中。

“又是他，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那人由衷地笑出了聲。

魏無羨強行壓着翻湧的心跳，沒有接話，這人在試探他。他越在意，藍忘機越危險。

“阿嬰。”那人喊得魏無羨從頭到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年你選錯一次，還好後來你又回頭了。小孩子嘛，做錯事沒關系，改了就好。這一回，我相信你不會再錯了。”

你特麽說些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死變态。魏無羨在心裏罵，他的眼神一刻也離不開那個白衣身影，那個傻子，他來幹什麽，快走啊。

“啧，啧，長得真是好，比小時候還要好。可惜了，還這麽年輕，你說是不是？”電話那頭刻意地問。

他沒法再保持沉默，會顯得更加刻意。魏無羨說：“廢話說完了嗎，我要走了。”

“哦？這麽無情，不管這小白臉死活？”那人語調上揚，似乎心情不錯。

CAO，你才小白臉，你全家小白臉。魏無羨恨不得順着電話線爬過去掐死這個禍害，嘴上不得不應着：“随你的便。”

他現在手無寸鐵，他們兩個在明，周圍嗚嗚泱泱的都在暗。他們敢在鬧市區這麽明目張膽，有恃無恐，市局恐怕是指望不上了。雖然他出門前給江澄發了信息，但也只是讓他想辦法攔着藍忘機，現在看來，江澄那個棒槌這點兒也指望不上。現在，只能賭，賭這個變态的心理。

“好，那我就真的随便啦。”

随着話音落下，藍忘機停駐在廣場中央，面對魏無羨的方向。□□激光瞄準器故意洩露的射線在那人眉心一點，稍縱即逝。

随即，“砰”地一聲，五彩斑斓的煙花炸開沉悶的夜空，廣場上方，如濃墨重彩般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