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女明星松本由美到醫院做公益活動,結果不下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折斷了雙手手腕。所有的人都在說松本命大,因為翻下去的時候,她奮力用雙手支撐住了身體,所以既沒有跌斷脖子,也沒有跌斷脊椎。

然而這一夕之間荻野泰士卻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由美的經紀人阿芳還有經紀公司打算起訴荻野惠子,并且以此獲得高額賠償金。畢竟身為一個明星,身體就是本錢,由美住院期間造成的損失都應該由荻野家賠償,而且數額大的驚人。

泰士為了避免醜聞,于是去拜托由美不要把惠子推她滾下樓梯的事情透漏出去,至于賠償金的問題,他們可以商量,只要求私下解決。原以為由美不會答應,誰想她居然一口就答應了,只提了一個要求,她要見見她的兒子。

經紀人阿芳對此很不理解,她問由美:“你不是恨她們恨的要死嗎?怎麽到頭來忽然妥協了?”

由美像是經歷了生死輪回一般,神情呆滞的坐在鋪着白色床單的病床上,雙臂上打着石膏,她平靜的說:“荻野家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是我派人弄掉的。”

阿芳吃驚的看着由美:“什麽!”

“我一直都派人給她女兒偷偷下藥,就是為了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本想要連她女兒帶肚子裏的孩子一起做掉的,不過她女兒命大活了下來。”由美說:“殺她女兒原本是想為我的兒子報仇,可是我的兒子還活着……”

“由美姐……”阿芳心痛的看着由美。

“她扔了我的孩子,把我推下樓梯。我敗壞她女兒的名聲,弄掉她女兒肚子裏的孩子。我們算是兩清了,我以後都不打算報仇了。我做了什麽,上天也是看着的,我怕上天把我做的事情報應到我兒子的身上。”

……

荻野泰士撥打了國際長途,要哲也馬上回國,至于召他回國的原因卻含糊不清。明一申請來國外學習,情況跟停薪留職差不多,時間比較空閑,所以幹脆陪哲也一起回去。

坐飛機回到東京的當天,哲也先一個人回去了家裏,畢竟已經出差一個多月了。他還帶了幾件從美國買的禮物,雖然說同類的禮物在國內的商場裏就能買到。

提着大包小包,按響了家裏的門鈴,打開門的是一臉憔悴的母親杏子。

哲也看着杏子蒼白的臉頰,手裏的東西紛紛掉到地上:“媽,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杏子看到門口挺拔高大的兒子,心裏不由得一酸,眼圈紅了。她慌忙的側身,擦去臉上的淚痕。

看着母親流淚,哲也一陣心慌,匆匆走進屋子,扶着杏子的後背焦急的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是爸爸和妙子出了什麽意外?你別哭啊,告訴我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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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杏子聽着兒子的聲音,心裏越來越委屈,恨不能撲到兒子的懷裏大哭一場。

杏子的樣子真的吓壞了哲也,唬得他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急忙掏出手機撥打正志的電話,接通了才暗暗松了口氣,問道:“爸,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哲也嗎?你回國了啊?”電話那頭正志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麽不同:“怎麽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啊?”

“哎呀,你打電話給你爸爸幹什麽呀,都說了沒事了。”杏子煩躁的說:“好了,好了,快進屋坐下吧。”

杏子不肯說出了什麽事,只是忙裏忙外顧着做晚飯。這讓哲也的心裏更加紛亂,腦子裏湧入各種不好的猜測。直到傍晚正志和妙子回來,一家人坐在客廳的矮桌前……

杏子一語不發;妙子看看父母,又看看哥哥,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發言為妙;只剩下正志,一口一口吸着香煙。

正志平時很少管家裏的事情,偶爾他決定說什麽的時候,總是喜歡抽一根煙,所以現在哲也知道正志有話要跟他說。

燈光下,香煙煙霧缭繞,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房間裏靜悄悄的。正志看着有些掉漆的矮桌表面,終于開口了,他說起二十幾年前的一件事情。

“……鄰居大和抱回來一個嬰兒,說是有人扔在他的計程車上的,正準備送去附近的警察局。那個小孩看上去像剛生下來沒幾天,大冷的天裏凍得小臉都發紫了,簡直像活不下去了。我和你媽不忍心看那個小孩被送來送去,就抱回了家。可是抱回去沒多久,那個小孩在你媽的懷裏就緩過勁來了,臉色一點點變紅,還張開圓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們。從他第一眼望向我們起,我和你媽就決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後來孩子長大了,念書,上大學,當醫生,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

正志用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地敘述着,不知不覺間,房間裏的四個人都淚流滿面了。杏子低聲抽噎着,捂着胸膛喘不上氣來。

