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幹掉小boss

“聽說了沒,先前來咱們家的那個小騙子,家裏頭窮得連喪葬銀子都拿不出。”

杜九娘午覺醒來,就聽到幾個丫鬟在外間竊竊私語。

“真的是這樣?可我看着不像……再說了,他外家可是國公府。”沙兒疑道。

“騙你作甚?”風兒說道:“靖國公府與他們鬧了矛盾早就斷了關系啦!不然怎地到現在公府裏連個過來的人都沒?”

沙兒似是被說動了沒有吭聲,雲兒卻是不信了,“這也說不過去啊,堂堂知州官老爺家,怎麽也會存些銀子的吧。”

“想要留住銀子也得身體好才行的。莊太太一年裏有大半的時間倒是靠着藥才熬過去的,另一半的時間則又要靠着好藥慢慢調養,再多的銀子也禁不住這樣折騰。”

雨兒這時開了口:“聽說先前莊知州任職的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窮苦,許是他們在那邊熬了十年搞垮了身子。”

“可不,莊知州兩袖清風僅有俸祿可領,莊太太又不懂庶務,聽說他們家在那邊日子過得其實很是拮據,還不如咱們這些伺候人的舒坦呢。”

沙兒說道:“先前莊小公子來咱們杜府,可是穿的綢緞衫子,值上不少錢呢。”

“他是打定主意要來騙人的,不穿得亮堂一點,哪能唬得了人?”

“就是,那時候他穿得鮮亮不說,看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樣子,看起來……”

“……看起來就跟個不住往自己身上貼金的花哨孔雀似的!”

四人齊齊掩口笑了,在那邊冷嘲熱諷了一番,雲兒又問:“聽說官府讓他們搬出官邸?”

風兒忙着給杜九娘準備起床後要吃的果子,順口說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我不太記得了。”

杜九娘起身後,喚來林媽媽幫忙打聽莊家之事。

這時杜九娘方才曉得,她“揭發”莊肅郎,只是添了把火而已,真正點火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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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肅郎是靖國公外孫的事情,并不是莊家三人講出來的,而是他們剛到此地不久後,旁人所言。後來也是此人,在不久前又來此地時,說出了先前丫鬟們讨論的那些“隐情”。

先前想與莊肅郎結交之人,多少因了他“靖國公外孫”的身份。如今知曉他們與靖國公府的關系并不好,“被騙”之人便惱羞成怒了。

杜九娘踢爆莊肅郎一事又一出來,他們到底是尋着了借口,以此為由對付起莊肅郎來。

知曉了這些後,杜九娘蹙了眉默不作聲。許久後,她才說道:“我想去莊家一趟。”

林媽媽聽了很是不贊同,說道:“姑娘何等尊貴的身份,怎能去那小騙子的家裏?況且那家人正辦着喪事,太晦氣了。”

思及“幹戈玉帛”的支線任務,杜九娘堅持如此。林媽媽見她主意已定,便只提了一點,不然就不幫她瞞着——等那邊頭七過了才行。

莊家分得的官舍個獨立的小院兒,不過七八間間屋子大小。如今已是深秋時分,四周黃葉散布花草零落,看上去頗有些蕭索。

“許久未曾打理過了。”莊肅郎說道,聲音不複先前的清朗,帶了些許的嘶啞,“伺候的人都走了,我也沒什麽時間。”

屋中傳來連聲咳嗽。莊肅郎焦急地緊趕着走了幾步,忽地駐了步子回頭看杜九娘。

杜九娘忙道:“你去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莊肅郎“嗯”了聲匆匆進屋。

“你這孩子,怎麽能把客人丢在外面自己進來?我沒事的。”

“您胸口還疼得厲害嗎?娘!你別下來,我去喊她過來就是了。”

杜九娘在靈堂上了香,聽到旁邊屋裏母子倆的對話聲,便轉去了那兒。

床邊坐着個衣着樸素的美貌婦人,只是她臉色灰敗唇色發白,顯然是病得極重了。

杜九娘忙過去同莊肅郎一起扶了她靠坐到榻上,喚了聲莊伯母說道:“您好好歇着。故人已去,還請保重身體。先前跟着肅郎一起研習佛法,肅郎幫我良多,伯母實在不必如此客氣。”

