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107修)

第二天是周二。

米熙跟着陳鷹上的第二天班。她有了些進展,就是在那個環境裏不那麽緊張了,自在了許多。

昨天時她不太敢走出陳鷹叔的辦公室區域範圍,但因為不好意思用陳鷹辦公室的獨立衛生間,她得穿過公共辦公區上廁所,每次走過的時候她都腳步飛快頭低低的,總覺得好些人探究好奇地看她,她別扭。今天她再走過公共辦公區時,腳步敢放慢些了,也敢偷偷看看大家在做什麽,覺得大家都和善親切許多。對她微笑的人多了,她也敢壯着膽子小小回個微笑。

這天陳鷹比昨天還忙,忙得中午飯都沒法出去吃。米熙陪着他一起吃外賣。晚上的時候陳鷹加班,跟相關同事落實羅雅琴那部電影的操作可行性——錢、人、每個步驟。他自己把所有事情都理了一遍,明天要好好跟羅雅琴談。他可以接受這個劇本,接受她主演,接受她指定要的演員,在條件适當的範圍內。但她必須接受他的短期經紀宣傳約,接受他的管理和監督,接受他指定的導演,接受他的制作要求,完全配合他的宣傳計劃。

一直忙到了晚上十點多才下班。晚飯又是外賣。他在會議室跟同事們一起吃,米熙則是交給呂雅照顧,她在小會客室自己吃的。當陳鷹終于可以下班時,看到米熙在小會客室直挺挺地坐着,小腦袋雞啄米一樣的在打瞌睡。

陳鷹摸摸她腦袋,她猛地驚醒:“陳鷹你回來了,我沒睡着。”生怕自己沒撐住被嫌棄了以後又被放回家裏自己呆着。

陳鷹沒拆穿她,他也累了,帶娃回家。

路上,聲稱不累沒睡着的米熙又呼呼地睡着了。陳鷹開着車子多轉了兩圈,讓她多睡十分鐘。

他知道他不是合格的家長,不過等他忙過這一段應該就好了。再說現在他也想不到更适合照顧她的人,他哥和程江翌那兩個太不靠譜,更別提那個再沒見過蹤影的月老2238。他雖然忙點,但好歹沒讓米熙餓着凍着,沒讓她孤單,她看着也适應良好。等有老師來給她正經上課,她就會充實些了,等相了親談上了男朋友,她就更充實了。到時他功成身退,希望小家夥有良心不會忘了他這個叔。

一夜無話。第二天是周三。

這天米熙一早就很高興,因為一到公司就收到了禮物。陳非叔答應的公交卡,居然送來了。米熙有了屬于自己的第一張“銀票卡”,頓時覺得擡頭挺胸,金光閃閃。拿在手上就再舍不得放。把秘書組的那幾個人逗笑了。

呂雅教米熙這卡怎麽用,米熙滿心期待,躍躍欲試。可是她不被允許單獨行動,而現在是上班時間,沒人能陪她去。米熙在心裏大大嘆一口氣,真想拖她陳鷹叔去公交車上溜溜啊。她能請客呢,感覺真是太好了。她昨天學了一個新詞——土豪。米熙捂嘴偷偷笑,土豪熙,有“銀票公交卡”了。

陳鷹這天卻是不怎麽順利。他約的羅雅琴下午三點在希爾頓的咖啡廳下午茶聊合同,呂雅照例會跟他約的人提前确認下午時間地點計劃不變,以免臨時有什麽狀況,但羅雅琴一直沒接電話。呂雅原以為是沒睡醒手機靜音或是出門忘了帶手機,但一上午過去後,她終于覺得事情不妙。

陳鷹也覺得事情不妙,他親自打電話。羅雅琴也沒接。五分鐘後,他卻接到了陳遠清的來電。

“剛才羅雅琴給我電話,說她不想跟領域合作這部電影了。”陳遠清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彈。陳鷹二話不說,上樓去了陳遠清的辦公室。

“剛才是指的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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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挂掉我就打給你了。”所以剛才真的就是剛才。

陳鷹攤開雙手,茫然:“怎麽回事?”那羅雅琴是因為看到他的來電知道躲不過去了所以幹脆跟陳遠清挑明了?可是為什麽。這事明明是她比較急切,她是弱勢,她求着他們才對。

“我問了,她說覺得沒信心,不想做了。”陳遠清臉色也很難看。覺得很有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難堪,而且是自己把臉送上去的。

陳鷹來回走幾步,仍是不能理解。“耍我們嗎?”

