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冬至(四)

石小滿刻意不去回頭,踩着腳凳上了轎子,手放在簾子上半響未動。旁人催促聲響起時,她才恍然驚醒一般,跳下馬車走回家門口,停在徐盛跟前。

一行人均沒反應過來她的用意,面面相觑,只牽馬駕馬的孟寒下颔緊繃,神情嚴肅。

徐盛面露驚異,“怎麽又回來了?”

紅蓋頭下朦胧昏昧,只隐約能看到人的輪廓。石小滿低下頭在袖筒掏了半天,将一樣東西塞到了他的手裏。

徐盛垂眸看去,是個繡工生澀簡單的荷包。

石小滿脆生生的聲音在蓋頭底下響起:“先前你送過我一個,如今我也縫了一個送你。禮尚往來,日後我們依舊要多聯系,喏,你快收好了。”

昨晚她幾乎輾轉反側到半夜都不能入睡,索性披着被子在燈燭下繡起荷包來。她以前學繡工時沒認真,以至于手生得很,好幾次都被針紮了,才勉強完成了一個粗陋簡單的荷包,上面圖案繡的松竹梅歲寒三友,不過模樣看不真切,只影影綽綽有個大約的模子,頗為費解。

荷包拿在手裏,似乎可以想見她燭光下認真懊惱的模樣,徐盛壓下嘴角笑意,将東西放入懷中,複又看她:“時候不早了,再耽擱恐怕不好,快啓程吧。”

石小滿點點頭,走幾步會有看他招了招手,這回是當真離去了。

徐盛立在她家門口,遙遙望着,直至人群消失在了山坳中。

這算是鎮上一件頭等大事,作惡多端的孟寒終于在今天終結了單身生涯。

孟府門口除了邀請的人外,還有許多想要一睹風采的人圍繞在外,紛紛唏噓嗟嘆。想當初孟寒是鎮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沒想到家裏一場災難後,衆人都以為他死了時,卻又忽然回來,并且變了個人似的。雖然脾性跟以前無異,但某些細微的地方卻截然不同,全然給人兩種不同的感覺。

也難怪大家好奇是誰收了這等妖孽。

可惜轎簾子拉的嚴實,偶有涼風襲來,吹散了一角,大紅嫁衣只觑得一角,人已經被迎進了大門。

倒不是沒有惋惜,可門口人堵的水洩不通,沒請柬的實在進不去,待再也瞧不見什麽,衆人才紛紛散去。一面走一面談論今日孟寒似乎有些不同,至于哪裏不同……幾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恍然大悟。

“新郎官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按理說這般喜慶的日子,無論如何都是挂着笑顏的,除非這人天生面癱。孟寒不是面癱,他只是眼睜睜地看着石小滿送了荷包給徐盛,眼神灼熱能将那荷包燒起來,奈何旁人在場,不能上前奪過來摔在地上。

一路上胸口都像憋了口氣,不上不下分外不舒服。

居然還收下了,真好意思。

他現下只想将石小滿提起來好好收拾,問她方才那出是什麽意思?禮尚往來他便忍了,日後還要多聯系?想得可真美。

不停地有人朝他敬酒,孟寒喝不得太多,能擋的都讓賈臻擋下了,實在推脫不了的只好一口幹了。合着今日是喜事,醉酒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兒。

新房布置得喜慶規整,檐下兩盞紅燈籠裏點着蠟燈,門前燈光暗昧朦胧,門前貼着大紅雙喜剪紙,孟寒立在門前,上前一步将門推開,轉過落地罩,便看見髹漆雕镂纏枝紋的床上盤腿坐着一人。

孟寒腳步驀地停住。

“你在幹什麽?”

石小滿聞聲擡眸,沖他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手中酒樽,兩腮酡紅,襯得眸子益發明亮。她指了指頭上鳳冠,可憐兮兮地嘟囔:“我頂着這東西坐了一天,滴水未沾滴米未盡,正好看見屋裏有酒水,就湊合着喝了。”

說罷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殷紅唇瓣沾上水露,盈盈潤潤,看得孟寒眯了眯眼。

“不過這酒一點也不饑渴,喝了半天反倒越來越熱。”石小滿眉尖微微攏起,不滿地松了松衣裳,小臉騰起薄薄紅霧。

孟寒緩步走上前,奪下她手中杯盞,熠熠黑眸緊緊地将她盯着,似乎要将人看穿的力道。

反正她也喝得差不多了,石小滿眯了眯眼好不容易将面前人看清,喃喃了一句,“孟寒……”她歪頭倒在被褥上,緋紅臉蛋心滿意足地蹭了蹭冰涼床褥。

蓋頭被她自個兒掀開扔在腳下,孟寒彎身拾起來,頗耐心将人扶起來倚靠在床頭,摸了摸她的臉頰,滾燙滾燙的,卻分外好看。

“不許睡。”他沉聲說道。

石小滿沒聽清,偏頭嗯了一聲。

下一秒便覺得眼前一暗,她又重新被籠罩在了旖旎光線下,只能透過蓋頭底下看到他同樣鮮紅的衣袍。“我看不見了……”她作勢要摘下頭上礙人的東西。

孟寒攫住她手腕,聲音蠱惑般地沉緩溫和:“新婚夜哪有新娘自個兒揭蓋頭的道理?你倒是會添亂。”

