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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魏無羨渾身劇顫，血沖腦門，差點兒爆了血管。眼眶激得通紅，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疾步撞到欄杆前張望，勉強聚焦，看到那挺拔的身影穩穩當當的站在廣場中央，仿佛死了一回的心髒才重新蹦了幾下心跳。

廣場上所有人仰頭望向天空，璀璨的煙火升空綻放，全部是愛心的形狀。整個廣場上空布滿了色彩斑斓的心，伴随着“哇”“啊”的驚嘆聲此起彼伏。

魏無羨不關心煙火，餘光都沒分出一寸。他只看到藍忘機也望向這邊，他看到自己了嗎？那人嘴唇在動，是在跟我說話嗎？魏無羨抹了抹水霧蔓延的眼角，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

“嗬，嗬，嗬……”魏無羨捂着聽筒，如被人掐着脖子般掙出幾口氣，又徒勞地放下手。不是能看到嗎？那就讓你看好了，你贏了，藏不住，怎麽樣都藏不住。

“喜歡嗎，我為你放的煙花。”電話那頭陡然轉了話題，輕飄飄地問。

喜歡你個大頭鬼，差點兒把你爺爺吓尿褲子，魏無羨在心中不停地咒罵。他是真真兒地被吓到了，雙腿現在還抖得沒法動彈，這輩子就沒這麽害怕過。那一瞬間如果看到的不是站着的人影，他确認，自己立馬就能翻欄杆跳下去。

他未答，那人來不及追問，聽筒那頭傳來低低的絮語，是有人在彙報些什麽，魏無羨聽不清楚。

“哦？長出息了，有意思。”那人嗤笑一聲。

“好了，今天我也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告訴你，我很聽話，回來了。”那人對魏無羨交代着。“你的小朋友也太興師動衆了吧？哈哈哈哈。”不同于之前的收斂，頗為玩味的笑聲刺耳地傳過來。

對方收了笑，轉了語調，說道：“沒玩夠就再玩幾天，不過要記得回家，我等你。不要太晚了。”那人像囑咐自家貪玩的孩子，語氣寵溺又篤定。

“回你奶奶的家。”魏無羨異常憋悶，忍不住怒吼一聲，那邊卻只傳來挂斷電話的忙音。

猛地回頭，轉了一圈，諾大的觀景臺，一瞬間，只剩他一個人。魏無羨愣怔片刻，恍惚中好像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似的，剛才超現實主義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

魏無羨陡然轉身，望向廣場中央，只是這短短一瞬，藍忘機也不見了。魏無羨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轉身就要跑，卻腿一軟，跪倒在地面上。

眼前越來越模糊，頭疼得幾欲撞牆，以至于膝蓋磕在石臺邊緣，磕破了褲子，滲出血來都仿若沒有知覺。魏無羨手撐在身前方形石臺邊緣，試了幾次想要爬起來，卻徒勞地跌回去。甚至連爬着下去，都做不到。

觀景臺的鐵門“咣當”一聲被推開，眼前模模糊糊的光影中，一個人向他跑過來。

“藍湛。”魏無羨下意識地呢喃，卻不敢大聲喊出來。

“嗯，我在，別怕。”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他雙臂，想要将他扶起來。

“你怎麽樣？傷到哪了？”藍忘機竭力控制，卻止不住聲音裏的顫抖。

魏無羨腦中四分五裂般扯着痛，腳底一滑，栽到那人身上。猛地一個機靈，撐着胳膊想要離開，卻實在無力。

“對不起，藍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他記得的。

藍忘機就勢将人緊緊帶到懷裏，直到站起來也沒有松開。懷裏的人面龐青白到沒有一絲血色，慣于說笑的唇角一個勁地打顫。

魏無羨眼前忽地一片漆黑，藍湛的懷抱好暖，我一定是做夢了。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前，他腦海裏只有這一個念頭，連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喚都沒能聽見。

“魏嬰！”

“魏嬰！”

宋岚做事的确滴水不漏。

呼嘯着朝藍氏私立醫院奔馳的救護車，與江澄的警車擦肩而過。

“出發前已經通知過院長，所有的救援準備都做好了，教授也在趕去的路上，目前主要機能參數都在可控範圍內，車上急救醫師完全能夠應付。”

