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芒種(三)
街上人多,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路人駐足觀看,有的認出了孟寒和賈臻兩人,好奇之餘免不了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石小滿不想讓更多人看見孟寒,帶着他就要避開人群,甚至不管還處于震驚狀态的賈臻。
“香香,香香你是不是生氣了?”
一直到出了擁擠的地方,孟寒才在後面不安地問道。
石小滿緊抿着唇不說話,她現在心情有些煩躁,卻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
一見她臉色不好,孟寒心裏委屈但仍舊乖巧地認錯,“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打人了……”
這事本不怪孟寒,石小滿還想感謝他替自己解圍,雖然方法不太正确。她正想轉過身安慰孟寒兩句,但眼光瞥見後面從人堆裏擠出來的身影,登時臉色一沉,拉着孟寒就要快步離開。
“哎,你們等等我!”
身後賈臻不滿地咋呼道。
石小滿心中腹诽誰願意等你,腳步不由的更快了一些。
然而她再快也比不過一個男人,沒一會兒賈臻便一臉得意地截在兩人身前,眼睛一轉落在孟寒身上,殷殷關懷:“寒寒……”
孟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在石小滿身後。
可惜賈臻不是那麽輕易退縮的人,他随即上前一步扣住孟寒的手腕,“你怎麽樣了?為何會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她是不是欺負你淩虐你了?”
孟寒好看的眉頭擰成一團,“不許你這麽說香香。”
想來賈臻是以前跟在孟寒身後,被他打壓習慣了,這會兒竟然老老實實地閉嘴,卻是換了一個話題:“上回你出事,我爹死活不讓我出門,後來再去就找不到你了,你沒事吧?為何不回來找我?”
哪知孟寒卻以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眼裏明明白白地寫着“這人好奇怪”。他對石小滿說道:“香香我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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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賈臻吃癟,石小滿忍住想要笑的沖動,點點頭跟在她身後。
身前忽然橫了一只手臂,往上看去是賈臻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看了看孟寒又看了看石小滿,表情說不出的複雜疑惑:“他……到底怎麽了?”
石小滿微微擡眉,含糊不清:“就如同你看到的那樣。”
說着舉步欲走,可是賈臻卻急了,眉眼裏都是焦慮,因為不确信而急躁,連帶着說話的聲音也抑制不住地放大:“他是不是,是不是……你對他做了什麽!”
幸虧這處地方沒幾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石小滿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
孟寒直接不客氣推開他:“你走開!你真煩。”
賈臻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寒的動作,竟然毫不反抗,身子僵硬眼神凄涼,似乎受了什麽天大的打擊:“你……孟寒……”
孟寒不理她,拉着石小滿就要走,沒兩步回頭沖他警告道:“不許你跟着我們。”
不知是孟寒的話起作用了,還是他委實不能接受這事實,賈臻是沒有再跟上來。暗自松一口氣的同時,石小滿又情不自禁地同情起他來,如果忽略性別這一層關系,剛才的光景可不就是花心少爺抛棄癡心女麽?嗯,她暗自揣摩了一下,覺得可以把這個故事寫出來賣給茶肆裏的說書先生,說不定還能一舉獲利呢。
回到鎮子外面栓牛車的地方,環顧周圍一圈仍舊沒看見徐盛的身影,石小滿說道:“我們在這兒等等,徐大哥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孟寒哦了一聲沒有反駁,忽然想起來問道:“香香,剛才那個人是誰?”
石小滿想了想很幹脆地說:“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日後要是看見他,千萬不要對他客氣。”
“可是他為什麽叫我寒寒?”孟寒蹙起眉頭一臉反感,忽地哆嗦一下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本正經地說道:“真惡心。”
石小滿撲哧笑出聲來,他的表情實在太逗趣了,“你叫我香香的時候,怎麽不覺得惡心了?”
