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案四,05

唐淺很快向幾家媒體的朋友傳了一條消息,直指當紅男星若幹年前靠發妻上位爆紅後一腳将後者踹開,再搭上當紅小花抄cp,最終把自己炒成一線的連環故事。邢雲朵在看到她的文件夾之後驚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只想問她說為什麽你N年前要去跟這個男明星?他當時并不出名。

“做我們這行要有些前瞻性。當紅的時候你跟個若幹年,浪費錢不說,萬一你好不容易跟到一個大料,對象已經過氣了怎麽辦?我當時也沒想跟他,跟的是他另外一個藝人,現在後者早就過氣了。當時也就是在跟目标人物的時候帶了一下他,就覺得他未來會紅吧!”

邢雲朵只想給他鼓鼓掌,又問:“你這樣的文件夾還有幾個?”

唐淺白了她一眼:“刑律你有沒有人性,都爆出來以後我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我還怎麽讓自己活了?再說了,一個就足夠給你把熱搜裆下去了。”

“我主要是覺得吧,律師也蠻苦逼的。我先跟着您轉行,我給您當助手的那種。”她的眼光也不知道是對着哪一個文件夾,亮晶晶的。

唐淺面無表情的收起了U盤。

但無論怎樣,這一波操作直接讓邢雲朵剛剛被連帶着上了的熱搜直接往後連退二十幾位一點水花都沒有再濺出來。這結果,讓邢雲朵多少松了口氣。

案件需要公開,結果也需要向大衆告知。但案件尚未完全清晰的時候,會導致結果被評論所挾持。微博斷案,死刑起步——這對于任何法律人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三日後,邢雲朵再去了一趟看守所見陶桃。這一回,她帶着的是和唐淺一起整理完卷宗後的整理版。那四百多頁的卷宗,最後變成了薄薄的三十多頁A4紙。

再見她,陶桃沒有上一次那麽激動。她的神态比上次緩和了些,看着邢雲朵的眼神雖然是既沒有愧疚也沒有厭惡,但依舊有那麽一些不以為然。

邢雲朵剛想無視這個眼神,先和她對一下案件的行為經過。還不等她開口,陶桃搶着對她說:“我有些話沒有告訴案件承辦人,就在等着告訴律師!我知道那句話的,不說從寬回家過年!”

邢雲朵維持着平和的面容,絕望的坐下,決定先聽陶桃的那些沒說的話是什麽。她辦刑案最怕聽到的幾句話裏就有這一句,就是總有犯罪嫌疑人認為他們不說承辦人就什麽都查不到——每次她都想吐槽說你們能不能睜大眼看看清楚現在是公元多少多少年,還在用二十年前的刑偵手段來定義今日?真以為你們不說,別人就什麽都查不到嗎?最後事實總會告訴這幫人,你們想的這是錯的,錯的!

“是什麽?”只是吐槽歸吐槽,職業要求也會讓邢雲朵在此刻,選擇先聽。

陶桃用一種電視裏看到的誇張姿勢,也不算悄聲的悄聲說:“其實他們少抓人了,我不是一個人,我們是一個公司的!”

邢雲朵背後一涼,原先松散的心思立刻收了起來——她知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嚴重的話?

“你詳細說一下。”邢雲朵的神色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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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桃不可能知道她內心的變化,只是見邢雲朵緊張了起來,也知道自己說的話肯定是有些用處。于是繼續說:“是這樣的,其實我是有公司的人。你們平時看到的營銷號抱團在一起轉發啊,仔細去看,沒回都那麽幾個再轉發。只有兩種可能,一,要麽大家都是同一個公司的。二,要麽大家都是相似的內容,抱在一起會容易紅。”

“你屬于哪種?”邢雲朵一遍記,一邊問她。

陶桃搖頭:“我哪種都不是。承辦人也沒看出來其實我是有公司的,因為你去看我的號就會發現我根本不轉帖子,我就是一個人在戰鬥的那一種。”