宋岚從來沒見到藍忘機如此失态過，即使是在美國經歷校園槍擊案的時候。與恐怖分子周旋一天一夜，還救下了一個班的同學。當被解救出來之後，如果不是警方強行要求，藍忘機甚至不需要去醫院，更婉拒了心理輔導。之後，他們兩個聊過。藍忘機說，他沒有什麽心理波動。

可現在，宋岚不确定藍忘機能不能聽到他在說什麽。從他帶着急救醫生擔架藥品跑上頂樓的那一刻，他看到的藍忘機就不正常。生怕那青年被搶走似的，不肯交給任何人，連所有應急救治，都是在他懷裏做的。此時此刻，藍忘機跪坐在擔架旁邊，雙手握緊對方手掌，眼神一錯不錯盯着那個帶着氧氣面罩的臉龐，眼眸中隐隐約約有水光閃動。

恐怕會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他說任何話，都沒有反應。

宋岚覺得，他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殘存的星點兒理智告訴他要放手，可下意識地卻抱得更緊。将魏無羨推進搶救室之後，藍忘機一直保持着攥拳的姿勢，圓潤的指尖将掌心摳得一團血糊糊。

藍氏私立醫院，規模不大，科室不如三甲醫院配備齊全，但設立的基本科室都配備了最先進的設備與傑出人才。本是藍曦臣幾年前收購來，準備給藍忘機學成歸國接手的。誰知只是去公大跟着教授實踐項目，卻一頭紮進市局的旋渦不出來了。這裏便只能由聘用的院長繼續打理，教授協助監督。

宋岚倒了杯熱水遞過去，才看到藍忘機通紅一片的手掌心。陪在一旁的教授喊來護士處理，整個過程，那人如泥塑木雕一般，沒有反應，任由擺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搶救室門前的指示燈，好像能瞅出花來。

毫無征兆地，燈熄滅了。藍忘機一個健步搶到門口，将開門出來的院長堵了個踉跄。

“抱歉。院長……”藍忘機焦灼的目光帶着火星，問出的話語呼吸紊亂。

“情況暫時穩定，沒有生命危險。”院長很會察顏觀色，直接給出了最關鍵的結論。

藍忘機說不出話來，勉強點了點頭。無聲地深吸一口氣，五髒六腑憋得缺氧。

“這孩子腦中的血塊滞留太長時間，最起碼有十年以上，甚至更久。當時可能是位置敏感，不具備手術處理的條件。當下有松動的跡象，但我們暫時仍采取的保守治療，不排除随時需要手術的可能，我急需當年的病志和之後的治療記錄，如果能找來的話。”院長拍了拍藍忘機肩膀，緩緩說明情況。

“我去找。”藍勤教授看了藍忘機一眼，主動應道。

“嗯，今晚可能是情緒過于激動造成的斑塊震蕩，導致極其少量脫落，已經在促進吸收。情況暫時還算穩定，觀察半小時後送回頂樓套房吧，正好昨天剛空出來。這幾天我和主任都會在，随時觀察随時調整方案。”

“自家人，不惜一切代價，有需要的話，任何設備藥品都可以采購。”教授補充囑咐道。

“嗯，暫時夠用。等病歷到了，後續治療咱們再商量。”

“院長，他，什麽時候能醒？”藍忘機澀聲問。作為醫學生，他知道這是個幼稚的問題，可臨到自己，竟仍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找個心理期盼與倚靠。

他太害怕了，這人又一次在自己身邊遇險，他仍舊沒護住，所有的信念與鎮定全部崩塌，強烈的無力與絕望就要将他拖進沒有盡頭的深淵。

“快的話一到兩天，慢的話不會超過五天，放心。”院長溫和地回複。

藍勤教授一直在打電話，源源不斷的信息反饋回來。

教授将藍忘機單獨叫到一邊，低聲說：“是墜落撞擊傷，初始的接診是二十年前，在縣醫院，病志很可能遺失了，市局派人去取過，沒找到，我盡量再去找。後續有人民醫院的複診記錄，都封存在市局了。這孩子身份敏感，屬于機密文件，江楓眠答應了提供，我明天去交接。宋岚派人陪我，保證萬無一失。”教授一直知曉內情，魏無羨的身份他是之前猜到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找到了該找的人。

“二十年，二十年前……我怎麽會那麽天真，就真的相信他沒事。”藍忘機喃喃自語，眼尾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卻又幹澀得，潤不出絲毫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