“她拿劇本來的時候,我們談了快四個小時。她的創作理念,她的經歷,她的決心,她确實很想做。”陳遠清是老。江湖了,自認不會看錯。不然他也不會費這個勁斡旋這件事。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們花了心思費了工夫,最後被人甩了。

“我不接受。”陳鷹站定了,“我不接受這種理由。沒信心是什麽意思?”陳鷹現在一肚子的火,狂怒。媽的,他上上下下壓着員工辛苦這兩天,就是為了今天準備的,她說沒信心?信心是個什麽狗。屎。他陳鷹拿什麽臉去跟這些辛苦兩天如臨大敵的員工說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可是我人都沒見着項目就黃了,大家歇吧。

陳遠清也不能接受。“先別急,我找她再談談。”

“不,我來找她談。”陳鷹語氣堅決。“她的沒信心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你把我推到臺前她就忽然沒信心了?如果是她自己沒信心,那我給她信心,如果是對我沒信心,那我更有必要糾正她的錯誤觀念。”

陳遠清沉吟,這事棘手。他還是想覺得該自己出馬。羅雅琴怎麽都是前輩,也許不會買陳鷹這後生小輩的賬,就算他是自己的兒子。也許就是這步出錯,他低估了羅雅琴的自尊心,擔心她不受控,項目不好操作,便擺出一副陳鷹會做主他不管的樣子來,結果羅雅琴想歪了。

“讓我先約她。如果她願意談,我先摸摸她的意思,如果需要你出馬我會告訴你。”陳鷹惱火起來對當爹的都不算客氣,扭頭走了。

陳遠清看看手機,想想還是給羅雅琴打了電話,可是她沒有接。陳遠清嘆了氣,給她留了條短信,說如果她有什麽困難就告訴他。可是羅雅琴沒有任何回複。陳遠清心裏也是很氣,他是好心還她人情,她卻擺了他一道。如今他仁至義盡,不會再有下次。

陳鷹火頂冒煙,大踏步走出陳遠清的辦公室,路過另一側辦公區時,李董從他的辦公室出來,看到陳鷹的臉色,對他一笑:“怎麽了,二少,心情不好嗎?”

陳鷹咧嘴回他一笑:“好得很。謝謝李叔。”兩個人擦身而過,臉上的笑都消失。

陳鷹回到樓下自己辦公室,黑着張臉,吩咐呂秘書他要靜一靜,不要轉電話進來。然後他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裏,點着了一根煙。他需要思考,又需要放松放松腦子。這裏面有問題,而他要解決掉。

過了好一會,內線響了,陳鷹惱火的按通了罵:“不是說了別打擾嗎?”

“呃,我是想問,老板你的中飯要吃什麽。”

陳鷹直接按斷。要是想吃什麽,他會再告訴她。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他看了看表,居然十二點四十多了。等下,他想起來了。他撥通內線,問呂秘書:“米熙呢,有給她弄飯吃嗎?”

呂秘書壓低了聲音:“你進辦公室後,她就趴你門口那。”

陳鷹皺了眉,那笨蛋又幹嘛。他放下電話,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米熙抱着腿蹲在地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到聲音沒來得及躲,只及時穩住了身子沒栽倒地上。擡起頭來,圓圓的眼睛滿是無辜和擔心:“陳鷹,用膳嗎?”

陳鷹低頭看着她那表情,又好氣又好笑。

“不高興,不想吃。”

米熙悄悄抿嘴,那怎麽辦?

“怎麽辦?”陳鷹問她。

米熙使勁想啊想,好半天擠出一句:“那,叔叔可想坐坐公交車散心去?我請客。”

陳鷹沒說話,盯着她看。

米熙被盯得緊張,眼睛睜得圓,還偷偷咬咬唇。

公交車!陳鷹終于松懈了嘴角,然後忍不住笑了。公交車!這是怎麽想出來的?

“好啊。”他答。

米熙倏地精神一振,居然答應了!趕緊站起來,摸出她的寶貝“銀票公交卡”顯擺。“陳鷹,你看。”他上午太忙,都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她的卡,她頗有些遺憾。“我能請客。”

“嗯。”陳鷹點頭,“那帶我去吧。”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下午的約會黃了。

米熙喜得眼睛笑成條縫,趕緊沖回小會客室背她的包包和手機。她現在也是有概念的,出門要背包,手機錢包不能少。雖然她的錢包比錢包裏的錢貴多了,但好歹有些小鈔票防防身,能買吃的能坐車。這些都是陳鷹叔給她的。

米熙領着陳鷹出門了。在去公交車站之前她說:“要不先吃飯吧。”

“行。”陳鷹一口答應,看見米熙臉上的小得意又忍不住笑了。定一個目标,然後在達成這目标前順手完成另一個,很好,這娃不笨。

陳鷹帶着米熙走得稍遠些,去了一家高級日料店。心情不好,要吃些貴的好吃的調劑一下。米熙沒吃過日餐,看着那些精致小盤小菜很有興趣。可壽司擺上來後她撇了眉頭,這是什麽?生的?再然後刺身船上了桌,她睜開了眼睛。這種東西要怎麽吃?