“你那叫一個人在犯罪。”邢雲朵睨了她一眼。

陶桃不以為意,繼續說:“随便你說吧,就是這個意思。公司覺得我這樣的號,如果抱團一起了,就體現不出那種雖千萬人而吾往矣氣勢了。所以基本上,我都是單獨行動的。我們公司有好幾個營銷號,都算得上是粉紅的那種。美食的,寵物的,明星八卦的,都有。公司其實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在經營那個高中生活那些事,公司本身是想把我往校園愛情這方面經營的。也沒想到,後來會變成一個帶了些社會性質的營銷號,更沒想到,到最後我還變成公司最賺錢的。”

“雖然和公司想的不一樣,但流量為王的時代,大家就看結果。剛進公司那會我還需要打卡啊,做公司其他的事,就等于是一個全職員工。到後來我火了,就開始不用坐班,錢也不是按照工資來算了。到現在,基本上我也不需要進公司,只需要在家裏坐坐,每天花個兩三小時經營一下號就行。”

邢雲朵皺着眉,問她:“那案件發生的時候呢,公司給你的賬號提供過什麽支持?錢又怎麽算?”

陶桃回她:“公司給我交社保,會給我刷刷數據,買買粉絲,還會控評,當然我賺到的錢需要分給公司一些。”

邢雲朵的眉頭皺的很緊:“所以你的意思是,公司都知道這一切,他們還會從涉案欠款裏分掉一些?”

“沒有,敲詐勒索這事,我是自己一個人做的。錢,也都是我一個人的。這錢為什麽要分給他們?我自己弄得事情。”陶桃立刻就把邢雲朵的思路給否了,完全不知道自己這一否差點把邢雲朵心髒病都給折騰出來。

“那你想表達的是?”邢雲朵決定自己也不想了,把主動權給她。

陶桃神色得意:“這些日子我也多少懂一點了,什麽叫主犯什麽叫從犯。你出去後和公司聯系一下,讓他們替我分擔些刑法。畢竟他們給我刷過數據,社保還在公司裏繳着,公司員工出事了,老大也有事的嘛!你去找一下運營總監,名字電話我一會告訴你你記下,讓他出點錢找個人,就說這事這人主要負責的,我就是一個打工的!你說這個計劃怎麽樣?”

再一次,邢雲朵後背發涼——這特麽都十來年過去了,這人骨子裏怎麽依舊那麽壞?

出看守所的時候唐淺已經在外面,買了瓶她最近的新歡元氣森林的青瓜汽水給她。在那次談話後,美人兒倒是有段時間不喝太甜的東西了。邢雲朵将那瓶氣泡水一口氣大半瓶灌下去,才覺得心裏那口氣消下去大半。

她把剛才和陶桃說的話大概和唐淺重複了下,關鍵是最後面那些。說完了,才說了自己的感受:“我有的時候覺得人是可以改變的,有時候卻又覺得人的本性就在那裏擺死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家夥怎麽還是這個樣?以前欺負我那時候,老師看到了,她讓男生給她頂着,明明她才是挑起來事的。好吧,現在十來年過去了,都涉罪了,她怎麽想的還是十年前的這一出?別人有病嗎?愛你愛的和你一起坐牢?再說就算有這種人,我也想抽這種情聖幾個大嘴巴子。都2020年了,刑偵學都發展到什麽水平了,這幫人還以為只憑幾句話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唐淺安慰她:“你可以對她說滾,做不了解除委托吧,反正你家快拆遷了。”

邢雲朵失笑:“拆遷梗能不能別再用了?其實我剛才真想這麽說,不過我沒有,職業道德不允許。我和她詳細解釋了一下,我說就兩條路能幫你減少刑法。第一,涉案金額整整二百萬多,你至今還未退賠一分錢,你該退退該賠賠,争取得到受害人諒解;第二,這個兩百多萬有可辯護空間,我仔細看了這三十多個受害人的資料,發現當中有一半是主動送的,陶桃并沒有開口。我想試一下,把這兩百萬的金額打下去一些。至少那主動送的一百萬不到一些,不能算在本罪的構成裏。”

“那你那委托人怎麽說?”