“對不起啊,哲也,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告訴你。”正志看着地板,神情落寞:“原本我和你媽媽打算一輩子都不跟你說的,我們不願意說,不想你知道的。可是前陣子,你的親生爸爸和爺爺找上門來了。我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你親生爺爺就是你們醫院的董事長。”

哲也控制不住眼睛裏的淚水,他雖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對夫婦的親生兒子。可是聽着年老的父親敘述他們一家人這些年的事情時,他內心的感情就像決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這是兩個陌生人給他的愛情,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白白付出的,沒有任何保留的愛情。許多年來,他們相守在一起,他們的心緊緊靠在一起,比真正血脈相連的人還要緊。

這樣的感情是不容許分割的,就像人的皮膚,一旦剝下,就無法存活,就讓人痛徹心扉。哲也像這對夫婦一樣,他一直都希望他們永遠都不要說,隐瞞一輩子,不要說出口。那麽他就心安理得的當着他們的親生兒子,享受他們無條件給予的深沉的愛情。

“這真是太突然了,我原本也以為你們永遠都不會說的。”哲也擦擦眼淚,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如果他們沒有找上門來該有多好,他們為什麽要找上門來?”

“是嗎?原來你真的早就自己發現了。”正志說:“是啊,你是多麽聰明的一個孩子,你早就應該知道的,早就應該知道的。”

杏子卻忽然起身,雙手捂着臉跑出了門外。

“媽!”

“杏子!”

哲也急忙起身追了出去,妙子也想追出去,卻被正志一把拉住:“算了,讓他們母子兩個自己說說話吧。”

“我真不懂媽為什麽這麽難過,就算哥不是我的親生哥哥,可他還是我的哥哥啊,我們今後的日子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妙子搖搖頭說。

“你不懂的,當母親的其實都很小心眼。她養大的孩子,所以不願意別人沾染一分一毫。那是她的兒子,她女兒的哥哥,所以只能叫她媽媽,只能喊自己的丈夫爸爸,如果別人來沾染,她會心痛的不行。”

哲也家附近的小公園裏,到處種着櫻花樹,這個時節,高大的櫻樹撐着繁茂的枝葉,仿佛高大而斑駁陸離的遮陽傘。黃昏的時候,一棵棵櫻樹營造了一派蕭瑟的氣氛。一棵鳶尾開出的藍色花朵,在高大的櫻樹腳下顯得格外渺小。

哲也穿過馬路,遠遠的望見對面小公園裏的杏子,她站在一棵櫻樹下,用手撫着櫻樹的樹幹。在黃昏和煦的霧霭中,杏子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和櫻樹枝葉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成為夕陽下讓人難忘的一小抹。

哲也走過來,靜靜的立在杏子身後,看向大樹下的那株盛開的鳶尾。

在哲也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老師要求每個學生親手種一盆花,然後在母親節的時候送給母親當禮物。哲也把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等到母親節的時候,學校邀請所有的母親來學校參觀。可憐的哲也沒辦法在當場變出一盆花來,随手掐了學校裏種的鳶尾,插在一個花盆裏應付。

杏子當時很高心的把那盆花捧回了家,當然了兩天後花兒就枯萎了。杏子知道這盆花只是随手插上的玩具後,只是抱怨了哲也兩句真會偷懶,不好好做老師布置的功課,還用這種取巧的方法騙人。可是哲也沒有漏看杏子眼中閃過的失望,原本她高興的把那盆花兒放在陽臺上,還在清晨笑眯眯的對着花兒澆水呢。

所以哲也去買了鳶尾的種子,照着書上的方法重新種了一株鳶尾給她,杏子很高興。哲也在外面上大學的時候,她就把那盆鳶尾擺在客廳裏,有一次她笑着對哲也說,這盆花我養的很好吧?你在外面讀書的這幾年它長大了好多呢。後來哲也畢業回家,杏子把這株花移到了小公園裏,因為小花盆已經裝不下了。

哲也陪杏子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了,路邊的燈光亮了起來,初秋的夜風吹在他們身上,哲也對杏子說:“媽,我背你回家吧,我還從來都沒有背過你呢。”

說着他站到杏子身前,蹲下來……

這個夜晚有些冷,兒子背着母親穿過馬路,他的步伐沉穩,他的肩膀寬闊,他的手臂有力。天邊還有一絲未滅的晚霞,泛着一絲紅波,點點溶入夜色,透着一股冰涼感。天邊飛過一只黑色的大雁,嘎嘎叫着飛向遠處,伏在兒子的背上母親忽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敲打着兒子寬闊而可靠的脊背。他的兒子一語不發,沒有安慰,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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