陳鷹臉上一直挂着笑,看她臉上的表情幾秒換一個,太好笑。

“生的。”米熙現在很猶豫這些怎麽放進嘴裏。陳鷹已經開始吃了,他示範給她看,倒醬油揉開芥末,然後夾個壽司,沾一沾,放進嘴裏。然後他微眯了眼,做了個太好吃的表情。

真的好吃?米熙看着,眉頭尖團成一團,相當懷疑。

“快吃。”陳鷹催她,又吃了一塊。米熙猶豫了一會,還是照着學了。一大口壽司塞下去,本想着大不了生咽的,結果進了嘴就僵住了。

“唔,唔,唔……”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拼命嗷嗷,感覺鼻涕眼淚都要出來了,一股辣勁直沖頭頂。沒說這裏頭有毒的呀,救命。

那快要壯烈犧牲的樣子把陳鷹吓了一跳。手忙腳亂給她找紙巾。“吐出來,吐出來。”

來不及了,鼻涕出來了,一臉淚。

米熙單手搶過好幾張紙巾,恨不得把臉全包住。那口壽司吐了出來,可是辛辣的味道還在嘴裏。鼻涕拼命擦,眼淚一直流。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她覺得非常尴尬,半張桌子全是她用過的紙巾,還包着一個她吐的飯團,太丢臉了。

陳鷹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痛。米熙兩眼紅紅的震驚看他,怎麽可以笑話她呢。她這樣陳鷹更想笑,笑到她都要哭了,他才勉強忍住。“好了,不笑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笑的。”就是太好笑沒控制住。

米熙頭低低,聲音悶悶的:“都笑完了。”

陳鷹用力咳,冤枉啊,他明明把後半段憋回去了。

米熙的小手摳着桌角,聲音裏全是委屈。“頭回用膳時如此失儀。”

嗯,陳鷹心想,真讓人高興。

“要說吃飯能吃哭了,說與我爹娘弟妹聽,他們定是不能信的。”米熙還在自己跟自己發牢騷。那聲音哀怨得,陳鷹很想笑。可是不能笑,憋住,真辛苦。

包廂裏安靜了好一會,米熙的臉還是沒擡起來。

陳鷹叫來服務員,再點了一碗拉面。“好了,不許喪氣了,就是吃着了芥末,下回注意點就是了,那東西辣,少沾點就行。”

米熙猛搖頭:“再不吃了。”

“好。”她不吃他就自己吃。陳鷹一點不介意,沒口福的小姑娘,那一大盤刺身拼盤全是他的了。陳鷹看着米熙垂着腦袋的樣子,還是很想笑。他拿了手機悄悄記下了,5月15日,米熙吃芥末犧牲了一回。

從餐廳裏出來,陳鷹的心情好了許多。他跟着米熙去坐公交車,看到她刷卡成功裏兩眼發光的樣子,他彎了嘴角。公車上人不多,有座。陳鷹與米熙一人一座,她趴在車窗那好奇看着路邊的景況,而他安靜坐着,認真想着羅雅琴這事。他不會這樣就認輸了。沒有信心?他從來不知道沒有信心是什麽感覺,他有信心。他會解決這個問題。

感覺到旁邊有人看他,陳鷹轉頭,那是米熙的目光。她關心他,眼睛裏全是關切。

“我沒事。”他說。這種話他很少說,因為沒必要說。米熙眨眨眼睛,對他笑了笑,然後再轉頭過去繼續看她的風景。他伸手摸摸她的頭,她又回頭看他一眼,然後繼續看風景。

陳鷹舒了口氣,伸長了腿,身體随着公車的搖晃放松着。坐公交車原來真的可以散心的。

回程的時候,陳鷹已經想好了要怎麽辦。有心情想跟米熙聊幾句,卻發現她正偷偷看他斜後方。陳鷹轉身過去,正捉住一個年輕男孩的目光。居然偷看他家米熙!

陳鷹頓時不悅。

“陳,陳總。”那男孩被捉到,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打招呼。

陳鷹皺了眉頭,這麽稱呼他的,是他們領域的?哪家公司?

“你是誰?”陳鷹問他。

“他是劉姐那組的習實生。”米熙小小聲提醒他。

“實習生,不是習實生。”陳鷹糾正她。米熙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好吧,反正實習生和習實生是什麽她也搞不明白,就知道是在公司上班的,但是陳鷹叔自己手下人都不認得,陳鷹叔頗是丢人。

“我叫魏揚。”那男生漲紅了臉,偷偷再看一眼米熙的笑臉。從來沒有跟傳說中的二少這麽接近過,還是坐同一輛公車。

二少坐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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