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端午節(中)

幾輛翠蓋珠纓的華車橫列在外,薛娴真攙扶着老夫人上了第一輛車,老夫人上去後并沒有馬上坐定,而是手攬着珠簾,伸出頭打量着還在外頭伺候的衆人,。

她混濁的目光在滑過站在薛娴真身後的沈元英時,稍稍停下。

今日的沈元英打扮得異常出衆,一頭烏發用絲帶攏結在後,再用一根梅花折枝銀簪固定成極為精致的螺髻,将一張完美的鵝蛋臉展露無疑,而身上那件月白色軟緞金絲羅裙更襯得她身段袅袅,正值荳蔻年華的沈元英在這樣精心裝扮下,看上去真是個秀麗至極的玉人。

老夫人眼裏映着那美麗素雅的月白羅裙,冷意一閃而逝,她偏頭望向更旁邊的沈茉芊,她穿着湖藍色的長裙,頭上是兩個小巧的雙環髻,模樣分外乖巧,脖子上還戴着自己前幾日賜給她的翡翠項鏈,連在小地方上也不忘本,完全不像某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一離了主人就開始賣弄風騷。

老夫人向沈茉芊緩緩擺了擺手,溫和笑道:「芊兒和祖母一起坐吧!」沈茉芊聽話的應了,兩人便一起入了那珠簾。

沈元英看着那猶在晃動的珠簾,陽光打在上頭和珠子迸出刺眼的光芒,直到眼睛有些酸痛,沈元英才移開視線,一絲苦笑也在嘴角蔓延開來,明明早知不可能,卻還是抱着期待,沈元英,妳可真下賤阿……

「英兒。」背後有人出聲。

沈元英從灰暗的思緒裏回神,轉頭就見薛娴真已經站在後頭的馬車那,看來是在等她,薛娴真朝她招了招手,右手剛要卷起車門上的珠簾,一顆小腦袋便從裏面探出頭來,是沈元蓉,她眨着一雙烏溜的大眼,有些不耐煩得朝沈元英那張望,好似在怪她怎麽還沒坐上來。

她們在等自己……一種奇妙的喜悅淡上心頭,沈元英沒有再猶慮轉身,往後往薛娴真走去。

在馬車上,薛娴真又對沈元英和沈元蓉提點一番,沈元英聽得很是專注,只差沒拿毛筆把它寫在紙上;而一旁的沈元蓉聽着外頭人聲鼎沸,根本也沒耐性聽薛娴真說話,她不時分心地斜瞄向簾隙外,也被薛娴真在額上賞了好幾個小爆栗。

靖王府離相府并不遠,聽說現在的靖王曾和李老太爺有過私交,雖說沒什麽憑據,但它和相府同時座落在京城的北邊,只是它更偏北方,難免也有些荒涼,透過馬車外的聲音可以感覺得到離京城繁華中心越來越遠,掀開車簾,外頭更是被高大茂密的林木掩蓋了一切,這下原本還探頭探腦的沈元蓉也沒興致,只能乖乖聽着薛娴真說話。

在穿過靖王府的大門時,馬車頓了一下,接着又繼續前進。

另一邊馬車上,沈茉芊感覺到馬車停了又行,有些詫異,想掀開車簾一查究竟。

老夫人對她搖了搖頭,慢悠悠的說:「這靖王府是京城占地最大的府邸,那比賽的大江在更後面的地方,恐怕要好些時間才到得了。」

沈茉芊點了點頭,坐回了墊上,她對靖王府完全沒印象,沒有前世記憶的幫助,她也只能暫時依靠着老夫人。

又過了許久,小幾上的茶盅已經空了,沈茉芊眼一尖,立刻為老夫人換上新鮮的熱茶,這番機靈自然又換來了老夫人一眼的贊賞。

老夫人正準備拿起茶盅,同時,馬車停了,老夫人和沈茉芊對視一眼,總算是到了。

沈茉芊攙扶着老夫人下了車,一出來,薛娴真等人已經在車外等待着,薛娴真踏着那繡花鳳鞋,盈盈上前,伸出手扶住了老夫人,一旁的沈茉芊連忙退居後側,老夫人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但還是接受薛娴真的陪侍,兩人相攜而走。