邢雲朵昂頭将剩下的半瓶汽水一口氣喝完,恨恨的來了一句:“她都給我否了。”

“……”

“直接給我否了,對我說錢是我憑本事弄來的我為什麽要還?怎麽樣,是不是想給她鼓鼓掌?是不是這些營銷號時間做久了,真情實感的就相信了他們硬編出來的段子?”

唐淺決定再給她去買一瓶汽水。

邢雲朵繼續憤憤然:“她的腦回路是這樣的——我已經坐牢了,反正三年是坐五年也是坐,那我為什麽不多坐這兩年保住這些錢?錢我是不退賠的,等我出來我能繼續花。至于你律師與其苦苦從案件本身把五年減少成三年,為什麽不聽我的直接讓公司給我找個替罪羊分擔?公司肯定會幫我的,是你不想去,你不負責。怎麽樣,你乍聽之下,是不是居然很有道理?”

“我要不再給你買瓶汽水?”唐淺已經不想發表自己的想法了。

“還是那句話,2020年了,你不退你不說承辦就查不到你錢在哪裏了嗎?除非你都花了那我真沒話說,但我看她那樣子也不像是花了,”邢雲朵按着眉心無奈的很,“反正最後我罵了她一頓。十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麽欠收拾。”

“……”

邢雲朵的眼光慢慢冷了下來,一瓶汽水和一通吐槽讓她心裏的火氣消了不少,理智也回歸到了冷靜:“刑事辯護人有獨立于犯罪嫌疑人提供辯護意見的權利,這個相對獨立就是針對陶桃這樣的家夥設定的。我真給她去通風報信或者銷毀證據,那我也是腦子有坑。”

“我在想,如果你同學這個真的是一個公司,我回去再看下卷,我應該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唐淺提供了思路。

“好啊!”邢雲朵眼睛一亮,她怎麽就忘記了這茬?

“那接下去,你準備怎麽做?”唐淺問她。

“去見一次陶桃的父母,畢竟最早是他們找到的主任。希望這混賬別喪心病狂的連自己爹媽都不管了。”邢雲朵深吸了一口氣。

“怎麽說?和她父母有什麽關系?”

“她想不退賠就不退陪?她真以為自己多做兩年牢出來就能享受了?受害人一個個都是死的就這麽善罷甘休了?以前你是大號手裏有流量的時候人家忌憚你,現在你都被抓進去了人家會怕你?你又不是殺人放火這種惡性犯罪,女性天生弱于男性的體能劣勢已經足以讓這幫人反撲了。”

唐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邢雲朵的目光已經完全冷了下來:“與虎謀皮者,從來就沒什麽好下場。你可別忘了本案的受害人從另外一個角度上說也是它案的施害人,難聽點說和陶桃就是一路人。當你網絡大V的面紗被撕開,那些發現你不過是一個普通女性,他們還會拍你?幾年後你出來,你還有現在的流量?而且到那時候,你也不會永遠雇保镖來保護自己安全。你不把錢退給我對吧?我可以一直來找你,找不到,我找你爸媽。”

唐淺後背冷了一下。

“所以小時候我不懂為什麽《超人》裏的反派說,世界不需要超人,現在我大概能懂一些。古美門說過‘法律是人類文明的結晶’這樣的臺詞吧!放着法律不用,偏偏要以正義為名挾帶私貨的,末了還要攻擊下現行律法,這種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好人。來,打個電話給陶桃父母,把他們約所裏來一趟。”

唐淺捏了下她的臉:“好的老板,我立刻做老板。消消氣,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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