莊太太微笑道:“我聽肅郎提起過你,果然是溫和良慧的孩子。”

杜九娘聞言,默默地看了莊肅郎一眼。莊肅郎正給莊太太整理靠背,并未留意到。

莊太太在枕下摸了片刻,最終拿出一個繡了花草的荷包,擱到杜九娘手裏,“聽說你先前幫過肅郎一次,伯母也沒什麽能謝你的,這荷包是我親手繡的,你拿着頑吧。”

莊肅郎看這荷包未曾見過,登時有些急了,“娘,你又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繡東西了?你身子禁不得累,怎能再……”

莊太太微惱,斥道:“平日裏我是怎麽教你的,你全忘了?”

莊肅郎別過頭,一言不發。

杜九娘見狀,将荷包收好後尋了個借口退了出來去到書房。

說實話,莊家的書着實不少,在外間的架子上擱着,摞得整整齊齊。架子旁的案上攤開放着一本,紙張泛黃頗有些年頭了。杜九娘拿起來翻了翻,上面的注解有兩人的筆跡,一個方正蒼勁,另一個挺拔隽秀。

不知何時莊肅郎已經轉來此處。他立在杜九娘旁邊,說道:“這是爹爹留下的。”

杜九娘颔首,“莊伯父的字很漂亮,你的也不錯。伯母可是睡下了?”

“嗯,”莊肅郎擔憂道:“方才你來的時候,本也是睡着的。”

杜九娘聽聞,也有些擔心。

她聽林媽媽講,莊太太如今一天中大半時間都是睡着的,偶爾醒來,也基本是咳着度過。這可着實不是好現象。

莊肅郎有話要對她講,生怕吵到莊太太休息,二人一同去了院中。

“前幾天我聽書墨說,你向他打聽過杜三太太的事情?”

書墨便是先前去當鋪的莊肅郎的小厮,只是如今他已離了莊家,在一家酒樓當夥計了。杜九娘沒想到吃頓飯還會遇到他,想起雨兒說杜三太太在當鋪裏和書墨說過話,就問了書墨那時的事情。

杜九娘沒想到莊肅郎會說起這個,驚訝之餘颔首承認。

“那你知道三太太放利錢的事情嗎?”

“放利錢?有這種事情?”

“嗯。往日我去別人家的時候,見到過她,隐約聽聞此事。沒過多久她像是又欠了人許多錢,急着将藥材出手……”莊肅郎頓了頓,顯然不想多談,簡略說道:“後來我就問她要了些藥。至于其他的那些,許是被她賣掉了。”

莊肅郎說了幾個名字,“這些人與她都有些聯系,只是具體如何,你須得再費些力氣查查。”

他這幾句話信息量極大,杜九娘忙道了謝。

難怪杜三太太惹惱了忠武伯。杜三老爺好賭已經讓忠武伯懊惱至極,杜三太太又來這麽一出,忠武伯只收了鋪子和莊子算是輕的了。

見杜九娘着實為了這個消息而欣喜,莊肅郎稍稍松了口氣,便也笑了。

杜九娘看着他光潔的額間,不由地朝裏屋的方向望了望。

說實話,莊太太當真是個很厲害的人。會調香,會做胭脂。莊肅郎所用熏香和眉間朱砂,都是出自莊太太的手筆。只是她沒想到莊肅郎會利用這些做了些順手推舟的事情,一氣之下,病情又重了些。

如今莊知州病故,莊太太的身子更是大不如前。

杜九娘嘆息着正欲告辭離去,院外傳來吵嚷之聲。

莊肅郎的臉頓時黑了,還不等杜九娘呵斥家丁,他已走到門口說道:“母親需要靜養,你們又來作甚?”