靖王府的龍舟賽是在一條名為「靈蛇」的大江上舉辦,走進了一道園門,一條如巨蛇般橫流的大江映入眼簾,在炎日下就猶如一條銀鱗閃閃的靈蛇,耳邊還聽得到那轟隆隆的巨流聲,讓人聽着聽着也不自覺加快心跳,這景象配上這聲音的确震懾人心。

靈蛇江的四周已經搭建了好幾座看臺,上頭已經坐了不少人,衆人跟着老夫人和薛娴真一同入座,才剛坐定,沈元蓉便興奮得指着前方,大喊:「哇!妳們快看!」

往她的指的方向望去,四個龍舟正在江上載浮載沉,龍尾被系在江岸旁的木栓上,所以船身只能随着水流上下晃動,每一個龍船都造得十分寬大,看上去坐十幾個人是沒問題的,四個龍舟的外頭分別被漆上紅、黃、藍、綠四種顏色,船身也都畫滿了細細的鱗片,配上那張牙裂嘴的龍頭,威嚴之氣四出,讓龍舟更是栩栩如生,周圍不乏有贊嘆之聲。

薛娴真是唯一沒注意那龍船的人,她微怒道:「蓉兒坐好!誰讓妳這般沒規矩。」

沈元蓉嘟着嘴,模樣頗為委屈。

這時,只聽一個如春風般怡人的柔音響起:「這靖王的龍舟的确是京城造得最好的,連聖上都贊譽有加,更何況是個孩子?一時激動也是難免的,丞相夫人是太嚴肅了些。」

薛娴真覺得這聲音分外耳熟,一轉頭,就見一個在眼熟不過的美婦人,正玉立在梯階那。

她緩步而來,曳着那長長的煙霞绡紗裙,頭上銜上的四蝴蝶銀步瑤随着腳步一顫一顫,配上那慵懶的身姿給這個依然風韻尤存的婦人添了別樣的風情。

那便是當年和薛娴真等貴女一起被譽為京城四花,如今已是趙國夫人的柳懷萍,同時她也是薛娴真一直以來的閨中密友。

兩人這一見面都是笑容滿面,薛娴真迎了上去:「咦?語詩那ㄚ頭怎麽沒跟妳來?」

趙國夫人無奈一笑,擡起下巴朝薛娴真的後方點了點,薛娴真轉頭一看,就見唐語詩不知何時已經和沈元蓉擠在一塊,兩人指着那龍船很是興奮的交頭接耳。

「妳還好意思訓我。」薛娴真斜眼瞪她一眼,趙國夫人順勢就坐在她旁邊:「我可是很開明的,小孩才這年紀老是束着,以後豈不是變成悶葫蘆。」說完,眼珠還偷偷轉向坐在右後方的沈元英。

薛娴真見她不改小時候頑皮的性子,也笑着拉住她那鑲着花邊的廣袖,嗔道:「就有妳這損友拖後腿,萬一寵壞我兒定找你算賬。」

「咚!」一道鼓聲把正在臺上說說笑笑的衆人都吓了一跳,「要開始了。」趙國夫人放下手上的茶杯,正襟危坐,原本輕柔的眼神變得專注,坐在她旁邊的薛娴真也忍不住被這氣氛感染,心開始随着鼓聲的節奏碰碰作響。

四艘龍舟上已經坐滿了人,各各都是粗壯的漢子,大部分都是特別為今天訓練出來的家奴,事實上每一艘龍舟都代表着不同的世家,每年參賽的世家都不同,只靖王府的藍龍舟是固定的參賽者。

「咚!咚!咚!咚!咚!」鼓聲響得厲害,原本平穩的河水也變得洶湧起來,一艘艘龍舟在怒濤中穿梭,不時有幾艘舟敵不過起伏的巨流差點要相撞在一起,看得臺上的觀衆膽顫驚心。

相府衆人皆是看得熱血沸騰,眨眼間已有幾艘舟從她們的亭臺前過去,沈元蓉看那船漸去漸遠覺得掃興,便轉頭對坐在她旁邊的沈茉芊使使眼色,沈茉芊見狀只好湊耳過去:「三妹妹,我們去更好的地方看比賽好不好?」

沈茉芊疑惑地看着沈元蓉,同時沈元蓉迅速瞄了瞄坐在上頭的母親,薛娴真看得正專注根本沒注意她這,沈元蓉便回頭急切得對沈茉芊解釋:「靈蛇溪前面還有一條小溪,上面有搭一坐小拱橋,那裏視野很好,我每次都會去那裏看。」

