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芙蓉豆腐

“啊？”鄭秋實沒想到雲崧這麽聰明，一下子就看穿了。

其實一回來，他拉着雲崧聊天，就是蓄謀已久，他壓根沒想好怎麽和雲崧說。

雲崧低着頭笑了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一回來就和我說這說那，其實我知道你是想繞開話題吧，你說的那些新奇事你怎麽會沒見過呢，不過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罷了。我說對了吧？”

“……”鄭秋實內心扶額，其實那些新奇事他真的沒見過，只是單純的分享罷了，沒想到雲崧也笑話他沒見識……

雲崧苦笑道：“你實話實說吧，我想聽。”

“我……”鄭秋實為難，他伸手攥住雲崧的手，“那我實話實說了。”

他感覺雲崧的手在隐隐發抖，手骨因為太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聲。

“莫崇嶺他……”鄭秋實憋着那幾個字，随後才吐了出來，像是洩氣一樣：“……死了。”

鄭秋實沒有說實話，他明明是想說莫崇嶺他和別人成親了，可是不知為什麽話到嘴邊，卻變了……

此話一出，鄭秋實感受到雲崧的手一下子松了下來，他本來就塌肩，如今更加塌了。

鄭秋實盯着雲崧，生怕從雲崧臉上捕捉到一絲懷疑，也害怕雲崧因為噩耗而暈倒。

不過看樣子，雲崧應該是相信了。

鄭秋實正準備接受雲崧的反應，他已經将安慰的話在心裏順過一遍，可是現實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樣。

雲崧盯着虛空，似乎在想着什麽，眼睛一動不動。過了很久才眨了眨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擡起頭，竟然對着鄭秋實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鄭秋實微訝。

一切都過于平靜，沒有想象的痛哭流涕，沒有想象的泣不成聲，一切都是那麽平淡，那麽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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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崧眼眶微微發紅，卻沒有眼淚流淌，鄭秋實看出來了，他在故作輕松。

鄭秋實握住雲崧的手，想給他力量，他擁抱了雲崧。

雲崧沒想到鄭秋實會有如此舉動，他不想在別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他很輕很輕地笑道：“其實我沒事啦。”

鄭秋實卻道：“想哭就哭出來吧，我知道你很難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如同洪水猛獸，将決堤沖得潰不成軍。

雲崧還在強撐：“其實我真的……真的沒事啦……”

話是這樣，但是他的語氣已經完全出賣了他，最後幾個字，是哽咽着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我……我很好……”雲崧眼睛鼻子都酸澀到不行，眼淚再也憋不住了，全部都流了下來，劃過臉頰，流進嘴裏，滴在鄭秋實的肩膀上。

雲崧死咬着嘴唇，身體隐隐發抖，只發出很輕很輕的的聲音。

“大聲哭出來，會好很多。”鄭秋實拍拍他的背。

雲崧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了，似乎是父母離世的時候，好像是莫崇嶺說他要出門做學問考功名的時候。

他一直都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山溝裏，生活在一條平靜的河邊，每天的就是在岸邊來回，坐在門口編竹筐，看日升日落，看水漲水退，他遇到過很多人，但是沒有人會用語言用動作關懷他，安慰他。

鄭秋實的安慰，讓他破防，各種情緒一股腦撲上來，喉嚨陣陣發緊，眼淚洶湧墜落。

“啊嗚嗚嗚……”雲崧終于放開了聲音，徹底地大哭了一場，他不再壓抑自己的聲音，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腸寸斷。

聽見雲崧的哭聲，鄭秋實才敢放輕松，他害怕雲崧壓抑着自己。

一個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真的要哭出來，這樣才能好。

鄭秋實驀地想起這句話，是林楠告訴他的。當初奶奶去世的時候，林楠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當時他大學要畢業，奶奶就病重了。正換上學士服，畢業照還沒拍，老家就傳來噩耗，鄭秋實來不及，穿着學士服趕回的老家。

可惜最後還是沒趕上。

奶奶連看鄭秋實穿學士服的樣子都沒看到。

當時林楠就是像鄭秋實抱着雲崧這樣抱着他，他就是趴在林楠肩膀上面大哭了一場。

他也是一開始說沒事沒事，到最後哭得氣都喘不上。

他自诩自己是一個小太陽，對所有人都是暖洋洋的樣子，久而久之習慣将難過的事情藏起來，平時總是一副笑嘻嘻、沒煩惱的樣子，只有在林楠那裏才能徹底将面具揭下，露出自己脆弱又不堪的一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林楠面前那麽狼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好像真正把林楠當成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是比朋友更深的關系。他自己也說不清。