杜九娘緊跟過去,這才發現家丁們扣住了三個中年男子。

他們本在高聲嚎叫着,口中嚷嚷着什麽“有人要殺人了”“忘恩負義”“不顧親情禮法只顧着自己快活”,甚至還有“小兔崽子”之類不幹不淨的話。

見莊肅郎出來,他們叫道:“你爹死了你就不顧這些叔叔們了不是?當年是誰供了你爹讀書的?是咱們莊家人!你這小子,得了勢就不顧族親死活,有錢給你娘吃人參沒錢給叔叔們吃口粥!”

“莊家人?族親?先前爹爹無錢下葬時你們又去了哪兒?當年出手相助的也不過堂叔祖一人,他老人家已過世多年。你們哪就……”莊肅郎此時方才意識到杜九娘還在,話到一半就卡在了那裏。

杜九娘看那幾人氣焰嚣張本想叫人将他們丢出三條街外,此時見他們是莊家族親,倒也不好那麽做了,只問莊肅郎的意思。

莊肅郎緊了緊拳頭恨恨咬着牙,微微偏過頭去,說道:“你先回去吧,這些個腌臜事兒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清。”

杜九娘也知這是旁人的家事自己管不得,聞言就讓家丁将人放了,與莊肅郎到過別後就也離去。

當天晚上她将平日裏存下來供自己花用的銀子拿了些出來,只道是讓林媽媽出去幫她買些好的胭脂水粉,實則是叮囑林媽媽悄悄給莊肅郎送去。

不管怎麽說,莊肅郎告訴她的有關三太太的事情,着實幫了她的大忙,解決了困擾她多日的問題。

第二日林媽媽天一亮就出了門,直到天擦黑方才回來。

将放着胭脂的盒子擱在桌上後,看杜九娘屏退了其他人,林媽媽方才說道:“尋了個小院子,還算清淨,租金一個月不過五百錢。奴婢只先給了頭三個月的,也好多留點銀子給莊太太她們花用。”

杜九娘便松了口氣。

她沒甚機會出去,往後的日子裏也只是不時地讓林媽媽悄悄送些錢物和藥材過去。

雖說有了心理準備,可三九天時聽到莊太太病逝的消息時,杜九娘還是不由深深嘆息。

那樣溫婉和順的人……

喚來林媽媽,杜九娘輕輕說道:“那些事情媽媽可都安排好了吧?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日子早了也不太好,顯得過于倉促了些,不如就在年後就行動吧。”

正月初八,本該是歡歡樂樂過年的時候,杜府寧苑卻是安靜得可怕。

杜三太太立在堂屋,在杜老太太的注視下,平時飛揚的眉眼也恭順地垂了下來,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母親,那些人的話,又怎能相信呢?我不過是……”

“荒唐!”杜老太太厲聲喝道:“過着年大清早的被債主追上門讨債,杜家的臉可都被你丢盡了!”

杜三太太強笑道:“那不過是,是他們的一面之詞……”

“一面之詞?白紙黑字,借據可都擱在這兒了。非得他們将作保的太太擡出來,讓人知道你連這麽點兒銀子都要賴住不給,把杜家臉面丢光了,你才肯說實話?”

杜三太太默不作聲了。

她也不曉得事情怎會到了這一步。明明說好的過了年才算這筆賬,誰知那些人提前就來了。

其實她也是被逼無奈才去借的錢。

當初與別家太太一起湊份子向外放利錢時,幾人就約定好了,錢是大家一起湊的,到時候得了錢後便一起分。若是有人中途退出,後面的事兒可就沒她的份了。

誰知那事兒走漏了風聲被忠武伯發現,收回鋪子和莊子斷了她的財路。拿不出份子錢,她就只能退出。一旦退出,先前投進去的錢就等于打了水漂……

她正在這兒苦思對策,海棠進了屋來,說春林有事求見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想了半晌,才記起這丫鬟便是先前伺候杜八娘的,後來因為牽扯到杜十郎一事,被罰去做了粗使丫鬟。

“她來作甚?”杜老太太面露不滿。

海棠說道:“春林說當初的事情她也是被人逼迫的。眼看這都過年了,想要将實情說出來,求得老祖宗原諒。”

杜老太太這才點了頭。

春林一進來就噗通跪下,涕淚交流地說了許久。杜老太太被先前的事情鬧得心煩,正要命人将她拖出去的時候,春林總算說到了重點:“……那棋子是陳媽媽吩咐奴婢擱到九姑娘桌子上的,奴婢當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陳媽媽是杜三太太身邊的人。

杜老太太本就壓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聞言也不讓人去叫陳媽媽了,直接責問杜三太太道:“可有此事?”