孟寒非但沒有被這個問題問住,反而嬉笑着湊到她面前來,油嘴滑舌地說道:“不一樣,香香叫我寒寒,我就不覺得惡心。”
石小滿故作嫌棄:“我才不這麽叫你。”
“叫嘛叫嘛。”誰知道孟寒竟然跟她撒起嬌來,拽着她的袖子一個勁兒地搖晃,清澈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期待的模樣任誰都不忍心拒絕。“香香叫我寒寒,寒寒。”說着竟然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小酒窩挂在臉上傻乎乎的。
石小滿竟然被這雙眼睛攫住了神智,勾起唇角說道:“寒寒。”
“再叫,再叫。”孟寒大喜,眯起眼睛作享受狀。
石小滿掐了一下他的腰側,“貪心。”
兩人正在打鬧着,沒一會兒就看見徐盛往這邊走來,神情凝重,見到他們已經在牛車旁等着,頓時放松了下來。石小滿迎上去問道:“徐大哥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你。”
“廟裏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被擠去了哪裏。”徐盛顯然是對方才的情況心有餘悸,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後來問了人才搞明白方向,想着到這裏來等你們,沒想到你們已經回來了。”
與之相反,孟寒似乎很不歡迎他回來,眼看石小滿要掏出手絹給徐盛,連忙搶過來揣在懷裏,眸子清亮充滿敵意,“這是我的。”
石小滿哭笑不得,“這是我的手絹。”
“不管,就是我的。”孟寒揣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給搶了去。
難怪他這般不高興,原本他跟石小滿有說有笑別提多好,正盼着徐盛最好別回來呢,誰知道下一刻他就出現了。孟寒的小心眼兒一點都不少,香香是他的,別人都休想跟他搶。
石小滿沒辦法,歉意地對徐盛笑了笑,“徐大哥別跟他計較,他就這樣,小氣得不行。”
徐盛點點頭沒說什麽,倒是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猶豫了半響還是遞到石小滿面前,撓了撓頭很不自在,連話都說得不利索了:“這是我剛才路上看見的……你不是怕蚊子咬嗎,這裏面有藿香白芷,戴在身上能驅蚊子……我想着就給你買一個,反正也不是太貴,你看看如何。”
四角垂香囊用絲繡而成,上面縫着含苞欲放的蓮花,顏色豔麗精致,散發出清香淡雅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石小滿怔怔地看着,沒想到上回無心的一句話他一直記在心上,心中驀然湧出不知名的滋味,“你……”
徐盛以為她不喜歡,頓了頓當即就要收回去,“沒事,我回去送給娘也是一樣的……”
被石小滿眼疾手快地截住,她輕笑道:“我也沒說不要啊,這香囊很好看,我回去戴上試試,若是好用了日後多買幾個備在家裏。真是多虧了徐大哥記得,要不然我今年夏天一定又被咬慘了。”
她巧妙地繞開了讓人尴尬的地方,既收了香囊,又不讓徐盛覺得難堪,更是不着痕跡地把其中暧昧不清的痕跡抹去,避免誤會了兩人的關系。
徐盛聽出來了,孟寒可聽不出來,他盯着香囊看了看,又盯着徐盛看了看,眼神簡直能着火了,“香香才不要這種東西。”
話音剛落兩道不同的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他擡起下巴驕傲地哼了哼,眼睛餘光瞥向徐盛分外挑釁,“我會給香香打蚊子,香香有我就夠了。”
石小滿扶額嘆息,快閉嘴吧你。
好在徐盛沒有跟他計較,回去之後已經過了午時,徐嬸這兩天去了隔壁娘家村裏,聽說她的弟弟正在跟媳婦鬧矛盾,讓徐嬸為此操心不少。都快過了半輩子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談,非要鬧分家,徐嬸便趁着這幾天田裏沒有農活,早早收拾了東西趕過去。
反正回去家裏也沒人,石小滿便請徐盛留下來,她去竈房做點飯菜給兩人端上。看樣子早上真把兩人累的不輕,都安安靜靜地埋頭吃飯,誰也不跟誰拌嘴,石小滿樂的清閑。
孟寒還記得夾一筷子韭黃到她碗裏,“你也吃。”
石小滿眯眸笑了笑,“寒寒真乖。”
徐盛猛地被嗆住了,不住地咳嗽。
石小滿趕忙去給他倒水,“徐大哥怎麽這麽不小心?”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徐盛滿臉通紅地看了看兩人,一臉的驚異,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遂搖了搖頭:“沒事,沒事,不用管我。”
石小滿将信将疑地應了聲,轉身正好對上孟寒的目光,“你那麽高興幹什麽?”
孟寒搖頭晃腦,有滋有味地嚼着嘴裏的煩,“不告訴你。”
竟然還有秘密了?石小滿略有趣味地擡眸,這兩人今天都怎麽回事,一個賽地一個不正常?
芒種節過後,天氣總是炎熱濕悶,厚重的雲朵停在天邊将落未落,讓人恨不得它能痛痛快快地下場雨來,也好過這樣燥熱沉悶的天氣。陰翳将萌,暖氣始盛,蟲蠹并興,使得石小滿原本就不好的脾氣愈發地浮躁,甚至孟寒都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生怕自己不小心做錯什麽惹她生氣。
可惜盡管這般小心謹慎,如果有人要成心找麻煩,那就另當別論了。石小滿把孟寒從炕上揪了下來,“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在床上賴着,快起床!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好吃懶做,你以為我養你很容易嗎?”
孟寒捂着耳朵坐在炕沿,剛睡醒眼睛都沒睜開,迷迷糊糊不滿地嘟囔道:“香香不也是才起來……”
他們昨晚把家裏都清掃了一遍,折騰到很晚才睡覺,今早日頭升得老高了石小滿悠悠轉醒。不得不說徐盛送的香囊确實管用,她這些天都佩戴在身上,幾乎再沒有蚊子叮咬,睡覺也踏實許多。她轉身看見孟寒還在抱着枕頭呼呼大睡,橫七豎八姿勢難看,頭腦沒反應過來時手已經伸了過去。
話現在收回已經來不及了,石小滿咳嗽一聲,“總之你快起來收拾好,今天去後院給我幫忙。”說着就往外走打水洗臉。
孟寒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正好是石小滿的背影,他的眼睛眨了眨,仔細盯着石小滿身後一處讷讷說道:“香香,你後面為什麽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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