聽不出什麽情緒,只見他離開了片刻,回來時手中持着黃花梨秤杆。石小滿在蓋頭下眨了眨眼,脖子酸疼加上酒醉,一時反應不及,還以為他要收拾自己,連忙跳起來:“不要打我……”

話未說完,孟寒的手扶在她肩膀上,另一手輕緩凝重地挑起她面前一方天地。

随着光線一同躍入眼前的,是他俊美無俦的面容,薄唇微抿。

“合卺酒都被你喝完了,你說怎麽辦?”

“嗯?”石小滿杏眸呆呆地睜着,長而濃密的睫毛撲扇躍動,扇子一般掃在人心上。

孟寒傾身覆上她的唇瓣。

極近纏綿悱恻,吞噬她口中所有氣息,猶如窗外濃郁深沉的黑夜,将她整個包圍在身下。

石小滿頭腦暈乎乎,好半響終于能喘口氣,卻聽上方的人細細斟酌品味:“嗯,味道尚可。”

……

床上帷幔緩緩放下,擋住床上癡纏的兩個人影。

室內旖旎風光,迤迤逦逦。

孟寒不餘縫隙地将人困在身下,挺送掠取之間緊緊地盯着身下人難耐嬌怯的面容,她承受得多了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臉上淚痕猶在,神智不知飄忽去了幾重天。孟寒動作更猛烈了一些,惹的她低低地吟哼出聲,秋水般的眸子埋怨地瞪過來。

“你為何要送他荷包?”他想這個問題想了一天,忍得心肝脾肺跟着一起疼。

石小滿早已被他折騰得毫無精力,哪有功夫應付他。這會兒哪想的起來什麽荷包,送給誰了。

她不回答孟寒便當她心虛了,鉗着她細嫩腰肢一下下沖撞,嘴上卻不肯罷休:“不肯說?”

石小滿咬着拳頭尖細地叫出聲來,眼珠順着鬓角淌下,好不可憐的模樣。

“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孟寒心中有氣,是以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便是舍不得了,嗯?”

經過好幾個時辰的折騰,石小滿那點酒早就醒了,連兩人如何喝的合卺酒都忘得一幹二淨,更不要說為何兩人是怎麽到床上來的。這會兒早就悔的腸子都青了,這人平常看着正常,到了床上就跟個禽獸似的!

她說不出話,只餘一雙盈盈杏眸嗔怒地看着他,看得人心癢難耐。

孟寒騰出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俯身湊在她耳邊,徐徐道:“為何?”

竟然還不放棄追究這問題,石小滿簡直氣得吐血!

她偏過頭,“徐大哥……唔……”

才說了三個字,他又狠狠一動,強硬道:“叫徐盛。”

石小滿停頓片刻,顯然從未遇到過如此蠻不講理的,只話沒說出口,他懊惱又不甘地:

“不能叫,叫什麽都不行。”

在他床上談論別的男人,吃飽了撐的?

孟寒覺得自己很矛盾。

所以他只能可勁兒地折騰石小滿,任她如何讨饒叫停都不行,從她眉眼吻到唇下,仍舊不覺得滿足,一遍遍“小滿”地喚着。

荷包那點兒事早已被抛在腦後,洞房花燭夜,帳暖度**,他眼裏只有這個嬌嬌俏俏的姑娘。

黎明破曉,天光乍出一抹青黛色光亮,石小滿幽幽睜開眸子,仔仔細細地将枕邊睡得深沉的人端詳一番,暗下結論。

“白生得一副好相貌,人面獸心!”

她哼了聲準備下床穿衣,動一動卻驚覺那物仍在體內,當即臉上霎紅,恨不得将孟寒身上剜出洞來。她瞧瞧往後退去,緩緩吐出,卻牽扯的裏面一陣悸動,她緊咬牙關才不至于低吟出聲。

屋裏火爐已經熄滅,難怪睡到半夜覺得冷,她兀自裹緊了身上中衣。昨夜褪下的喜袍落了一地,屋裏喜慶氣氛猶在,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

思及方才,臉上又是一紅。

她起的早,随侍的丫頭還沒起床,正好,她不習慣有人伺候在身邊,怪別扭的。

是以自個兒待穿戴完畢後,推開門步了出去,并未看見門口緩緩睜開的雙眸。

作者有話要說:目測六七**十點還有一更……大結局!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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