杜三太太咬緊了牙不松口,說道:“她們做過什麽我哪兒知道?而且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許是她看着是九娘的,就讓人幫忙送回去。”

杜老太太盯着她半晌,忽地笑了,“好,好,當真好。平日裏也沒見你待九丫頭那麽親厚,連個棋子還讓人幫她撿了。老大收回鋪子和莊子,你倒是和九丫頭親近起來了!”

“說起這個,先前有件事情,也不知當不當說。”杜大太太語帶遲疑說道。

“吞吞吐吐做什麽?再差能差得過現在?一并講了吧!”

杜大太太喚過一個丫鬟,卻是常在花園那邊伺候的。

小丫鬟甚少能一次見到那麽多主子,跪下行禮後,說話不免有些磕磕絆絆,但到底是将事情講清楚了。

“那天奴婢見到那仙童般的小騙……去了花廳,忍不住就去偷看。他當時拿了杯子裏的水看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地,就把它倒在花盆裏了,又取了些奴婢端過去的剛燒好的開水,倒進杯子裏。然後,然後他就坐在那兒,什麽也沒做了。”

她說得含含糊糊,杜老太太卻是聽清了,她話語中的杯子裏的水,分明就是那滌心水。

杜老太太驀地坐直了身子,沉下聲音問道:“你确定那小騙子後來沒有再動過那杯水了?”

“沒有,那杯水一直擱在桌子上,連碰都沒碰過。”

當時花廳除了莊肅郎和露了一面的杜大太太外,便只有杜三太太去過那兒了,而且水還是杜三太太一路端回來的。

杜三太太連忙辯解:“我沒動過那水!我怎會有害老祖宗的心思呢?”又朝了那小丫鬟叫道:“你撒謊!你個背主的東西,誣蔑主子的事情你也敢做!”

“夠了!”一聲厲喝打斷了她尖利的聲音。杜老太太一臉厭惡地看着她,說道:“先前你把過錯推在那個小騙子身上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如今反咬個小丫鬟也是如此。你看你,哪兒有一點的大家太太的作派!”

“可是母親,我一向最是尊敬您的,又怎會……”杜三太太噗通跪下,想要挽留住正要離去的杜老太太。

“是嗎?尊我敬我……”杜老太太聞言,猛地從孫媽媽手中抽出借據朝杜三太太頭上甩去,“看看你寫的一手好字!可當真是尊我敬我啊!”

……

當天晚上,杜三太太便生了病。

小boss失了勢,同時任務“三房的二三事”得以完成,杜九娘經驗和獎勵雙重豐收。

她望着金錢那一塊地方,心滿意足地發現,數額總算是湊到一百多兩了……

這系統有個很糾結的設定,那便是取銀子只能整百整百地取,不足的話半個子兒也拿不到。杜九娘努力了這許多年,也才存下這點錢來。

不過說起來這次的任務和打小boss多虧了莊肅郎方才得以順利進行。

記起莊肅郎功課不錯已經考過了童生,接下來還要學習和參加考試,杜九娘決定将銀子給他用,畢竟她要的是經驗,銀子對她來說倒是可有可無。

眼看到了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都要看花燈的日子。

杜九娘卻是去了一處僻靜的小院子外。

她命林媽媽和随從都在街角處等着,獨行到莊家門外将銀子取了出來,這才拍門叫莊肅郎出來。将地上的銀子盡數給了他,只說自己是借他用的,方才離去。

至此,“嘀”聲響起,支線任務“幹戈玉帛”完成。

【幼時部分至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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