沈茉芊遲疑道:「不好吧?萬一被發現……」沈元蓉不耐煩的翻了翻白眼:「不會拉!只要在比賽結束後趕緊回來就好,我之前試了好幾次都沒被發現。」

沈茉芊搖頭推拒,表情很是遺憾,「膽小鬼!」沈元蓉向她吐了吐舌,便低頭蹑腳離開。沈茉芊看她離去的背影,嘴角立刻綻出一朵小小的笑花,有這樣一個莽撞的蠢女兒,真是可惜了薛娴真卻便宜了她……她不介意就用這機會向沈元蓉先收一點前世的「利息」。

****************我是壞笑的茉芊兒**********************************。

沈元蓉偷跑出來後,照着記憶很快就找到了那條小溪,拱橋上确實有不少人在觀看着比賽,沈元蓉最後一絲顧慮也消失了,想起沈茉芊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她不屑地哼了一聲。

「咚!咚!咚!咚!咚!」最前頭的兩艘船幾乎是不分上下,其中一艘是靖王府的藍龍舟、另一艘是不知名的青龍舟,周圍的人不是喊藍就是喊綠,沈元蓉見狀也很為難,不知道該支持哪一隊。

她細細一想,想起每年到王府作客時,靖王都會送給她很多精致的小玩意兒,其中還有一艘比照靖王的藍龍舟作成的小龍舟,上頭的鱗紋摸起來竟真的是一片一片,放在掌心上很是精致,她到現在還會在洗澡時放到澡盆裏看着它浮沉,趣味盎然。

沈元蓉下了主意,便也跟着旁人一同吶喊着:「藍龍勝!藍龍勝!藍龍勝!」

正當沈元蓉喊得正激動時,一個人影晃了過來擋住了她前方的視線。

「妳這小ㄚ頭真沒眼光,怎麽看都是青龍舟會贏,妳老喊着藍龍舟只是浪費口水罷了!」

一個相貌很是清秀的男孩手擺在胸前,冷眼彎嘴,帶着點邪氣的笑容,若是大人便是不懷好意,但對方是個小孩也只是調皮而已。

四周很是吵雜,沈元蓉不耐煩的大喊:「閃開!你擋到我的視線了!」

「妳可知我是誰!我姓顧!」男孩見她毫無畏懼,笑容也消失了,豎眼橫眉破壞了本該是秀氣的五官,沈元蓉瞧他身上一件殷紅底五福玉綢袍,從這衣着就看得出他身份不凡,可是今日這靖王府裏到處都是身份不凡的貴人,沈元蓉壓根不把這又白又娘的男孩放在眼裏。

「誰理你,那青龍舟醜得跟蜥蜴一樣,沒最後一名就該偷笑了,閃遠點!別阻了本姑娘的視線。」沈元蓉傲氣擡起胸,将男孩用力往旁邊推。

男孩被沈元容這一動當場暴跳如雷,順手抽走了沈元蓉頭上別的簪子。

「你作什麽!快還給我!」沈元蓉急了,那可是今早母親特別從飾盒裏拿出來的,一根玉雕雲紋玲珑簪,作工精致、玉色極美,她才看一眼就喜歡上它。

「哼!我告訴妳那青龍舟是我家的,妳污辱它就是污辱我的家族,該罰!」說完就做勢要将簪子往外丢,沈元蓉急得快要哭了,「你沒有風度,欺負女子,你不是君子是小人!」她跺着腳,眼眶掉出幾滴淚珠,掉落在石地上形成一點一點的小水花。

被這一說男孩有些後悔了,可是又拉不下臉,他将簪子握在手上,對沈元蓉說:「不然,我們來打個賭,若是我輸了我把簪子還給妳,若是我贏了妳要向我家的青龍舟道歉。」沈元蓉想要回簪子,連忙點頭問:「好!我答應你,賭什麽?」

「就賭哪艘船會獲勝!」話一說完,兩人同時望向溪邊。

比賽已經接近尾聲,兩艘龍船靠得極近,在那煙波彌漫的水面上就如兩只一青一藍的水蛟,彼此繞頸纏鬥一争死活,橋上的衆人都屏息等待,勝負就在下一秒。

作者有話要說: 晚發了~m(_ _)m (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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