鄭秋實想起這些舊事，突然覺得以前的事都好遠好遠。

現在，所有人都不在他身邊了，或許應該說，他身邊的人都變了。

……

雲崧哭得很大聲，在廚房裏忙活的淩難也聽見了。他只是悄悄探了個頭，和鄭秋實對視了一眼，便又回去了。

他是放心的，放心鄭秋實的處理方式。

有時候太多人的存在，會讓雲崧更加不自在。

……

過了很久，雲崧停止了哭泣，從鄭秋實懷裏抽出身來。

他低着頭擦了擦眼淚，然後才擡起頭沖鄭秋實微笑道：“我好多了，謝謝你。”

鄭秋實還是不放心他，關懷道：“真的沒事了？要不要再哭哭？”

雲崧笑了笑，笑得很輕松，雖然之前也是這般笑，但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日子總要繼續過，其實我這麽多年也習慣了。”雲崧道。

鄭秋實摸了摸他的頭。

“好了！”雲崧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我都餓了，我們去幫淩難哥做飯吧！讓他一個人忙活怪不好的。”

說罷，雲崧起身，輕松地跨進廚房：“淩難哥，我們來幫你！”

鄭秋實看着雲崧瘦弱卻輕快的背影，默默地低下了頭，剛才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

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确的。或許隐瞞在目前看來是一件好事，但未來未必。

想到這裏，鄭秋實感覺心裏有些壓抑，雲崧那些痛楚似乎轉移到了他身上。

雲崧在廚房裏喊他：“秋實，你快來幫忙呀！”

鄭秋實這才回過神：“來了來了！”

按之前的速度，淩難早就做完兩道菜了，今天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将所有食材都準備好了再做。

鄭秋實剛進去的時候，臺面上整整齊齊碼着臘肉，放着掐好的蕨菜、剁好的新鮮豬肉，豆腐和雞蛋還有剁碎的山藥被抓爛抓勻放在大海碗裏。

鄭秋實微訝，朝淩難挑了挑眉：“喲呵，還蒸芙蓉豆腐啊！”

淩難也挑眉回應他。

雲崧看見兩人要調情的樣子，默默退了出去，道：“我幫燒火，秋實打下手吧！”

三人分工明确，開始忙活今晚的晚飯。

鄭秋實把大海碗放進蒸鍋裏面蒸。淩難開始煸炒豬肉，放入油鹽姜蒜，不一會炒豬肉就冒出肉香味，引得三人肚子不停地叫。

淩難加快了動作，在炒豬肉中放入之前在鎮上買的麻婆醬，炒出紅油，再倒入清水燒開，勾入薄芡，慢慢等湯汁濃稠起來。

這個時候，豆腐也蒸好了，鄭秋實小心翼翼地端了出來。

湯汁也足夠濃稠了，淩難将豬肉湯汁淋在豆腐上面，今天的第一道菜——芙蓉豆腐就做好了。

還沒吃，鄭秋實就感覺這道芙蓉豆腐肯定好吃，口水一下子就分泌出來。

他咽了咽口水：“感覺很不錯的樣子。”

雲崧正蹲在炤口燒火，也聞到香味，忍不住站起身來瞧：“好香啊！沒想到豆腐還有這種做法，我第一次見，淩難哥你真厲害！”

雲崧看見芙蓉豆腐，還沒吃就已經大飽眼福了：“看來我今天又有福氣了！”

淩難笑了笑，然後朝鄭秋實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菜端出去。他還特意和鄭秋實對視，似乎在警告他：“你別偷吃啊！”

鄭秋實哼了一聲，端起菜放到外面的桌子上。

接下來就是炒臘肉加蕨菜了。

鄭秋實很久沒吃過蕨菜了，上一次還是吃的涼拌蕨菜。

淩難直接将臘肉倒入大鍋中煸炒。

雲崧做的臘肉肥瘦相間，幹而不柴，看起來十分美味。

不一會就冒出了滋啦啦的油花，再将蕨菜倒入鍋中大火翻炒。

淩難往菜裏勺了适量鹽之後，便什麽也沒加，炒了炒準備出鍋。

鄭秋實驚訝：“就這樣？只放鹽就行了？”

淩難點點頭，他向鄭秋實比劃了一下。

鄭秋實秒懂：“哦，你是說這樣可以保留野菜最原始的味道嗎？”

淩難點點頭。

确實如此，野菜本來在乎的就是那個野字，只有保存最原始的味道，才能體現它的價值所在，不然就和人工種植的菜沒什麽區別了。

想來這也是各大菜館食肆會高價購買野菜的原因，人人都吃膩了農家菜，誰不想過一過嘴瘾，吃點新奇味道呢！

臘肉炒蕨菜也出鍋了！

“好香啊！我餓壞了！快吃飯吧！”雲崧道。

他将火熄滅，像個孩子一樣奔出去：“吃飯去了！”似乎之前那個痛苦的人早已經不見了。

鄭秋實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吐槽了一句：“這人，比我還快！”說完，便也跑出廚房。

這世上，沒有什麽比幹飯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